徐贵林
她叫小荷。可能是因为门前的那汪池塘,或者说是因为池塘里那片青绿的莲藕。每当夏日,池塘内荷花繁盛,高雅清香。那年她生于夏天,正是荷花綻放季节,扑鼻的清香随着夏风飘进小院,那晚她降生了。
她天生就是个小美人胚子,单薄恰到好处的纤弱。
我是看着她从襁褓中长大的。我曾逗她笑,一声声“小荷”“小荷”地叫她,她就对着我小手乱挠,裂着小嘴儿笑。一年年地,她就长成了娇小的女孩。她家的小院和我家相隔不远,也算毗邻。她刚会挪步那会,就知道跌跌撞撞走过小院来我家玩。每每过来,她都一副很熟很亲切的样子,开心地对着我乐,仿佛我们好多好多年前就相识似的。后来渐渐大些了她就更是我家常客了。她童稚天真,娇小清纯,是让人一见就怜爱的那种。打小我就很喜欢她,她也挺乐意找我玩耍。我们犹如熟悉的老友,感觉里从来没有代沟差。那时常常是我从田里劳作归来,她总会罩衣兜里填得鼓鼓的,跑过来缠着我和她弹玻璃球,和她拍纸牌踢毡子。有时也会和我分享她那不多的玩具。有一次她过来找我跳绳子,我说太累改天吧。她便嘟起个小嘴不高兴。我们是不是朋友啊?她嗔瞪有点浅蓝的大眼睛问责我。我先是一愣,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旋即笑了。是,是,我们当然是朋友啦!那以后,她每来我家,但凡有些闲暇,我便会满足她那幼小贪玩的心。
后来她上小学了,每天背着她妈为她缝制的粉红色小书包,蹦蹦跳跳的。放学回来时,她便把小书包直接背过我家来,闹着让我为她辅导作业,讨教些在学校没有弄懂的东西。她的父母质朴憨实,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不像我,除了种田外心头还浮生些不着边的想法和思路。有时还会胡乱写一些无厘头不修边幅的小文章自娱自乐。小荷说我这是浪漫,是一种境界一份襟怀。这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浪漫境界襟怀之类了,鬼精的。每每听她夸赞,我皆无奈苦笑,我知道我的疯想,也就村里人说的吊而郎当而已。
有一次为她辅课时,她突然发觉我鬓边生出一两根白发,她很吃惊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拔除了。是不是我长大你就会变老?她俊美稚气的脸上流露出凝重的担忧和焦虑。我竞语塞,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
再后来她读初中了,下学后她仍一如既往,抱了课本跑过来,缠着我问这问那,山雀样喋喋不休。
村头有条小河,河沿上白杨成荫。每有闲暇,我便去林间踱步。这是我最好的情绪释放方式。偶尔兴起,便也会来上一两句乡土味十足的诗样的句子。小荷知道我这习惯,星期或假日,有时也会到小河沿上来找我,陪着我闲走。她的口袋里也总会带上些小卡片,向我讨教些作文或数学方面的难题。或者陪我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开心的话。
再再后来她就去城里读职中了。节假日回来时还时常来找我。我们为什么不是同龄人呢?你要年龄和我差不多该多好!我们在河沿上闲走的时候她忽然这样说。我将目光转向她的脸,我捉摸不出她那神情里是慨叹还是惋惜,是愁苦还是失落。
临了她去上海打工了,我们也就断了联系。
如今,她早结婚且已是孩子的母亲了。而我呢仍旧单着。
是啊,我为什么不是她的同龄人呢?唉,人世间总是有些古怪,前因后果谁又说得清楚?这世界,我也许是仓促了我的行程。而她,或就因了某样琐事便耽搁了脚步吧。不然,你说呢?
——选自《齐鲁文学》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