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逍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法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中国是茶的故乡。考古发现中国有最古老的茶树,文献记载中国有最优良的茶种。中国也是最早利用茶资源和人工栽培茶树的国家。中国茶饮的历史源远流长,相传“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1]。唐代茶圣陆羽则在其《茶经》中记载:“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而以茶为载体的中国茶文化更是博大精深,其间蕴含着深邃的东方文化智慧,凝聚着独特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和审美观,尤其体现了中华礼仪之邦的君子风范。至于中国茶的海外传播史,则是一部波澜壮阔的中华文明传播史。英国学者李约瑟(Joseph Needham,1900-1995)在其主编的《中国科学技术史》[2]中,甚至认为“茶是中国继四大发明之后,对人类的第五个贡献”。自唐宋至元明清时期,在漫长的中外文化交流史中,中国茶叶通过海陆丝绸之路及茶马古道,直接或间接地传播至世界各地,致使饮茶之风遍及全球,茶成为世界三大饮料之一。
中国茶的海外传播,不仅给世界人民带来了健康和幸福,更推动了世界各国茶产业的发展,甚至因增添了牛奶和白糖的调饮茶,改善了大机器生产流水线上工人们的营养而提高了工作效率,进而加快了欧洲工业革命的进程,增加了欧美国家的税收,并提升了其国力。[3]与此同时,随着中国茶的海外传播和各国本土化发展,逐渐形成了世界各地多姿多彩的茶文化习俗。诸如英国的下午茶、土耳其的苹果茶、俄罗斯的果酱茶、泰国的腌茶等,不一而足。而深受中国茶文化影响的日本茶道和韩国茶礼则成为日、韩两国礼俗一体的茶文化奇葩,在东方茶文化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见,茶改变了世界,或者说世界因茶而改变。从国际传播角度看,以物流为牵引,必然伴随着在国家与民族之间,文化信息的交流与散播。中国茶的全球播迁史,及其引发的多元化“茶饮”地方文化实践,无一例外地阐明茶是沟通世界的媒介,是人类文明的载体,是中外文化交流的纽带。中国古代丝绸之路,亦可谓之“丝茶之路”。中国茶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上,不仅因其卓越贡献而被载入史册,更是持续影响着世界各地人们的日常生活。茶在创造巨大的经济和文化价值的同时,还给人类带来健康、休闲和愉悦。据国际茶委会统计,目前全世界已有50多个国家种茶,截至2018年,全球种茶面积为488万公顷,茶叶产量为589.7万吨。其中,中国种茶面积高达290多万公顷,约占全球总面积的61%,年产茶量261万吨,位居世界第一,占全球总量的45%。[4]可见,茶产业仍是当今世界大宗日常易耗品产业,世界各地人民以各自喜爱的方式享受着茶的芬芳。
然而,由于近代中国国力衰弱,自1851年,英国“茶叶大盗”罗伯特·福琼(Robet Fortune)[5]从中国优质产茶区武夷山盗走优质茶树种子,并带走八名专业制茶师(含两名种茶师)至英属殖民地印度以后,英国东印度公司生产的红茶逐渐垄断了欧洲的茶叶贸易市场,中国茶叶对外贸易从此一落千丈,长时间内积重难返。尽管自20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始,我国茶产业发展蒸蒸日上,但目前中国茶叶出口贸易遭遇瓶颈和挑战。尤其是中国茶文化的海外传播不尽人意。中国台湾茶文化专家范增平先生曾意味深长地将茶视为一种“和平”的饮料,他还多次强调“中国茶文化是中国优美文化”的观点,呼吁新世纪应将中国优美茶文化发扬光大,传播至世界各地,从而深化中外文明交流。[6]
从媒介学角度看,一种文化的传递需要配备适宜的物质载体。海外中餐馆是承载中华饮食文化在异国他乡流通、扩散的“社会身体”,它作为中华文化海外传播的感性媒介,不仅协调着华人华侨与住在国居民的社会关系,同时也让当地人展开关于“中国”的文化想象和实践。[7]由此可见,中国茶产业和茶文化完全可以依托海外中餐业平台,获得发展新路径。相应地,海外中餐业则可望“以茶为媒”,通过制度创新和文化创意而实现转型升级,进而构成互生共融的双赢局面。以下从二者互生共融的可行性基础、时代价值、可操作路径等三个方面,予以论说。
中国茶文化与海外中餐业互生共融的可行性基础,可以从国内和国外两个维度来分析。首先从国内而言,茶资源丰富、茶文化厚重、茶产业发达、茶学术繁荣。如前所述,中国是茶的原乡。云贵高原是目前发现的最早的茶树起源中心。在我国大西南迄今仍分布着成片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野生大茶树。在我国其他温暖湿润的广袤土地上,则分布着四千多万亩的良种茶园。无论是南国海岛,还是北方太行山区,都有翠绿的茶园景观。据统计,我国现今有20个省区市,900多个县产茶[8],且各地都有自己独特的名优茶。
丰富的茶资源推动了制茶工艺与茶产业的历史变迁和现代转型。我国对茶叶的利用方式经历了早期的“药饮”和“菜饮”,再到“茶饮”的时代嬗变。制茶工艺历经千余年的反复探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至明清时代,红、黄、绿、白、青、黑六大茶类已基本形成,各地珍稀佳茗,竞相涌现。早在1915年,我国数十种优质红茶和绿茶,曾在美国旧金山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得各类奖项44项。[9]当今我国六大茶类的制作工艺日益精良,各大茶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制茶技艺精湛;各地茶企更是根据市场需求不断求新求变,茶博会上的各种名优茶品琳琅满目,传统名茶与新兴名茶交相辉映。
茶产业的发展又推动了茶器、茶服、茶艺、茶空间等茶文化复合产业的发展。各种具有文化创意和艺术审美的茶杯、杯托、茶壶、壶承、茶盘、香插、茶旗、茶画、茶书、茶服等茶产品异彩纷呈。单就茶器而言,宜兴紫砂壶、汝瓷、景德镇瓷、龙泉青瓷、德化瓷、婺州窑、建盏、木叶盏等在传统工艺创新基础上大放异彩。至于茶学、茶道的研究更是源远流长。自茶圣陆羽撰《茶经》以来,历代茶学经典不断面世。清代乾隆朝《钦定四库全书》中收录了八部经典茶学著作:唐代陆羽《茶经》、张又新《煎茶水记》;宋代蔡襄《茶录》、黄儒《品茶要录》、熊蕃《宣和北苑贡茶录》、赵汝砺《北苑别录》、宋子安《东溪试茶录》;清代陆廷灿《续茶经》。[10]此外,宋徽宗的《大观茶论》、明代朱权的《茶谱》和许次纾的《茶疏》等也被后世茶人奉为圭臬。至于历代茶诗文作品也同样绚丽多彩。近现代茶学教育则伴随着近代教育体制的改革和新式教育的产生而勃兴,并培养了一大批茶学专家,诸如:胡浩川、吴觉农、冯绍裘、张天福、庄晚芳、陈宗懋等。
1949年以来,我国茶学研究依托农业院校、各级科研院所和各地农商部门,发展成效卓著。自1980年代始,茶学研究日益向纵深发展。随着茶产业的复兴繁荣,茶道、茶艺、茶美学、茶诗文、茶小说等各类人文类茶著作更是蔚为大观。近年来,我国对茶资源的开发利用和制茶工艺的科研攻关,成就斐然。例如,浙江大学茶学系在茶树生物资源的利用、茶叶化学与功能成分的开发、制茶工程与品质鉴定、茶产业经济与文化等四个方面培养了大批顶尖人才,取得了丰厚的理论与应用科研成果。福建农林大学安溪茶学院是与安溪县“校地”合作创办的特色学院,学院组建于2012年5月,由茶叶领域著名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宗懋担任名誉院长。学院采取“政府+高校+民资”三位一体、优势互补、协作办学的模式,与100余家茶叶龙头企业和海峡两岸50余家大学及科研院所建立了产教融合、协同发展关系。此外,诸如浙江绍兴富盛镇还发展为中国最大的抹茶生产基地和著名的抹茶小镇。
多年来,为推动茶文化发展和茶艺的规范化,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还组织了评茶师、茶艺师等职业资格证书的考核。如今各种茶艺馆和茶文化培训机构遍及大江南北,以茶为中心的社会文化空间的建构,成为推动茶产业发展的文化媒介,也是现代都市人休憩、放松和自我提升的精神园地,更是亲朋相聚和商务洽谈的好去处。还有一种带有独特气质的“茶人”,行走于大江南北各大茶区识茶探茶,成为当下中国一群“言茶事茶”、具有自我认同的群体,他们竭力推动中国茶文化从曲高和寡向雅俗共享方向发展。
总之,中国国内丰富的茶资源和以茶为核心的欣欣向荣的复合茶产业,以及茶学和茶文化的深度研究,为中国茶文化的海外传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凝聚着独特东方文化智慧的中国健康茶饮业和中国茶文化,则完全可为海外中餐业的转型升级提供物质的和精神的双重资源。
就海外中餐业而言,其与华人华侨的移民历史是同步的。由于华人华侨自小就从耳濡目染中习得中餐的基本技艺,加之早期餐饮业,门槛相对较低,故“哪里有华人,哪里就有中餐馆”,“菜刀、剪刀、剃头刀”是早期华人在异国他乡谋生的形象表达。位居“三刀”之首的“菜刀”则是海外中餐业的具象符号。历经百余年发展的海外中餐业,无论是规模还是品质均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不仅成为诸多华人华侨谋生创业的重要阵地,更是所在国近距离形象感知中华文化的窗口。海外中餐馆的菜肴命名、书画楹联、室内景观、烹饪方式等,一方面能够深深地唤起海外游子带有乡愁意味的中华认同,另一方面又能够提升所在国民众对中国的地域想象。正如段义孚所说:“地方是一种特殊的物体,它尽管不是一种容易操纵或携带的有价值的东西,但却是一种价值的凝结物,它是一种人们可以在其中居住的物体。”[11]无疑,从媒介地理学视角来看,海外中餐馆因其制造“地方想象”而具有聚合人群的功能,并能润物细无声地“讲好中国故事”。
从生产环节看,海外中餐业并非国内中餐业的全盘复制,而是中国餐饮业对海外市场的本土化过程,体现了华人华侨们非凡的文化适应性和文化创新力。海外中餐业经过百余年来数代华人华侨的励精图治,无论是经营理念,还是经营模式,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实现了质的飞跃,这些无疑成为中国茶文化与海外中餐业互生共融的物质载体和精神动力。
中国茶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所谓茶文化是以茶为载体的综合文化。广义的茶文化可从物态、制度、行为、心态等四个层面来理解。物态层面的茶文化涉及茶树、茶叶、茶器、茶服、茶空间等物质属性和文化意蕴。制度层面的茶文化包括茶制、茶法、茶规、茶贸易、茶历史、茶文献等制度法规。行为层面的茶文化涵盖茶礼、茶仪、茶风、茶俗、茶食、茶药、茶技等民俗生活。心态茶文化包含茶哲学、茶文学、茶美学、茶道茶艺等思想文化艺术。纵观中华茶文化,可谓通古贯今和雅俗共赏,亦可谓道器合一和礼俗一体,它从物质到精神层面,由表及里、由具象到抽象传递着中国茶的健康理念、文化内涵及审美艺术。
由茶叶到茶汤的转换,不仅是生命形态的转换,更是人生悟道的实践。所谓“杯里有乾坤、壶中日月长”。然而,大道至简,中国茶道无非是从有形的身体实践到格物致知,再从无形的心灵感悟到诚意正心。体悟研习茶道的最高理想目标是修炼出一颗敬畏心、感恩心、恭敬心、责任心、平和心、平等心、公道心、同理心、慈悲心、包容心、灵动心、智慧心等,进而实现“净化心灵、美化人生、善化社会、文化世界”[12]之理想。事实上,中国茶道不仅是中华优美文化的体现,更是中华礼仪之邦的象征。孟子曰:“恭敬之心、礼也”,荀子曰“礼者,敬人也”。而中国茶道所蕴涵着的礼仪文明通过礼俗一体的方式,早已渗透于人们日常生活的待人接物中,无论是乡间百姓的客来敬茶,还是茶艺场所的茶叙品茗,甚至是国家领导人接待外国元首的喝茶漫步,无不体现了谦谦君子风范和中华礼仪文明。
由此可见,物的媒介化所展现的是商品凝结的价值观。中国茶文化的海外传播,实际上是中华优美文化和中国礼仪文明的传播,不仅有助于改变住地国对中国人公共素质的刻板印象,更有利于加强中外文化交流和跨文化理解。尤其在当今全球化时代,在世界多元文化格局中,有助于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和国际竞争力,进而提升华人华侨的国际地位和中国国家形象。同时,还有利于促进中国茶叶的国际贸易和茶文化产品的转型升级,从而寻求国内茶产业新的经济增长点。
从海外中餐馆而言,倘若融入茶空间和茶文化元素,让作为饮食者的人,不仅可以从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等综合感官体验中,领略中国茶文化的艺术魅力,还可以从品味茶汤时,口、耳、鼻、舌、心、意的倾情投入中,达到感性与理性的互动,身体与心灵的共鸣,唤起他们对中国文化的情感认同。因为饮食不仅滋养人的身体,还影响着人的文化认同。食物包含的社会情感与个人记忆都存储在饮食惯习之中。人类学的身体感研究证实,文化的习得是身体的感受和心理认知的综合。饮食者面对一杯清茶,通过“观其色、闻其香、品其味”等体物入微的身体感知,逐渐进入心灵的愉悦和文化的共鸣。同时,海外中餐从业者,还可从丰富多彩的中国茶文化元素中,吸取中餐业文化创意灵感和改善经营理念。诸如建构新模式、营造新环境、开发新品种、吸引新客源、拓展新市场,进而提升海外中餐业的餐饮文化品位和核心竞争力。
中国茶文化与海外中餐业互生共融的可操作路径,可从国内和国外两个方面来思考。从国内而言,继续推进茶产业的标准化和规范化,进一步深化茶叶深加工研究及其推广应用,尤其是深度挖掘中国茶文化资源,拓新茶文化创意产业,加强中国茶文化的海外传播。从国外而言,可从营造茶空间、创制新茶食、拓展茶文化主题等方式,促进中国茶文化与海外中餐业的互生共融。以下着重聚焦国外中餐业层面予以分析。
首先,海外中餐馆可通过增添茶文化元素,营造茶空间。从传播学视角看,茶空间的营造是以若干茶文化符号为媒介的视觉形象建构,是具有东方美学意义的文化再编码。尽管每一家海外中餐馆的餐饮空间各具特色,但对于饮食艺术美感的追求则是共通的。不妨根据各自中餐馆的空间格局,开辟一个独立或半独立的品茗空间。而品茗空间重点在于茶席的设计。所谓“茶席”是中国古代“茶筵席”的简称,即“泡茶、饮茶的地方,包括泡茶冲茶的场所、客人坐席,以及所需气氛的环境布置”[13]。茶席设计的结构是由空间(space)和特性(character)所组成,它是以场地、材料和情感为主要构件,通过视觉、味觉、嗅觉、听觉的形式,传达出一定的感官感受,也是一种实用的、可操作的,合乎艺术设计学理的综合展示艺术。其目的是泡好一壶茶,享受一杯茶,是空间美学的一部分。[14]
茶席是品茗空间的核心部分。茶席可大可小,一般以四五人品茗为佳,茶席桌椅高度要符合人体力学且方便操作,风格以中式为佳,茶桌上铺一条带有中国元素的茶旗,茶旗以中国刺绣为佳,茶桌根据不同的茶类和喜好,摆放相应的茶器和泡台。不同的茶器可配不同颜色的茶旗,茶桌两端分别摆放具有东方神韵的插香和具有吉祥寓意的瓶花,墙壁上可垂挂与茶相关的字画。茶席以清幽雅致为原则,室内室外均可,还可随时间节律和季节转换而调整。茶桌上可以摆放数碟糕饼、水果、干果等茶点。盛放茶点的盘子或雅致、或拙朴,茶点则精致美味,食物与器皿的搭配应和谐美观。品茗空间还可舒缓地播放《高山流水》《梅花三弄》《渔樵问答》等中国古典名曲。事茶者着优雅中国茶服或改良旗袍,具有较好的茶艺素养,泡茶施茶时沉稳专注、动静结合,科学规范。
置身于清幽雅致品茗环境中的顾客,从茶桌、茶器、茶画、茶花等茶席环境中,领略到中国品茗空间的视觉之美;从悦耳轻柔的背景音乐中体味到中国古典音乐的中和之美。从事茶人举手投足间,感受到中国茶礼的无言之美;从茶汤的品味中,体悟到茶韵之流香,器韵之清雅。总之,好的品茗空间是人与人、人与物的和谐互动,折射出多层次的茶美学。其间既有水韵流动的纯净之美,也有高雅古朴的器韵之美,还有修身养性的健康之美,更有人在草木间,天人合一的哲学之美,以及儒释道思想精粹相互渗透的生命之美。品茗空间的设计充分符合中华文化静默无声、心领神会的传播特质。如此,一杯一盏间,无声胜有声地传播着厚重优美的中国茶文化,这不仅能舒缓海外游子的乡愁,还能激发当地人对中国茶乡人文地理的美好想象。
当然,品茗空间的设计还可以灵活多样。倘无独立的空间,可以在餐厅增添“茶”元素,诸如在门楣、廊道、巴台设计悬挂带“茶”字的红灯笼、彩纸伞等,或者悬挂茶故事图文等。还可以在餐前餐后送茶饮,通过茶壶、茶杯、茶碗等传达中国茶韵。海外中餐馆的品茗,既可于餐前,亦可于餐后,具体应根据当地市场需求和文化习惯而灵活调整。
其次,海外中餐馆还可通过创制新茶食,以丰富餐饮品种。具体而言,可将国内茶菜、茶点、茶饮等健康茶食发扬光大。我国以茶入菜的食俗由来已久。据唐代顾况《茶赋》记载,茶能够“滋饭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腻”。相传,清末安徽的厨师就尝试用“雀舌”“鹰爪”等绿茶炒河虾仁。清末民初,杭州厨师开始选用“色香味形俱佳”的明前龙井茶炒虾仁。至20世纪20年代,“龙井虾仁”这道菜就进入杭州百姓家,成为杭州名菜。改革开放以来,经过各地美食家们的反复摸索,利用茶叶、茶汁、茶粉等入菜,创制出诸如茶香鸡丝、乌龙茶鸡汤、乌龙茶炖牛腩、红茶炖排骨、红茶炖鲈鱼、红茶炒鸡丁等茶菜佳肴,深受人民喜爱。
近十几年来,中国茶食研究再上新台阶,其中以林淑珠撰写的《以茶入菜》一书,堪称经典。[15]该书图文并茂地记录了一道道令人耳目一新的美味佳肴,每道美食都将茶的清香与食材的原味搭配得相得益彰,其造型雅致、味道鲜美、营养健康、中西合璧。例如,绿茶类的有绿茶吐司、绿茶寿司、绿茶酱汁面、绿茶果粒虾仁、绿茶糯米球、绿茶芋圆、绿茶粿粽;包种茶类的有:清香鱼片、清香汤面、包种海带汤、清香薯包、包种茶蚵等;花茶类的有:香片总烩、香片薯饼、香片鱼酥、香片豆腐;乌龙茶类的有:乌龙山药饼、乌龙馄饨片、冻顶鲜贝汤、乌龙蛋包、冻顶吐司卷、冻顶桂花酸奶、冻顶凉拌素面,每一道茶食,制作方法详尽,简单易学。近年来,福建安溪铁观音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魏月德先生,研制出铁观音乌龙茶茶宴,开发了二十多道乌龙茶菜,广受好评。至于抹茶蛋糕、抹茶饼干、珍珠奶茶、冷泡茶等早已成为当今年轻人休闲饮食中的新宠。
再次,海外中餐馆还可借鉴国内茶习俗和茶礼仪,拓展茶文化主题特色经营。我国茶文化习俗丰富多彩。例如,广东汕尾市正月初七至二十,有“添丁”家庭邀请街坊邻里和亲朋好友食“丁茶”的习俗。所谓丁茶,是由菠菜、芹菜、白菜、香菇、粉丝、瘦猪肉、腊肠、虾仁、墨鱼等各类荤素菜肴加爆米花、花生米、骨头汤或鸡汤等,加特制香茶熬煮而成,原料随个人喜好,可多可少,丰俭由人。“丁茶”现已成为该地全年可食的特色美食。再如,浙江湖州常以熏豆茶待客、湖南安化喜用擂茶敬客、广东海陆丰地区喜好豆米茶和芝麻茶、广东岭南一带流行吃早茶、台湾北埔社区的客家擂茶亦远近闻名。此外,藏族酥油茶、蒙古族奶茶、白族三道茶、瑶族油茶、佤族烤茶、傣族淹茶、羌族罐罐茶、畲族三碗茶等少数民族茶俗五彩纷呈。至于“以茶为媒”“以茶为礼”“以茶为祭”等茶俗,更是中华民族传统仪礼的深厚积淀。
中华民族包罗万象的饮茶习俗和饮茶礼仪,能为海外中餐业的创新式发展提供丰厚的文化资源。诸如设立茶主题餐厅、推出本土化早茶、开发中式下午茶、出售茶叶茶点伴手礼、承接茶婚宴和茶寿宴、定期举办欢喜茶会或茶文化讲座等。
综上所述,海外中餐馆倘若开辟优雅舒适的品茗空间、构建爽心悦目的茶文化视觉形象、创制美味可口的茶饮茶食,势必构成人文地理学意义上的“特征性场所”,从而让顾客们自然生发出具有情感眷恋和文化认同的“恋地情节”[16],因品味欣赏多元中华餐饮文化而流连忘返。
中国茶资源丰富多样、茶产业兴旺发达、茶学术硕果累累。中国茶文化更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体现了深邃的中华礼仪文明和东方哲学智慧,蕴含着丰富的文化艺术魅力和巨大的经济开发价值。但无论是中国茶叶的国际贸易,还是中国茶文化的海外传播,都任重而道远。而遍布全球的海外中餐业,历经百余年时代变迁,早已告别了传统手工作坊时代,进入现代经营飞速发展时期,担负着传播中华饮食文化的时代使命。然而,面对日益多元化的市场需求和市场竞争,当今海外中餐业机遇与挑战并存,亟需进一步拓新和转型升级。
基于此,中国茶文化可以依托海外中餐馆获得较广泛的海外传播,从而增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能力,提升中华文化软实力和世界文化竞争力,进而建构新的国家形象。而海外中餐业则可从中国茶产业和茶文化中吸收精神养料,提升产业创新能力,增强市场竞争力。最终在二者共融互生的基础上,实现互惠共赢的理想目标。
注释:
[1]此处“荼”即“茶”字的早期写法。该段话在茶界流传极广,据悉出自春秋战国时期(亦说秦汉时期)的《神农本草经》,但因该书已散佚,现存大都为后人从历代流传的版本中集辑而成,究竟出自何种版本的《本草经》尚待考证,学界莫衷一是。较为相近和完整的引用是在清康熙年间浙江海宁进士陈元龙编撰的《格致镜原》类书中。该类书初刻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在饮食类“茶”条目中有“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得茶以解之”的记载,参见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1989年。该传说虽然最早出处模糊,且不能等同历史,但传说本身却具有历史的意义,象征着中国饮茶历史之悠久。
[2]李约瑟主编的七卷英文版《中国科学技术史》,自1954年开始由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社陆续出版,该书原名《中国的科学与发明》(Science and Civilization in China),后被翻译至中国后才改为此书名。
[3]庄琳璘:《18世纪英中红茶贸易及其对英国社会的影响》,福建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 年,第47页。
[4]中国茶叶流通协会主编:《2019 中国茶叶行业发展报告》,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9年,第2页。
[5]参见:[美]萨拉·罗斯:《 茶叶大盗:改变世界史的中国茶》,孟驰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美]罗伯特·福琼:《两访中国茶乡》,敖雪岗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年。此外,还可参见罗伯特·福琼撰写的《漫游华北三年》《在茶叶的故乡——中国的旅游》《居住在中国人之间》等相关英文原版著作。
[6][12][13]范增平:《茶艺道论》(上),台北:碧山出版社,2016年,第8,33,93-94页。
[7]张凯滨:《海外中餐馆与中华文化走出去——一种普通媒介学的视角》,《中州学刊》2018年第12期。
[8]吉蕾蕾:《中国茶业“茗”不虚传》,《经济日报》2018年5月25日。
[9]“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全称是“1915年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The 1915 Panama Pacific International Exposition)。
[10][唐]陆 羽,等:《茶典——四库全书茶书八种》,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
[11][美]段义孚:《空间与地方:经验的视角》,王志标 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9页。
[14]童启庆:《影像中国茶道》,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2002年,第37页。
[15]林淑珠:《以茶入菜》,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2007年。
[16][美]段义孚:《恋地情结》,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