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油气“因地制宜”消费特征新解

文 | 罗佐县

作者系中国石化经济技术研究院调研室主任

影响全球油气需求的因素涉及资源、经济、产业等多方面，油气需求变化路径在各个国家的表现也不尽相同。

人类能源消费从薪柴时代走到今天的油气时代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进入21世纪之后，伴随着绿色低碳经济发展模式的兴起，有关能源转型的讨论和行动日益频繁起来。

近二十年来发展绿色低碳能源无论是在理念上还是行动上都有突破。在此形势下，一个自然而然的问题就是油气时代还能持续多久。

对于这个问题笔者持乐观预期，主要依据是全球范围内存在着推动油气需求增长的多种力量，不同地区油气需求会“此消彼涨”，局部地区的油气消费下降将被多数地区的持续增长所抵消，故需求总量可以保持长期增长。

油气富集区—中东、美国

资源丰富的国家和地区油气需求不会轻易下降，持续增长是大概率，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地区应该是中东和美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存和发展法则虽然听起来原始和朴素，但它反映的是人类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获取的基本规律。

美国号称“车轮上的国家”，千人汽车拥有量为800辆，位居世界前列。“汽车王国”称号的获得与其国内拥有丰富的石油资源密不可分。

美国可以说是石油工业的鼻祖。过去除了国内的油气资源，美国还长期依靠石油美元和强大的经济军事实力从包括中东在内的世界各地获得石油，保障国内供应。如今情况发生了有利于美国的显著变化，页岩革命的发生及持续使其供应来源转向国内，美国国内油气生产能力得到了空前提升。丰富的资源禀赋使美国拥有了进一步低成本利用油气的条件。

美国的页岩革命始于天然气，自2005年美国天然气产量出现续增长之后，天然气开始被大规模用于发电和化工，气电大量取代了煤电，还出现了替代退役核电的倾向；数年之后的今天，美国的页岩革命重点转向二叠盆地的页岩油，原油产量又开始增长。

中东的情况和美国比较类似，由于资源丰富，石油不仅应用于交通，也大规模用于发电，且成品油价格远远低于国际水平，这在其他地区几乎是不可能的。中东不仅是石油资源富集区，也是天然气资源富集区，近年中东地区的天然气消费开始表现出蓬勃增长势头。

能源替代的基本趋势是非化石能源对化石能源的替代，但在美国和中东以及其他油气资源富集区，油气使用的低成本优势使得这种替代缺乏内在动力。对于电动革命和发展可再生能源，资源富集国家的态度是可以接受，但在这些地区实现可再生能源对油气的颠覆性替代可能性很小。

能源转型区—欧洲、日韩

欧洲、日韩的油气需求到了平台期，是全球范围降低油气需求强度的主要力量，背后的核心影响因素之一是他们缺乏资源。

欧洲是历史上的油气富集区，但欧洲油气资源经过长时期开发之后目前正在走下坡路，过去十八年的年产量增速是-3.8%，天然气产量年均增速是-1.5%。

欧洲各国油气需求对海外市场有着较高程度的依赖，日韩目前的油气消费基本上全部依赖海外市场。这种局面促使欧洲各国和日韩加快能源转型以降低能源供应风险。

欧洲和日韩推出的中长期能源发展战略如出一辙，均高度重视可再生能源的发展。欧洲多国还率先提出燃油车禁售的时间表和路线图，日本提出未来建设氢能社会的构想也在国际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

换个思路理解，若日韩及欧洲拥有和中东、美国同样的油气资源禀赋，他们的能源中长期发展战略断然不至于这么激进。即便实施激进的可再生能源战略，他们的油气需求的下降也需要一个过程，不会一蹴而就。

需求增长区—中国

中国油气需求受战略目标和政策双重驱动，需求的增长是一定的。如前所述，美国、中东等油气资源需求会保持增长，但其增长的幅度可能比较平缓。日韩、欧洲的油气需求通过其未来发展战略以及当前的战略实践基本可以得出消费稳定以及递减的结论。未来的油气需求增长主力则主要依赖地处亚洲和非洲的众多发展中国家，中国是典型代表之一。

中国虽然具有一定的油气资源基础，但资源总体不足。作为新兴发展中大国，中国有现实的油气需求产业支撑。在石化产业发展规划驱动下，中国国内石化基地建设以及炼油产能持续增长已成为经济领域的重要看点，大量石化项目运行是未来石油需求的重要推动力量。

按照目前的发展规划，国内炼油产能未来可能达到9亿吨到10亿吨，有可能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炼油国。对于不断增长的中国炼油产能要一分为二去看待，满足国内需求的产能仅为其中一部分，其余产能的服务对象是国际市场。

目前中国的成品油出口已达5000万吨，其他石化产品有出口也有进口，中下游产品贸易格局的这一变化说明支撑国内企业生产消费和民众生活的石油需求或已到峰值。若再增加原油进口，经过炼化产业加工后的产品理论上将更多的输送至国际市场。在此形势下，中国的石油安全内涵应将产业安全纳入其中，具体目标是保障石化产业运转的原油供应。

至于天然气需求，能源革命战略目标已有明确表述，方向也是明确的。天然气发展目标到2030年占一次能源需求比例达到15%，按照60亿吨标煤能源消费总量计，消费规模预计将达7000亿立方米，较当前水平翻一番。

据此可以得出结论，即便中国大力发展电动革命，中长期石油天然气需求也还会增长。大量新建成的石化项目有其生存和发展的周期。

需求潜力区—印度、非洲

人口富集区的印度和非洲油气需求潜力巨大，是未来的需求增长主力。欧洲、日韩以及中美等国家的实践证明，非化石能源大发展是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能源供需体系能够保障基本的能源需求的条件下进行的。

非化石能源是能源消费中的“奢侈品”，对一个国家或地区能源基础设施以及储能技术等也有着较高的要求，不是任何国家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具备这种条件。

对于处于经济上升阶段的印度和非洲而言，急需稳定的能源供应，短期内期望他们依靠非化石能源消费为经济发展提供持续稳定支撑显然不现实。在经济快速发展期突然去追求能源结构大幅调整如同对经济增长“急刹车”，带来的损失可能难以估量。就如同我国过去高增长期间煤炭的占比一直比较稳定一样。

印度和非洲总体处于工业化初期，有后发优势。较之非洲，印度的发展条件要更好一些，近些年印度积极推进经济改革，经济增速始终位居发展中国家前列，被国际社会视为继中国之后又一个具备高增长潜质的国家。

印度2018年的能源消费总量为11亿吨标煤，其中煤炭、石油、天然气占比分别为58%、31%和7%，非化石能源占比仅为4%，是典型的化石能源消费国家。目前印度城市化率只有30%，千人汽车拥有量仅为22辆，未来交通是拉动石油需求的重要力量。根据印度汽车制造商协会的数据显示，2018年印度汽车总销量增长12.7%至2680万辆，而产量增长14.6%至3150万辆。未来伴随经济发展以及交通、石化、电力等产业的兴起，油气需求保持增长是必然趋势。

非洲还没有享受到油气资源给自身带来的红利。目前非洲各国制定了很多促进工业发展的计划，联合国也专门出台了针对非洲的帮扶规划。中非十大合作计划和八大行动对于增强非洲国家造血能力将产生重要影响。

未来非洲具有经济增长潜力，同时非洲也是油气资源丰富地区，理论上是油气需求增长大户。2018年非洲的人口接近13亿，但非洲原油消费总量仅1.9亿吨，天然气消费1500亿立方米，油气需求与人口、地域面积以及油气资源禀赋极不相称。非洲石油资源丰富，近年一些天然气大发现也出现在非洲。

作为油气富集区的非洲目前还没有充分享受到油气资源丰富给自身能源消费带来的红利，一些地区甚至还处于薪柴时代。可以预见，若非洲经济发展起来，工业化、城市化对化石能源将产生刚性需求，未来其油气需求潜力必将得以巨大释放。

油气仍是主体

天然气时代正在来临将续写人类油气时代的历史。目前的天然气在全球一次能源消费结构中占比为24%，还远未雄踞榜首。多家咨询机构发布的针对未来的能源需求预测均有天然气在未来大发展的结论，其中21世纪是天然气的世纪的说法也很普遍。

人类对天然气的利用历史虽很悠久，但是石油勘探开发以及商业化利用历史要先于天然气。上世纪60年代随着内燃机技术在交通领域的应用，石油超越煤炭成为主体能源。发展到今天，由于人类对环境问题的重视程度空前提升，天然气依托其资源基础稳定，开发利用技术成熟优势有望成为主体能源。在绿色低碳能源时代来临的过程中，天然气以其资源基础雄厚，产业化商业化程度高，开发及利用技术成熟优势将走在能源转型的前列。

目前不少咨询机构认为未来可再生能源的发展速度要快于天然气，笔者的观点恰恰相反，天然气的普及和发展速度要快于可再生能源。除了技术和商业化方面的优势之外，支撑未来经济增长的地区主要是发展中国家，依托化石能源消费是他们实现经济快速增长的必经阶段。未来天然气需求的增长主要依赖于其对煤炭的取代，更多的用于发电。

目前这种替代在美国已经发生。由于页岩革命的持续，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大量低成本天然气开始用于发电，煤电的比例开始下降。未来随着勘探开发技术成熟以及天然气产量增长，全球范围低成本天然气发电的局面也将出现。

影响全球油气需求的因素涉及资源、经济、产业等多方面，油气需求变化路径在各个国家的表现也不尽相同。以电动革命为核心的能源变革虽然代表了发展方向，但中长期革不了油气的命。更何况目前关于电动革命中电的来源等核心问题人们还没有系统地搞清楚。

若未来的电力来自油气，那等于是油气时代的电动革命，没有实质性意义。国外有机构的数据显示，除非用纯粹的可再生能源电力做动力，否则电动汽车的碳排放比燃油汽车少不到哪里去。

中国、印度、非洲等发展中国家拥有全球更多的人口，工业化城市化需要石油石化行业的支撑，有着巨大的消费群体。欧洲、日韩等地区油气需求目前看已经到平台，但不会改变全球油气需求的持续增长趋势，资源国以及作为后起之秀的发展中国家将继续支撑全球油气需求，油气的主体能源地位将长期得以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