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瞿新荣
作者供职于上海石油天然气交易中心
从价格结构亦或情绪上,当前油价与2016年2月都非常相像,同样面临着经济复苏的预期、油价的超跌,不同的是,当前面临着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的考验。
2020年3月6日,石油输出国组织及盟友(OPEC+)在维也纳召开扩大减产谈判,结果不欢而散,WTI连续合约一度下跌超10%,创下2008年危机来最大单日跌幅,4月交货价格一度跌到41.05美元/桶,创下2016年8月来新低。
可以说市场对OPEC+联合减产寄予厚望,寄希望于联合减产以对抗疫情,提振萎靡油价,但事与愿违,导致油价暴跌。当前从全球出口、PMI及美国的销售、PMI等数据来看,经济处于弱复苏,受到疫情影响,复苏的趋势被打断,当前油价核心矛盾又回到了供给侧,诚如“供应决定原油价格底部”所言,在油价下跌趋势中,市场寄托于供应侧的联合减产。
而现在看来,三月份联合减产行动,让市场失望了。
早在2月份,因为疫情影响,油价持续下跌,以沙特为首的OPEC就在寻求俄罗斯联合减产,俄罗斯方面放出态度就是暂时不考虑减产,Brent连续合约期货结算价从1月初66.25美元/桶一路跌至2月10日53.27美元/桶,跌了19.6%。
随后经历了几天的反弹,疫情开始在全球扩散蔓延,油价又开始受影响恐慌性下跌,市场再次把希望寄托于OPEC+联合深化减产,但3月份的OPEC+联合减产会议再次没有达成协议,油价当天就下跌接近10%,俄罗斯表示其2020年保持财政平衡预算油价在42.4美元/桶,已经对油价下跌做好了充分准备。
俄罗斯何以这么能扛,沙特积极寻求与俄罗斯为首的非OPEC合作,还能持续下去吗?
俄罗斯与沙特都有较高的能源出口依赖,但俄罗斯一直在积极转型,摆脱“资源国魔咒”。俄罗斯出口总额中,能源出口占出口总额比例在50%-60%,低于沙特的80%-90%,但远高于美国的11%。正因为此,俄罗斯在积极改变对能源依赖,包括普京所谓的做好原油价格下跌的准备,也是在暗示西方不要将油价下跌作为威胁俄罗斯手段。同时,俄罗斯也在进行石油税收改革,俄罗斯国家杜马2018年7月24日通过了石油业税改法案。该法案显示,2019年至2024年底6年间,原油出口税将从目前30%降至0;同时2019年至2021年底的3年间,石油开采税将有所上调。
在减产方面,俄罗斯有自己的诉求和主张,但从普京层面,并非要完全撇开与沙特合作。
对俄罗斯来讲,与沙特合作,主要还是达成俄罗斯在中东的利益诉求。美国对俄罗斯的步步紧逼——包括“北溪二号”制裁俄罗斯、北约扩张以及乌克兰事件,让俄罗斯时刻警惕美国威胁,剔除美国在中东影响力,削弱对俄罗斯威胁,是俄罗斯与沙特政治合作基础。
沙特与美国之间穿着同一条裤子,不仅是因为沙特与美国之间的“石油美元”协议,1979年伊朗“德黑兰事件”也让美国想要在中东寻求新的结盟。而沙特想依赖美国军事支持,以支撑沙特在中东地位——毕竟沙特被伊朗什叶派之弧包围,危机重重。
但是沙特与美国结盟的基础在逐渐被弱化。随着美国能源革命成功,美国开始并不想依赖于沙特能源,不仅想自给自足还想出口,在这一背景下“石油美元”的基础就被削弱了——因为美国成了原油出口国,而不是输出美元去购买沙特原油,我们从美元与原油相关性变弱的趋势也能看出这一变化。这一点造成沙特和美国的割裂——如果没有互利,合作很难进行。这一背景下沙特自然选择俄罗斯,推动与俄罗斯合作,这是法利赫2016年上台来主要任务,2017年10月,萨勒曼国王访问了俄罗斯,成为有史以来首位访问俄罗斯的沙特元首。对俄罗斯来讲,与沙特结盟的政治利益在于对中东的渗透,把美国逐渐赶出中东势力,这是普京想要得到的。
对沙特来讲,如果美国给不了太多帮助,必然要想办法寻求俄罗斯支持,同时加快沙特国内改革,摆脱对原油过度依赖,这是沙特2030愿景重点。
在美国中东影响力趋弱背景下,沙特自然知道不能过度依赖美国,曾经的“巴列维王朝”就是前车之鉴,与俄罗斯形成一致行动,不仅能够维持在能源市场岌岌可危的话语权,同时在军事上说不定能得到支持。这是沙特想与俄罗斯合作背景,相互利用,稳定双方政治与军事互利,商业上的油价是次要考虑,所以普京是愿意与沙特合作的。
从以上政治层面,我们认为俄罗斯与沙特合作的基础还在,只是当前在商业层面,俄罗斯认为还能扛一扛价格。
当前全球经济形势处于弱复苏,疫情的影响只是短暂的,并不存在严重供过于求,同时利比亚政治僵局问题也将带来产量约100万桶/天的下滑,现在尚不需要讨论减产,这点判断跟我们一直以来数据跟踪也较为一致。
商业层面,俄罗斯并不想被迫减产让出市场份额给美国,俄油总裁谢欣可能认为,减产中了美国圈套;如果迫于市场压力而减产,OPEC+影响力将被消耗,如果油价因为疫情造成的情绪面影响继续往下跌,这时候OPEC+将陷入被动。
这一次联合减产失败,引发的市场暴跌,让人想起2014年11月OPEC成员国没有达成减产协议,会议当天,美油WTI暴挫近7美元/桶,跌幅逾6%,而这次跌得更猛。
2014年,由于触碰了油价下跌第二原则:页岩油横空出世引发产业变化(第一原则为金融危机,参照2008年),布伦特从2014年6月115美元/桶一路下跌。彼时,传统产油国还沉浸在日本福岛核事故与北非颜色革命带来的供不应求的市场环境中,没有注意到美国页岩油革命带来的供给冲击——美国原油产量从2011年565万桶/日一下增加到2014年底876万桶/日,2012-2014年同比增速分别为15%、15%和17%,这对原油供应市场和资本市场来讲,都是一个非常大的变化,直接冲击的是以沙特与俄罗斯为首的产油国。
或许是还未来及应对页岩油横空出世带来的变化,OPEC2014年11月并未着急减产。执掌世界能源局势20年的沙特重臣阿里·纳伊米,面对页岩油的崛起和华尔街风险投资不计成本的投入,其策略是:开闸放水!试图以低油价让页岩油厂商退步,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2014年11月OPEC第166届部长级会议上,OPEC继续宣布冻产,维持3000万桶/日的产量目标不变,油价应声而下,从77美元/桶一路跌破50美元/桶。
2015年,两次OPEC会议都没有减产。2015年12月OPEC非但没有减产,反而上调了原油产出上限,其中很大的原因,俄罗斯和美国都在增产,在没有联合减产的情况下,OPEC减产就是退出市场份额,作为OPEC老大的沙特当然不同意,显然沙特认为成本最低最高效生产国,应该占有最大市场份额,如果俄罗斯美国不减产,那就用低油价逼迫他们减产。
2015年OPEC不减产叠加经济下行,油价一路下滑,布伦特油价从67美元/桶跌破30美元/桶。
沙特不是不愿意减产,只是不愿一人承担,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美国俄罗斯不减产,沙特减产掉的份额就是拱手相让美俄。但是沙特要联合美俄减产很难,美国要实现能源自给自足,不可能配合沙特,只能去拉拢俄罗斯,这是法利赫2016年上台后的主要贡献:联合俄罗斯组建OPEC+,同俄罗斯为首的非欧佩克国家达成15年来首个联合减产协议。
2016年11月,OPEC第171次会议结束维持8年的冻产协议,同意减产120万桶/日,减产基准线是2016年10月实际产量,减产期限2017年1-6月,产量减至3250万桶/日,同时,俄罗斯为首的非OPEC国家同意减产55.8万桶/日。
回到2020年3月份OPEC+联合减产会议,这次减产协议没有达成并不意味着沙特与俄罗斯合作基础破裂,在政治上,普京和萨勒曼还有相互利用的空间,只不过这次在商业上,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总裁谢欣谢欣并不愿在商业上做出让步,并且其一直认为俄罗斯加入减产被美国所利用,市场份额丢给了美国。
2020年1月,油价开启下跌,2月11日布伦特油价近月下跌后远月已经不再跟跌,显示近月有超跌迹象。同时,布油连一和连五的价差也在2月10日回到了比较理想的负值,包括CFTC公布的管理基金持仓来看,都显示有超跌,这与2016年初非常相像。
2 0 1 6 年2 月,原油价格深 度Contango后,基差走强,远端不再跟跌,为后期反弹而蓄力,从价格结构亦或情绪上,当前与2016年2月都非常相像,同样面临着经济复苏的预期、油价的超跌,不同的是,当前面临着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的考验。
我们还是这样的观点,现在跟2015年底2016年初具备一定的相似,市场寻找OPEC联合减产以提振疲弱的油价——但这样的减产一定是建立在沙特为首OPEC与俄罗斯为首非OPEC联合基础上,而非OPEC独自承担;而同时,全球经济也处在黎明前的黑暗,当前的企业利息支出并不支持经济危机的发生,而疫情发生前2019年11月-12月的全球出口与销售复苏,似乎预期这企业开启新一轮库存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