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雯颖(四川师范大学,四川 成都 610100)
弗朗兹博厄斯被誉为“美国人类学之父”,他的代表作品《原始艺术》对于深入探讨人类学、艺术学的研究者们具有重要意义。该书以“人们的思维过程基本相同”,“一切文化现象都是历史发展的结果”这两条线索,对原始艺术的基本特性进行了分析与研究。通过形式效果、表现艺术、象征意义三方面折射出西方的审美思想,而这种审美与东方艺术发展规律有着相似性,基于此探究东西方艺术审美的异同,以便更好的了解艺术发展趋势和艺术风格形成。
依据马斯洛需求层次论,将人的需求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五个层次,而原始社会的人们则处在生理需求,生存的需要是他们的第一件事。所以原始工艺品的造型以及类别都与他们的生活需要息息相关,如捕鱼的鱼叉、投矛器、佩戴装饰品等。随着资源的不断获得,人们则拥有更多精力打磨精美的工艺品,生产出拥有自己部落特色的作品,以此获得美的享受。
博厄斯在书中表明人类的一切活动都可以通过某种形式具有美学价值。一方面,艺术产生于生活实践,大量工艺品、岩画作品的图案是原始人生产劳动和社会生活的产物,这些创造出的艺术品展现了原始人们思维智慧与审美;另一方面,艺术与技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原始工艺品中的编筐工艺、陶木制品均为技术娴熟的匠人所制作而成,作品大都结构匀称,造型美观,在解决技术工艺问题后,匠人们又开始探索装饰图案的应用,他们在生产制造中加入了自己的主观意识,让每一件手工艺品可以真正称之为艺术品。只有高度发展而又操作完善的技术,才能产生完善的形式。无论哪一种工艺,技术达到一定的程度后,装饰艺术也就随之而发展。[1]8技术与美感同样息息相关,技术的精湛增添艺术美的气质,艺术品在时间的沉淀下,融入了更多的表现形式与精神内涵。
从出土的古代文物到现当代的艺术品,最常见的一种艺术特征便是对称,且多是垂直轴线左右两侧对称,这种具有稳定均衡的造型同时也成为了人们的一种审美方式。即使在最简单的装饰艺术的造型里,也可以看到这种对称形态[2]。博厄斯搜集到许多图片信息来证明:“在火地岛部落,人们在脸上和身上的纹样多是对称的;安达曼群岛的居民喜欢用对称的纹样文身;澳大利亚土著居民所常用的各种图案也是对称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印第安人的项链,是由十八种不同颜色的珠子缀合而成的,排列极不规则,但左右两边是以完全相同的顺序组成的。”[1]15这种艺术特征不仅存在于西方艺术世界中,纵览中国原始社会的工艺美术作品,同样可以发现这种对称形态。其中最具特色的则是船型彩陶壶,器身横置,上部两端突尖,以中心为中轴线,两边对称,形状像一只小船,陶壶上有两个桥形小耳,腹部有黑彩绘制的网绳式样。[3]从实用性的角度思考方便提拿于手中,也可穿绳背在身上或挂在墙上,从审美的角度欣赏,整体造型圆润饱满,对称式结构,重心稳定,呈现出一种平衡和谐,轻巧稳重的视觉美感。对称造型在艺术品中的体现,让东西方两种不同文化产生了交融,不同地域的艺术品之间也有了共鸣性。这种艺术特征运用如此广泛,究其本质与人体生理结构和自然界中的形象有关。人体生理结构决定了手臂的对称运动,这种运动方式不仅对称而且富有节奏,[1]17人类在自然中的生活以及运动思维的习惯造成了人类的对称感。随着社会的发展,艺术品的增多,对称美依旧成为艺术审美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当一件艺术品摆放在眼前时,最直观的感受是图案的力量。原始艺术品中的图案多以简单的几何和线排列为主,通过有序或无序的方式排列形成缤纷的图案。在秘鲁的古代艺术品中,许多纺织品的图案是用正方形或长方形倾斜排列构成,每条斜线以不同的排列重复,另一条斜线以另一种纹样构成,反复重复形成的纹样。[1]20优秀的手工匠人在创作图案纹样时,往往喜欢用简单的线或图形加以规律的变化,形成独具地域特色的精美图案。复杂的规律性必须经过精细的规划。西方装饰形式中有规律的重复,这一装饰理论在中国的半坡型彩陶、马家窑型彩陶的纹饰中得到体现。彩陶旋涡纹尖底瓶,属于新石器时期时代马家窑文化彩陶的精品,全身以旋涡纹为主要元素,有规律重复排列,在点与线的交错中释放神秘美感。器身上柔美曲线的排列,具有动态感,宛如波浪一样缓缓击打着海岸。纹样的配合,使陶瓶整体非常协调,在有限的创作空间里却寄托给人无限的遐想,追寻着原始艺术的神秘与魅力。最初简单实用的造型在人们不断思考创作下,让物品变得更具有装饰性,点缀生活。这种有规律的排列图案的方式就是人们审美不断提高的另一种方式。
原始图案常常具有象征意义,一些简单的几何图形象征着自然界中的动物、植物、天气、事件等。在对比实例中常会出现纹样相同而含义不同的情况,这种情况存在的原因主要是人与人之间的主观意识、兴趣爱好不同,对于纹样的内容理解加入了自己的观点,于是旧的传统纹样逐渐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历代更迭,图案的表现也同样有了新变化,在厄斯在《原始的艺术》大量分析论证了图案由具象到抽象的关系,在一般情况下,把装饰纹样排列成行,在某一端放上某物写实的形状,然后依次排列不同的纹样,就会发现,这些纹样的性质,每个纹样都与前面一个有明显的共同点,最后一个则成为标准的非写实几何纹样,与第一个纹样相比已是大异其趣了。[1]76这就说明图案的再创造中存在着由具象形态到抽象形态的规律,如弗里盖特鸟和鳄鱼的纹样、新几利亚的鳄鱼箭、布尚戈人表现羚羊头和甲壳虫的纹样等都体现了这种变化规律。这种艺术表现倾向于把形象加以简化,成为简单且精巧的图案。
具象到抽象的审美在遥远的中国原始时代同样存在。半坡型彩陶的鱼形花纹则是最具代表性的,鱼纹的呈现多置于卷唇折腹底盆的肩部或内壁,这种鱼纹由最初的写实具象图案演变到后期的几何元素抽象而成的鱼纹。鱼体进行分割和重新组合,让其抽象化、几何化、样式化组成横式的直边三角形和线纹共同而成的装饰图案。此外,宝鸡北首岭出土的彩陶细颈壶上绘有鸟衔虫的图案,记载了图案从具象到抽象,从复杂到简单的变化过程。这些出土的文物,在展现当时文化历程的同时也揭示出艺术审美的方式。图案的演变过程蕴含了中国古代形象思维发展的过程,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人们的审美能力,凸显出艺术中的抽象美。
划分文化区域是博厄斯研究中的一个基本方法论,他运用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群体的考察,对原始艺术进行阐述说明。受到地理环境不同的影响,制造出手工艺物品也就产生了不同的文化。这种方法的实质是划分文化区域,思考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世界文化作为整体,而各区域特有文化相互独立,通过比较对比考察各区域文化的相同性和差异性。自然环境与社会的环境不同,导致不同地域所制造的艺术品都有其独特的风格。东方与西方地理位置以及气候环境的不同,使人们对于艺术的审美方式、审美趣味都有所不同。这种审美差异性体现在两方面。
儒学思想的渗入,礼仪之邦的兴起,直接影响到中国人的性格特征、生活习惯、文化爱好。创作艺术品的艺术家们在这种“礼仪”文化下,普遍内敛含蓄,这种特征也反映在他们的作品上,运用技术塑造造型,简单的造型里却暗含着内在的气质和意境。西方的艺术表达相比于东方则更为直接,浓烈色彩碰撞,极致立体感,通过艺术表现形式大胆直接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正是西方艺术家们大胆的表达,让艺术品更具有创新性,充满冒险精神。东方的含蓄,西方的直接,这两种不同的审美倾向,增添了欣赏艺术作品的不同角度,同时丰富了艺术世界。
中国对于艺术的审美融入了禅意、道家的哲学思想,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时,更多探求的是造型之外的一种精神内涵。始终以“融于自然”“天人合一”这两种艺术精神作为制作艺术品时的指导思想,每一位艺术家在创作作品时,将自己的心境同作品结合在一起,达到艺术的境界。形式之最后与深深的作用,就是它不只是化实像为空灵,引人精神飞跃,超入幻美。[4]揭示出中国对于艺术的审美最高标准。而西方的艺术审美偏向于理性、以逻辑感和科学性的方式展现艺术品的魅力,客观的反应事物的艺术感。总而言之,中国的审美更喜追溯艺术品的精神价值,西方的审美则是从逻辑形式,科学技术研究艺术的价值。
博厄斯运用田野调查法完成《原始艺术》一书的编纂,为后面的研究者们提供了重要依据。对于艺术审美的方式的探索和研究也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从西方原始艺术出发,发现东西方在艺术审美中有着相似的规律,但在规律下又有着各自特色风格。无论是东方艺术还是西方艺术,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将两者的审美方式联系起来探究其相同性和差异性,立足于时代审美,理解不同的艺术,让艺术的世界变得更加绚丽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