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主义”与《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2020-11-19 12:08
散文百家 2020年9期
关键词:桨声歌妓灯影

龚 茂

重庆广播电视大学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可作为朱自清袒露自我情感的范本,展现作者的思想矛盾,隐含他对于生命个体和历史、时间的思考,反映出他对人生道路选择的举棋不定和由此生发出幻灭情感的必然,表现出与“刹那主义”思想的碰撞。

一、“刹那主义”思想

朱自清对“刹那主义”的阐述主要集中在1922到1924年给俞平伯的三封信中(即《信三通》),他详细阐述了“刹那主义”的内涵。之后,他发表《毁灭》,表明这种全新的主张。1924年5月,朱自清在春晖中学演讲《刹那》,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对该主义进行公开的演讲。

朱自清主要将“刹那主义”作为一种该有的生活方式提出,生活总是稍纵即逝,人的努力将使得对时间匆匆而逝的感叹稍有消减,终究不再是因不堪空虚而觉“飘飘然终是不成”,只有转向“刹那主义”进而试图达到“比较安心——比较能使感情平静”[1]的目标。

二、幻灭之必然

这篇散文的创作时间恰好是朱自清“刹那主义”思想形成和确立的中间时期。结合他的“刹那主义”思想,这篇散文可看作他同时期思想矛盾冲突的写照,这种思想矛盾表现在两方面,一是面对歌妓之声的徘徊与拒绝;二是面对理想和现实的摇摆不定。

拒绝歌妓后,作者通过“自白”做了深刻的自我剖析,这符合五四作家的写法,将个人纳入到批判之中袒露自我、真情流露,更是契合作者惯常自我反思的个性。有趣的是,这种反思暗含他提倡的“刹那主义”人生观的复杂心理。朱自清对“刹那主义”人生观的阐释中,强调要使得人生每一段落有其精彩,因为无法解答“为什么”,索性就去做罢。

第五自然段是矛盾心理的初始。歌声“快我们意”,只因“生涩的,尖脆的调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觉”,理想中少年的无拘无束只能成为向往,“我们无所适从”才是现实,“正因为我们的心枯涩久了,变为脆弱;故偶尔润泽一下,便疯狂似的不能自主了”。景致之矛盾也崭露头角。夜色下的秦淮河“总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是渺渺茫茫的”,但却“在浑沌的灯光里,渗入了一派清辉”,清的月色和浑的灯光构成交错,正如理想和现实之间的交织往往更加令人迷恋,所以“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们了”。然而,矛盾的升级在于歌声不再是远远的存在,当“我们”被推到众人面前,不再围绕内心的小世界,涌入人群的大世界中,“我”却拒绝了。原本的风尘色本就令“我”不安,然而众人直视的目光令人更窘迫。

“我们”和歌妓一样,同为历史中的一物,只不过她们在秦淮河里挣扎,而“我们”却是在内心挣扎。“我”的不足,更多的是因为“我”未能遵从内心真实的想法追求及时行乐的真谛。一种忏悔之情在远离歌妓之后更加沉重,那种无法面对真实自我的歉疚令人坐立不安。

朱自清的“刹那主义”着眼“现在”,却又是常因“现在”而不敢向前,最终只能是囿“现在”踌躇不前,实则退而求其次,寻求暂时之“妥当”。显然这时的他确实深受“刹那主义”思想的影响,一开始享受秦淮河的“恬静、委婉”,最后收获的却是“懊悔而怅惘”,并没有能够带给他冲破一切的动力,很大程度上讲形成更多的纠结、繁复的心理。

到最后载满了怅惘而归,从期待欲望的满足到无法满足的尘埃落定,在梦醒时分更觉充斥着幻灭之感,一切化为虚无。“幻灭”本是佛教语,谓生本无生,灭亦无灭,事物的消亡并非实有其事。对于朱自清来讲,面对秦淮河这么具有历史痕迹的胜地,他在得失之间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个人于历史长河而言的渺小和存在的孤独感,就像他们所乘坐的小舟漂浮于秦淮河一样,个人的存在只是一种寄存于大潮流中的沙粒。他是试图来追求悠闲平静的,却不得不承认经历后,一切都只是梦。这种轮回再一次体现出朱自清对时间消逝的无声无息,历史滚动痕迹斑斑的感触,他的“幻灭”之感并非流于表面,不是没有听到歌妓之声的失落,也不是对自己不敢面对自我真实欲望的懊悔,而是从历史中再一次体悟到个人于大时代之无所适从,不知去向何方的现实迷惘,而这一切都是他“刹那主义”思想带来之必然。

三、结语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反映作者最真实的自我,也是作者纠缠于“刹那主义”思想所作出的又一次实践,尽管这种实践相较他的理论预期有所背驰。但可以从中发现,一个试图把握住“现在”又时常是囿于“现在”而不得的矛盾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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