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 妤 张建英 沈金龙 王 娇
/昭通学院
《道连·葛雷的画像》叙述了道连的生活经历与心路历程的变化过程。在王尔德的笔下,道连的内心活动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人的意识与无意识活动也得到充分体现。王尔德对人物心理的刻画不仅深受19世纪后十年的非理性和无意识思想的影响,而且“影响弗氏的思想也同样影响着王尔德。”[1]因此,研究小说中道连的心理变化可丰富小说的解读视角及王尔德思想的研究。
对于“个体化”,荣格在其《原型与集体无意识》中是这样描述的:“我使用‘个体化’这个术语来意指一个过程。人通过这个过程成为心理上的‘不可分割的’(individual),换言之,独立的,不可分的统一体或者整体”。[2]个体化的进程可以理解为个体的成长与发展的过程,荣格称个体化的进程“源自于两个基本心理事实之间的冲突”。[2]这里所指的两个基本心理事实就是意识与无意识,在个体化的进程中,如果意识与无意识能和谐相处,个体就能构成一个整体,反之则不能。
《道连·葛雷的画像》中的道连,其强大的无意识控制了意识,使其难以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在找寻其无意识为何如此强大的原因前,正视无意识的特殊存在变得尤为重要。弗洛伊德把人的心理空间分为了三个层次,即意识、前意识及潜意识。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全部心理生活好似坐落在汪洋大海里的冰山,呈现在海洋表面上的山顶只是人精神生活的一小部分即意识领域,而在海洋下面的那座巨大的山体才是人的心理生活更为广阔的部分”。[3]弗洛伊德所叙述的海洋下面的巨大山体就是无意识依存的地方。荣格对个体无意识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并提出了集体无意识,荣格发现无意识具有“人格之痕”。[2]且“无意识在某些情况下能够接替自我的角色,这一交换结果是疯狂与混乱”。[2]因此,当人的无意识力量超过意识的力量,其颠覆意识的理性秩序之力也就可想而知。
“意识是人的心理空间中与直接感知有关的部分,它的特点就是直接性、当下性,能为人所直接意识到”。[4]弗洛伊德用冰山理论形象描述了意识的所在,它位于冰山的山顶,显露于海洋表面之上,人能够感知到它的存在。在《道连·葛雷的画像》中,少年时期的道连心底善良、纯洁无暇。这种纯洁无暇显露于冰山的最顶层,是道连可以呈现给众人的一面,是其意识的体现。正如程蒙这所描述意识一样,“如果把人的心理比作三层楼的住宅,那么在最高层上住着的是心理家庭中最高尚的、最可敬的份子,即‘意识’”。[4]除了道连原本呈现给公众的意识外,其个体意识的建构还受到外界的影响。画家贝泽尔·霍尔沃德、画家的朋友亨利·沃登勋爵、与道连接触的其他人对道连的意识建构无疑都起到了“推进”作用。
画家贝泽尔·霍尔沃德拒绝展出的画像让道连意识到了自己的美貌,并为之感到骄傲。亨利勋爵关于青春言论使得道连意识到青春易逝,意识到容颜易老。道连的“青春”“美貌”意识得到建构。小说中,画家“始终坚定地维护着符合当时伦理道德的价值观”。[5]认为道连就是自己所维护的伦理道德价值观的载体,“纯洁无暇”,逐步“推进”了道连的自我意识建构。同时,与道连交往的其他人也对道连的美貌、纯洁无暇的一面充满了迷恋,把希望呈现给大众的那一面——自身意识投射到道连身上。阿加莎姑妈喜欢道连,对道连很是欣赏。西碧儿·韦恩称道连为“迷人王子”,在不知道连真名的情况下与他订婚。那些听过道连坏话的人见到他本人后,都不相信那些有关道连的不好的传言。在他们眼中,“他的纯洁无邪的面容有一种使人感到内疚的力量”。[6]他们所投射的意识也无疑“推进”了道连意识的建构。
荣格认为无意识“实际上却是一种事实,我们明天要思考的思想,我们将来要采取的行动,甚至我们要悲叹的命运,统统都无意识地存在我们的今天之中”。[2]道连·葛雷的无意识原本与意识处于和谐相处的状态,但是道连的无意识终究因为亨利勋爵的影响,被一点点诱发出来,最后不可控制。荣格认为“无意识的自主始于情绪被滋生之处”,[2]道连的无意识的自主主要滋生于道连对自己外貌的骄傲、对青春的认识,而道连的这种骄傲与认识离不开亨利勋爵的言论“助推器”的影响。
亨利勋爵“不忠诚”的恋爱观与婚姻观的言论影响着道连,致其无意识冲出冰山之顶,冷酷地质问、辱骂西碧儿的表演让自己丢脸。得知西碧儿自杀时,认为西碧儿的死就是“这是当代的一大浪漫悲剧”。[6]道连的无意识被亨利的言论一步步带到了意识的表面,使道连的意识逐渐进入一种病理的状态。此外,亨利勋爵的享乐观念也不断刺激着道连的无意识中的本我——“我们人各种模糊不清,无法触及的部分”,[7]道连的无意识发挥了其功能,他开始在家里举办聚会、装扮自己、收藏珠宝、生活方式也变得奢靡。他无尽的欲望得到满足的同时也影响着与他交往的人,他的无意识所犯下的罪责也在画像上得到了体现。他用紫锻大罩子把画像罩起来,想把自己的灵魂藏住,想把被诱发出的“无意识”盖住。在亨利勋爵言论影响下,道连的无意识一再被诱发出,主导着意识,道连继续在满足自己的欲望。
荣格认为,“在通常情况下,无意识与意识相合作,彼此之间没有摩擦和干扰”。[2]但是,“当意识和无意识一方受到另一方的控制和伤害时,他们就不会
构成一个整体”。[2]在道连个体化的过程中,意识与无意识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
画家的赞美与亨利勋爵赞美青春的怪论让道连意识到自己的青春与美貌,在无意识的驱使下道连发愿,“我愿意拿我的灵魂换青春!”[6]道连的痴迷心窍从无意识中冲出来,并逐渐在道连的生活中占领了上风,使得其意识的力量越来越弱,道连的人格发展也出现了不健全的迹象。这种人格的不健全在道连生活中得以体现。对于女友西碧儿的死,道连当晚有过意识性的自责,但最终道连的意识没有战胜其无意识,把事情抛之脑后,参加聚会。在道连的无意识不断释放的面前,画家成为了一种威胁,他杀害了画家,却装作若无其事,接着又去参加宴会。可以看出,其无意识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意识的力量,意识的变得更加无力。
在道连的意识与无意识的斗争中,西碧儿哥哥詹姆士的死亡唤起了其意识的力量,道连决定重新做人,放弃与名叫海蒂的女孩私奔的决定。对于自己玷污了自己,把最纯洁且有前途的人引入歧途,道连感到自责。道连意识到自己的罪责所在,意识的力量得到增强。但大罩子遮住的画像已经在无意识的主导下变得更加可怕,道连的意识无法面对强大的无意识所犯下的罪责,最终用刀刺向了画像,结束了自己被无意识主导的生命。
在道连的意识与无意识斗争的过程中,无意识控制和伤害着意识,其力量超过意识,个体化失败。正如荣格所说,“意识应该捍卫其理性保护自己,无意识的混乱生活也应该被赋予机会走自己的路——在我们承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多的机会”。[2]只有这样,二者才会和谐相处,个体化也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