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炜
四年前,我就发觉我对手机有点儿上瘾,那时候每天要盯着手机看两三个小时。为了克服手机瘾,我尝试了程序员哈里斯给出的建议——用极简主义来规划苹果手机第一屏,只保留最基本的满足个人需求的应用,比如google地图和uber,与他人发生交流的应用放在第二屏,比如gmail和WhatsApp。另有一个建议是,如果没有明确的目的,就不要打开一个应用。
这位哈里斯(Tristan Harris)曾經在google打工,后来他发起了一个组织叫“好好利用时间”,鼓励人们摆脱手机成瘾,并号召程序员更有道德感,发誓不利用人性弱点设计那些让人成瘾的App。哈里斯曾经在大学里学过行为心理学,他认为,许多社交媒体的设计都有邪恶的一面,比如“点赞”功能,这个功能鼓励人们更多地发布自己的状态——文字或图片,人们希望得到“赞”,被赞得越多,人们就越乐于分享自己的生活。
道理我早就懂,然而,四年过去了,我盯着手机看的时间好像在延长。我不记得苹果何时推出了屏幕使用时间的功能,反正我发现自己的屏幕使用时间比几年前更长了,如果它超过了四个小时,我就非常的恐慌。虽然,这些应用里有一些看起来很健康,比如,我会对着健身App练瑜伽练力量,一下就会用去一小时,看视频学习,会用去半小时,查查字典,也会用去几十分钟,但总的来说,还是社交媒体最浪费时间,每次看的屏幕使用时间,我就有点儿心烦意乱,这主要是一种失控感。
“脸书”的首任CEO肖恩帕克说,他们开发应用时,所内置的思维就是——我们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地消耗你们的时间和注意力。肖恩帕克是绝顶聪明之人,社交媒体的这一套非常成功,他们一定深谙马克思的教导:人,不过是其社会关系的总和。人,太在意人与人之间那点儿事了。
海德格尔有一个词叫“常人”,——“常人怎么享乐,我们就怎么享乐;常人对文学艺术怎么阅读怎么判断,我们就怎么阅读和判断;常人怎样从大众中抽身,我们也就怎样抽身;常人对什么东西愤怒,我们就对什么东西愤怒。”我以往从没见过谁是“常人”,用了几年社交媒体,我觉得我明白了海德格尔的话——常人就是日常此在是谁这一问题的答案,是一种无意识中的独裁。海德格尔用了几个词来描述“常人”的特征——从众、淡漠、平庸、敉平、公众性、不负责任和适应感。我没法展开描述这几个词的意思,但这几个词就是我玩手机的感受,它带给你一种麻木的快感。
手机真的是一个小怪物,它几乎变成了身体的一个器官,我会带着它上厕所,带着它上床,从来没有一个东西和我如此亲密。不过,我觉得,该减少和它接触的时间了,它会消耗我的精力,影响我的情绪。在手机背后,有一大堆聪明人在设定程序,让你活在他们的设定中,这种被小怪物控制的感觉,不是很舒服。而减少屏幕使用时间,不过是恢复自己的控制力,我们终究要明白,我们90%的生活其实是和他人无关的。“少玩手机”,这是老生常谈,但我们真的该去找找生活中更有意思的事了。
非常怪异的是,有时候这种寻找就从手机开始。最近几位朋友看了美剧《后翼弃兵》,然后翻出来家里的国际象棋,打算学学什么叫西西里防御,他们都是在手机上看视频来学习。这倒让我的焦虑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你看,我们能用它干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受制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