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丹
(许昌学院 教育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情绪适应(Emotional Adaptation)是个体在特定情境下对压力产生的主观情绪体验,个体通过对情境和情绪关系的积极调节和自我控制,体验更多的正性情绪、更少的负性情绪。对于许多人来说,大学是一个特别具有挑战性的过渡时期,离开熟悉的家庭环境进入大学校园,需要面对和完成很多新的社交、学业等任务,并要为走向社会、独立承担社会责任做准备。处于青春期的大学生往往生理发展接近完成,具备成年人的体格和种种生理功能,但其心理却尚未完全成熟。由于生活环境的变动、成长任务的内容增加,大学生情绪具有明显的波动性、情境性,常常会出现沮丧、焦虑、抑郁、空虚等负性情绪。如果负性情绪得不到及时排解和有效疏导,他们就容易长期受负性情绪的困扰,造成情绪适应不良。以往研究表明,退缩、孤独、焦虑、抑郁等不良情绪适应问题在我国大学生群体中普遍存在,严重影响大学生的学习与生活,可能引发大学生网络成瘾、睡眠障碍,更严重时还会导致自杀意念和行为[1-3]。因此,如何促进大学生的情绪适应成为高校心理健康工作必须关注的一个问题。
同伴支持(Peer Support)是大学生社会支持的一个重要来源,是年龄相当的个体之间在共同活动、相互协作中建立的一种人际联系。当个体面临压力或威胁时,该联系会给予个体一些精神或物质资源,帮助个体缓解压力,减轻压力带来的不良情绪,是影响个体适应不利处境的重要因素之一。对于远离家人的大学生来说,学校的同学、朋友这些同伴可能是他们社交网络中最值得信赖的成员,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社会支持来源[4]。
近年来,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Regulatory Emotional Self-Efficacy)的研究受到广泛关注。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是指个体对自己情绪调节能力的自信水平,包括正性情绪调节效能感和负性情绪调节效能感。已有研究表明,个体的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能够直接预测负性情绪,如焦虑、抑郁[5]。另外也有研究表明,来自社会关系中的可利用的支持能够通过促进个体产生积极的应对策略,从而提升个体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6-7]。
社会支持的主效应理论认为,社会支持对个体的身心健康具有普遍的增益作用,即使在非压力情境下,高社会支持个体比低社会支持个体的情绪体验和身心状况都更好。社会支持可能通过提供积极的心理状态(如归属感、安全感)及自我价值感等积极体验,促进个体的心理健康。自我效能感理论认为,自我效能感能够影响或决定人们对行为的选择及对该行为的坚持性和努力程度,影响人们的思维模式和情感反应模式,进而影响新行为的习得和习得行为的表现。个体对自身能力的知觉在很大程度上受周围人评价的影响,尤其是对个体来说比较重要的他人的指导、建议、解释及鼓励等能改变个体的自我效能感,进而对个体的应激状况、焦虑等负性情绪反应产生影响,并影响个体行为及其功能的发挥。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属于自我效能感的情绪调节领域,其对个体的情绪适应具有重要影响。
因此,本研究拟探讨同伴支持、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和大学生情绪适应三者之间的关系。这一方面为揭示同伴支持对大学生情绪适应影响的作用机制提供理论支持;另一方面在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干预实践中,可以从改变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方面为情绪适应水平的提升提供新的视角与路径。
采用方便取样的方式,选取河南省两所高校大一、大二、大三年级共计720人进行问卷施测。对收回的问卷进行有效性甄别,共收回有效问卷690份,有效回收率为95.83%。男生335人,女生355人;年龄均值18.99岁(标准差1.1岁);新生(一年级)387人,老生(二年级、三年级)303人,老生中二年级学生161人、三年级学生142人。本研究老生的年级样本中,没有选取大四学生是因为部分学生进行实习或正在准备考研等,难以参与。
1.中国大学生适应量表情绪适应分量表
该量表是方晓义、沃建中、蔺秀云于2005年编制,共 60 个项目,包括人际关系适应、学习适应、校园生活适应、择业适应、情绪适应、自我适应和满意度7 个维度。每个题目从 1(不同意)~ 5(同意)5级计分,分数越高说明适应状况越好。其中的情绪适应维度分量表包括9个项目,分别是第1、3、15、21、27、39、45、53、58题,其中第45、53题为反向计分题目。本研究中,该分量表的Cronbacha系数为0.76。
2.同伴支持问卷
2007年,陈妮娅修订了由肖水源1986年编制的《社会支持评定量表》,测量大学生与其同伴之间的相处情况及感知到的同伴的工具、情感、信息不同类型的支持程度,其中一些题项涉及的支持来源为朋友和同学等同伴支持问卷。问卷共 8 道题,采用4点计分,得分越高表明获得的同伴支持越多。本研究中,该量表信效度良好,Cronbach’s α系数为0.72。
3.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量表(中文修订版)
Caprara等修订的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量表,包括调节正性情绪的自我效能感和调节负性情绪的自我效能感两大维度。修订后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量表包含 12 个题目,各题目采用1(完全做不到)~ 5 (完全能做到)5级评分,总得分越高,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越好。该量表在以往的相关研究中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本研究中,Cronbach’s α系数为0.73。
本研究以班级为单位对学生进行集体测查,统一发放问卷,使用统一指导语,采用匿名方式,由学生填写后当场收回。测查过程中要求班级辅导员和相关任课老师回避,以免影响学生作答。利用统计软件包SPSS20.0进行数据处理,主要涉及描述性统计、t检验、Pearson相关分析、回归分析、Bootstrap检验等统计方法。
本研究采用自陈问卷的方式收集同伴支持、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和情绪适应的相关数据,因此可能会存在共同方法偏差效应。研究中采用了一定的措施规避该效应的不良影响。在测量工具的选取方面,均使用具有良好的心理测量学指标的量表。在实测过程方面,采用部分题目反向计分、匿名作答等。数据收集完成后,将所有量表的项目放在一起进行未旋转的探索性因素分析。结果共提取了7个公因子,第一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31.48%,小于40.00%的临界标准,可以认为本研究中的量表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大学生适应问卷的常模由于距今时间过久,参考价值不大。情绪适应问卷中各项目为5级计分,被试项目总均分在理论中值3分及以上可以认为其情绪适应状况良好。基于此,本研究对大学生学校适应问卷总分做了平均化处理。
对大学生情绪适应的总体现状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的具体结果为:情绪适应量表总分的均值为25.09,其中最小值为12.00分,最大值是40.00分,情绪适应总分的均值略高于理论中值(情绪适应问卷是5点计分,共9道题,理论中值是22.50分),可以看出大学生情绪适应的总体状况处于中等偏上水平。以理论中值22.50分为分界线,在情绪适应得分上,有40.70%的大学生情绪适应得分偏低。
对男女大学生的情绪适应平均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1、表2所示,大学生的情绪适应现状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女生情绪适应的得分显著高于男生。
表1 大学生情绪适应的人口学特征
对大学新生(大一)、老生(大二、大三)的情绪适应平均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1、表2所示,大学生的情绪适应现状存在显著的年级差异,老生情绪适应的得分显著高于新生。
表2 大学生情绪适应人口学特征的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
本研究对有留守经历的标准定义为个体12岁之前父母双方或一方外出打工,被留守家乡超过6个月。对有无留守经历大学生的情绪适应平均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1、表2所示,有无留守经历大学生的情绪适应现状存在显著差异,无留守经历大学生情绪适应的得分显著高于有留守经历大学生。
对大学生同伴支持、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和情绪适应三者的得分分别进行描述统计并进行相关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三个变量之间均呈正相关。
表3 同伴支持、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与大学生情绪适应的关系
同伴支持、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和情绪适应之间的相关性均达到了显著性水平,满足中介效应检验的前提条件。
首先,采用温忠麟等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来验证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同伴支持和大学生情绪适应间的中介作用。
第一步,选取年龄、性别、年级、留守经历作为控制变量,以情绪适应为因变量,同伴支持为自变量。结果发现,因变量情绪适应对自变量同伴支持的回归系数Beta=0.53,p<0.001,同伴支持对情绪适应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
第二步,以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为因变量,同伴支持为自变量。回归分析结果显示,中介变量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对自变量同伴支持的回归系数Beta=0.56,p<0.001,同伴支持对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
第三步,将自变量同伴支持和中介变量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同时纳入回归方程,结果显示:情绪适应对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的回归系数Beta=0.64,p<0.001;情绪适应对同伴支持的回归系数虽然从原来的0.53降到了0.17。但结果仍具有统计学意义,说明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同伴支持和情绪适应间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率为(0.56×0.64)/0.53=67.62%。具体的回归系数见表4。中介效应模型如图1所示。
表4 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同伴支持和情绪适应间的中介效应分析
根据Hayes提出的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中介效应检验模型(模型4),控制年龄、性别、年级、留守经历等人口学变量,进一步检验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同伴支持和大学生情绪适应间的中介效应。结果表明,在95%置信区间下,中介检验的结果不包含0(LLCI=0.52,ULCI=0.73),表明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的中介效应显著。控制中介变量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之后,自变量同伴支持对因变量情绪适应的影响仍然显著,置信区间(LLCI=0.19,ULCI=0.41)不包含0,因此,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同伴支持与大学生情绪适应间发挥部分中介作用(结果见表5)。
表5 中介效应的Bootstrap检验结果
抽样调查结果显示,大学生情绪适应的总均分为25.09,稍高于理论均值22.50,表明大学生的情绪适应状况呈现良好态势。一方面,这得益于信息技术的发展使社交方式趋于多元化,大学生和其生活中重要他人可以通过多种渠道便捷、快速地密切联系,在遭受情绪困扰时能够及时寻求并获取帮助。另一方面,相比其他领域,目前高校的心理健康教育和咨询等工作最为领先和系统,对大学生情绪适应问题的关注及如何提升大学生情绪管理能力是高校心理健康工作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这些对于降低大学生的情绪适应的风险、改善和提高他们的情绪适应状况和水平是非常有益的,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大学生情绪的良好适应。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大学生整体的情绪适应状况良好,但是在情绪适应得分上,依然有40.70%的大学生得分低于理论均值。
对于大学生情绪适应性别差异,以往多数研究表明女生的情绪适应状况优于男生[8]123,但也有研究表明大学生情绪适应在性别上没有显著差异[9]。本研究表明,女生的情绪适应得分显著高于男生。原因可能在于社会性别角色的影响,相较于女生,社会对男生性别角色的期待更高,更多的希望男生独立、理性。男生遇到问题时更倾向于不去表达、自己解决或情绪调节方式单一,而女生则在建立关系、寻求支持和帮助方面更加主动积极,同时进行情绪调节的策略也会更多一些。
大学生情绪适应在年级方面有显著差异,主要表现为大一学生的情绪适应水平显著低于大二学生和大三学生[8]123。本研究的结果也支持了这一论点,具体表现为大一新生的情绪适应水平最低,显著低于大二、大三老生,但二、三年级之间差异不显著。这样的结果符合现实情况:大一新生刚刚进入大学环境,处于生活、学习各方面的转型期,既需要适应生活和学习方式的转变,还需要适应生活、人际环境的变化,因此,大一新生的情绪问题来源要比大二、大三老生更多,他们会表现出更多的困惑、焦虑、抑郁等适应不良情绪。
本研究的结果表明,无留守经历大学生的情绪适应水平要显著优于有留守经历大学生的情绪适应水平,有留守经历大学生在面对压力与困境时,往往会表现出更多的抑郁、焦虑、偏执等负性情绪。本研究将留守经历的年龄标准定为12岁以前,结果表明童年的留守经历会对个体未来学校的情绪适应产生影响。童年留守期间代养人的教养方式、与代养人的关系、个体可能遭遇的情感疏忽等因素,都会对有留守经历大学生的应对方式、情绪调节等情感发展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社会支持压力缓冲模型认为,社会支持可以缓冲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压力,保护个体免受压力之苦。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在认知上降低了个体对压力事件威胁程度的知觉和评估;二是在行为方面降低了压力引起的生理反应及不适当行为;三是在情绪方面减少了压力引起的恐惧及焦虑等负性情绪水平。
大学生处于青春期,同伴在其个体心理发展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同学、朋友这些同伴是大学生社会交往中最主要的对象,也是大学生获得支持最重要的来源。大学生非常在意来自同伴的意见和帮助,对来自同伴的支持感知最为敏感,来自同伴的支持有助于消除其内心的孤独感。本研究也表明,同伴支持与大学生情绪适应呈现显著的正相关,相关系数较大(r=0.57)。另外,大学阶段是个体走向社会的重要过渡期,诸多任务构成各种压力情境。大学生往往希望获得身边重要他人的认可,来自同伴的认同、关心、鼓励和支持能使其增强应对压力、完成任务的信心,同时也能感受到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位置,认识到自身的重要性和价值,增强自我认知,从而发现自己的优点和长处,以积极的眼光看待自己。个体的自我知觉越积极,情绪适应也会越良好。
社会支持的主效应模型认为,社会支持可能通过提供积极的心理状态及自我价值感等积极体验,促进个体的心理健康。本研究的结果表明,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同伴支持与大学生情绪适应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也就是说,同伴支持一方面对大学生情绪适应起直接的影响,另一方面又通过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对大学生情绪适应起间接影响。该结果与自我效能感在朋友支持和社会焦虑之间起中介作用的研究结果比较一致[10]。另外,当把同伴支持和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共同纳入回归方程中时,情绪适应对同伴支持的回归系数虽然有明显下降(从0.53降到了0.17),但依然具有统计意义。
同伴支持对大学生情绪适应有直接影响的原因在于,大学生处于青春期,良好的同伴关系对其情感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尤其是面临压力时,积极的同伴关系所带来的支持对大学生的情绪及行为有重要的保护作用。因此,来自同伴的支持越多,他们的情绪适应就越顺利。另外,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的间接作用也非常显著(Beta=0.64)。原因在于,同伴支持一方面通过增强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提升了大学生的表达积极情绪和管理消极情绪的能力,另一方面通过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改变了大学生的认知和情绪状态。罗杰斯认为,自我概念是自我知觉的组织系统和看待自身的方式[11],即自我信念。个体的自我知觉往往源于人际互动,大学生在学习与生活中得到来自同伴的关爱和支持越多,其自我知觉越积极、乐观,对自身调节情绪的能力也相应会有更加积极的信念。在压力情境下,尤其是面临消极情绪事件时,大学生能够更有自信调节自身情绪状态,尝试运用各种情绪调节策略、积极应对方式等来保护情绪状态,降低外界事件带来的冲击,因而能够获得更好的情绪适应水平。
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的方式考察了大学生情绪适应的现状,以及同伴支持、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与大学生情绪适应的关系,得出以下结论:
大学生整体的情绪适应状况良好,但依然有40.70%的大学生情绪适应得分低于理论均值。大学生情绪适应得分在性别、年级、有无留守经历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女生得分显著高于男生,老生得分显著高于新生,无留守经历学生得分显著高于童年有留守经历的学生。同伴支持对大学生情绪适应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同伴支持对大学生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对大学生情绪适应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同伴支持与大学生情绪适应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本研究的结论对高校心理健康教育与心理咨询工作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首先,在大学生情绪适应工作方面应该注意关注重点人群。在性别方面,关注男生在情绪适应方面的状况;在年级方面,特别关注大一年级学生的情绪适应状况;另外,要关注童年时期有留守经历学生的情绪适应状况。
其次,重视同伴支持对大学生情绪适应的影响。在开展心理健康教育课程及心理健康辅导活动中,可以引导大学生充分认识同伴支持与个体情绪适应的重要关系,提倡学生积极建立和维护良好的同伴关系,及时为人际关系不良的学生提供相关的团体辅导及个人心理咨询服务。
再次,高校心理健康与咨询中心可以着重培养一部分应用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学生心理保健员等作为朋辈咨询员,对有情绪适应问题的同学主动或被动地开展心理咨询服务,给予心理开导、安慰和支持。朋辈咨询员经过心理学专业能力的训练,同时又具有真诚、友爱、热情等品质,再加上同龄人之间更易共情,能在心理咨询过程中取得较好的效果。
最后,由于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同伴支持与大学生情绪适应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除了从同伴支持入手提升大学生情绪适应外,还可以通过提升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对大学生情绪适应不良进行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