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武生
陶渊明的田园诗将情、景、事、理四者结合起来描述农村风光和田园生活,风格清新、自然,描写细腻,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为中国古典诗歌开辟了一个新的境界。从此,历代文人都有了一道挥之不去的田园情结。但这些田园诗大多是士大夫在亦官亦隐、半官半隐、时官时隐的状态下自抒隐逸情趣的应景之作,往往带有极多的想象成分和较强的理想色彩。田园诗最能够打动人的地方——农人的内心世界、躬耕的体验、收获的喜悦,却往往在这些诗里看不到。这也是历代田园诗不及陶诗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
1969年11月至1972年10月,臧克家来到了湖北咸宁文化部“五七”干校,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走进了农村。在近三年的时间里,他与6000多名文化人一道围湖造田、开荒种地,俨然一群地地道道的农民。64岁的臧克家有着一颗诗人的赤子之心,他虽是戴着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到向阳湖接受“劳动改造”的,却也能坦然面对、随遇而安,“当一脚踏在大江南岸向阳湖畔的土地上,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天地展开在我的面前。眼界顿时宽大了,心境也开阔了”⑤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1页。。在他人叹息不止、叫苦不迭的时候,诗人却“适我无非新”(王羲之《兰亭诗》其一),忙着以诗人的灵心慧眼接收这新奇的一切,在别人眼中不堪回首的耕田种地、插秧放牛、浇水种菜,他却都能用一颗诗心轻轻过滤,于是,平淡无奇的场景变得那么美好,满是泥泞的画面顿时充满了诗意。
诗人回到北京后,时常回忆咸宁,“作梦也梦到在微雨中插秧”①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15页。。有一夜,窗外雨声潇潇,诗人从梦中醒来,突然立起身子,好似听到了早出工的哨声——“就这样,酝酿、蓄积了二年的情愫,终于在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五号写下了‘忆向阳’组诗的第一首‘夜闻雨声忆江南’”②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15页。。
在此后的四个多月时间里,诗人的诗情像“满溢的塘水”③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15页。,尽情地宣泄着,连续写出了五十多首,最多的时候,一天写五首。这是一位大诗人在年近七旬之际,为中国诗歌史作出的特殊贡献,这是一种特殊境遇下造就的一组特殊的田园诗!
二
一个夏日的晚上,诗人值夜班,放眼望去,但见“夜深人静,朗月在天,山野无垠,蛙声四起”④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9页。,好一派静美的田园风光!这一场景时时萦绕在诗人心中,后来吟成了《月夜营地乘凉》一诗:
贪凉阡头坐,好风池上生。群蛙频击鼓,萤火似流星。明月中天照,人影地下清。微微蒲扇摇,喁喁絮语轻:“菜畦百担水,明日天大晴。”
这恰似“月光底下看山水”①闻一多:《唐诗杂论诗与批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70页。,人声、风声、蛙鸣、萤火、人影,原本有些散乱杂沓,但经了诗人月亮般的灵心一照,顿然成了一幅怡人的乡村月夜图。
王国维说:“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宗白华说:“一切美的光是来自心灵的源泉:没有心灵的映射,是无所谓美的。”②宗白华:《美议》,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71页。毫无疑问,臧克家眼中的农村风光是诗化了的,是诗人心灵的映照。臧克家骨子里是属于农村的,他常说:“我是乡下人,生性爱乡村。”③李城外:《向阳湖文化人采风》(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0页。因为爱,他“到了农村就如鱼得水”④李城外:《向阳湖文化人采风》(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0页。;因为爱,他觉得农村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新奇,那么地美好,那么地似曾相识。“秧田草岸竹屏风,叠翠遥笼晚照红”(《晚收工》),好一派夕阳下的田园风光;“袅娜翠苗塘半满,斜风细雨助精神”“烟雨蓑衣稻满湖”(《微雨插秧》二首),这简直就是元人笔下的烟雨图;“大野四面沉,头上一灯悬”(《秋收夜战打谷场》之二)、“大树撑绿伞,朝曦红耀眼”(《夏日早起学〈毛选〉》),笔墨洗练、境界开阔,有李太白之风。
臧克家《忆向阳》组诗最为触动人心的内容,是诗人参加劳动时的生活体验。这是诗人吟咏最多的部分,也是历代田园诗奇缺的内容之一。因为是写自己真实的生活体验,故而能够“妙手拈来入诗稿”⑤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87页。(张光年语)。且看《微雨插秧》(二首):
一
横行如线竖行匀,巧手争相试腰身。
袅娜翠苗塘半满,斜风细雨助精神。
二
诗情错赏旧农夫,烟雨蓑衣稻满湖。
泥腿而今塘水里,此身自喜入新图。
这是两首摇荡着诗情画意的田园诗。不像是写劳动,更像是描山水;是在描山水,却又满溢着劳动的喜悦和甜蜜。全诗笼罩着一片纯美的天籁之音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微雨”尤其为全诗添了意境。细细品来,一缕清新的泥土气息沁人心脾。正如王玉平、李彦英所说:“臧克家的诗既有一多先生炼字炼句注重意境的特点,又独有一股浓浓的泥土味。”⑥王玉平、李彦英:《一代诗魂臧克家》,《档案春秋》2005年第9期。
再看《工地午休》:
大地为床好托身,风吹香稻醉人心。
日中小憩蓄精力,借得茅檐一尺阴。
虽是写午休,而诗意却延伸至诗外,午休前后的劳动场面如何,读者自可展开丰富的想象,细细品味。“借得茅檐一尺阴”的细节描写,极为生动、传神,“借”字有活化的作用,将“茅檐”活化成了一个热情大方、慈祥善良的老农,想象奇特。这首诗的用字也极为讲究。一个“醉”字,将无尽的喜悦之情融入浓浓的稻花香中,“蓄”字看似平淡,却又极熨帖、自然,宛若神来之笔。
还有《挑粪灌园》:“闻臭捂鼻过,见粪欲翻肠。洁白旧时手,难掩脏内囊。肩挑屎尿水,不怕溅衣裳。涓滴灌菜园,视之若琼浆。”如果不是有亲身经历者,绝难有如此真切之体会。再如《早出工》:“夜阑哨急鸣,秋收早出工。摩肩不识面,但闻报数声。”将秋收早出工的紧张场面写得惊心动魄,却又妙趣横生。还有《划船过河下田去》:“夏日雨多水漫桥,河边深处半拦腰。手中双桨如飞翼,斩浪轻舟快似刀。”水漫桥身,觅船过河,本是极为狼狈不堪之事,诗人却信手写来,绝无半点“窘”状。
除了写劳动,诗人写文化人生活情趣的画面也极为生动。如《夜值班、电影散场、战友归营》:“一列空房对水隈,我与明月共徘徊。遥闻众犬村村吠,笑浪声声入耳来。”“我与明月共徘徊”显然是借了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一诗的创意和想象,却无李诗的清冷、寂寞,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三四句通过“犬吠”“笑浪”两个有代表性的画面,即将月夜战友们看电影回来的场景刻画得清晰动人,如在目前。再如《假日》:“临到休假日,说闲亦半忙:案头还信债,池畔洗衣裳。”寥寥数语,将文化人特殊环境下的生活经历作了轻轻描摹,似乎是闲情逸致,又似乎含着淡淡的愁绪。正似在另一个“五七”干校劳动的大诗人冯至评《忆向阳》道:“分明一己身经事,道出千家干校情。”③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89页。
臧克家有着一颗亲近自然之心。因此,在他的笔下,风是“好风”,稻是“香稻”,月是“明月”,影是“清影”,霞是“鲜霞”,雨是“细雨”“烟雨”,群蛙会“击鼓”,翠苗是“袅娜”的,泥土带有“香味”……这一方面是诗人注重炼字的结果,但更主要的还是诗人有着一颗仁者之心,自然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可以活起来,一切自然的生命都有着人的情感。这是历代田园诗人们尤为缺失的一种精神境界。我们且看臧克家的《收工晚归望落日》:“收工归来迟,红日欲衔山。相觑频致意,依依道晚安。”这是诗人在与落日“相看两不厌”(李白《独坐敬亭山》),“依依道晚安”,诗人的身上投射了落日的影子,落日的身上也投射了诗人的情感,“物我之间同跳着一个脉搏,同击着一个节奏,两个相同的生命,在那一刹那间,互相点头、默契和微笑”①胡晓明:《万川之月——中国山水诗的心灵境界》,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6页。。这是对生命和自然的礼赞!唯有叩吻过泥土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生命情怀!再如《工休小演唱》中的两句:“歌声也带泥香味,早稻风前乱点头。”前一句已极妙,后一句尤奇,不仅写出了稻的生命和活力,而且写出了稻的快乐、顽皮和灵气,这不禁让人想起了陶渊明的一句诗:“山涤余霭,宇暧微霄,有风自南,翼彼新苗。”(《时运》)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有《老黄牛》:“块块荒田水和泥,深翻细作走东西。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这显然是写诗人熟悉的一头老黄牛,却已经不是人们可以面对面相视的一个普通的生命,而是人们需要仰视的一种精神的象征了!难怪“不待扬鞭自奋蹄”一句自诞生以来,就一直被人们引用做文章的标题呢!
臧克家的一些田园诗还写得极为风趣,读来满口生香。如《饲养班》:“猪族一家数十口,三代同居屋数楹。大小有名听呼唤,碧草丛中见黑鬃。哙哙终日声悦耳,时见濯身塘水中。突出窠圈到处窜,小猪撒欢如顽童。白昼不断刀板响,送草除粪日匆匆。母猪一产十二子,全连欢喜似添丁。……”其中写猪族的一段,描写小猪的活动,憨态可掬,可谓诙谐幽默、妙趣横生。再如《向阳桥》:“独木小桥似弯弓,踏步吱呀心战惊!滂沱雨后一片白,桥身忽然告失踪。……”因为写得有趣,故虽然有些惊心,却不动魄。
诗贵真,诗人贵诚,写田园诗尤其如此。臧克家写作这一组诗,其妙处也在一个“真”字上。正如臧老的夫人郑曼所言:“这些诗并不是作出来的,确实是从心底流出来的。”②李城外:《向阳湖文化人采风》(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0页。谈到“真”,诗人还给我们举了一个例子——《菜班》中有一句“菜花引蝶入厨房”,许多人誉为“神来之笔”,但诗人却解释道:“其实,我完全是写实。我和一位女同志,从菜地掐回来两大筐油菜花,蝴蝶一只又一只,逐着菜花香到了厨房。”①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18-19页。
在《忆向阳》中,诗人除了回忆在向阳湖的劳动生活外,也有实写诗人回忆场景的,读来也真切感人,如《夜闻雨声,忆江南》:“料得江南春到早,云山滴翠水溶溶。清宵梦觉潇潇响,猛忆冲雨夜出工。”北京,一个春天的夜晚,一阵潇潇的雨声将诗人从睡梦中唤醒,诗人忽然想起在向阳湖劳动的岁月,“猛忆冲雨夜出工”,一个“猛”字,有多少话语隐含其中,有多少感情欲说还休!而这,又正可见诗人的思念之急切、情感之真切了。难怪诗人自己也说:“你无意去碰诗,诗却来碰你。”②臧克家:《忆向阳》,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15页。
三
现代以来,在西方各种诗歌思潮的冲击下,田园题材少人光顾、备受冷落,既无扛鼎力作,亦无有较大影响的田园诗人。但田园诗的发展脉络未断,一些有着浓烈本土意识的诗人在寂寞中前行,依然坚强地守护着袅袅炊烟的乡愁。学界称这缕乡愁为——新田园诗。稍加梳理便会发现,新田园诗因诗体的不同,沿着两条路径并行前进:新体田园诗,古体田园诗。
所谓新体田园诗,就是采用“五四”以后自由体新诗创作的、以农村田园为题材的诗歌。这类诗歌,一方面受中国古代田园诗思想的影响,但更多的受西方田园牧歌式诗歌创作手法的影响。
新体田园诗的开山之作,是刘半农的《一个小农家的暮》,该诗最早发表于1926年10月由北新书局出版的《扬鞭集》,诗歌以疏淡之笔,描写了一家农户生活中的一个场景——薄暮。新中国成立后,新诗渐趋成熟,新体田园诗步入新阶段。海子、骆一禾、西川、庞川等在许多抒情诗里加入了田园内容,具有浓郁的田园气息。
这类诗的优点在于思想高远、意境空灵,往往有一种关爱苍生的普世情怀,缺点是重抒情,虽有农村风物,但对田园着墨不多,似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田园诗概念。
所谓古体田园诗,就是现代以来采用古诗体创作的田园诗,包括古风和格律诗。这方面作品兴起于改革开放以后,近年来呈现出蔚为大观之势,尤以《新田园诗三百首》(吴洪激主编,作家出版社2013年9月版)为代表。古体田园诗歌颂党的农村政策,展现农民在改革开放中的历史贡献,描写乡村新貌。有些表现新时期农民生活乐趣,意境清新淡雅,富于生活美,如“云淡风轻暮色斜,扁舟一叶急归家。殷勤老伴烹新酒,待我回来唱《对花》”(梅玉荣《渔家乐》);有些采用新语汇,清新活泼,富有时代特色,如“圈养肥猪地不脏,电灯明亮放霞光。村村不见炊烟起,处处欣闻米饭香”(胡盛海《农村沼气》);有些将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方言俚语融入诗中,如“五岁山娃笑语多,大妈八十扭秧歌。楼前响起皮黄调,俊俏村姑逗帅哥”(张世义《村趣》)。
这类诗的创作者以城市退休人员为主,真正农民作者并不多,作品数量尚难统计,高水平作品亦有待时间检验。其优点是自然清新、平实朴素、贴近生活,缺点是诗歌意蕴尚不够醇厚,个性尚不鲜明,缺乏一种触动灵魂的宇宙意识和生命关怀,给人以浅俗的印象。主要原因在于写作者与田园生活相距甚远,缺少真切的生活体验,难免隔靴搔痒。
四
“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老黄牛》),作为早年以写新诗著名的大诗人,到耄耋之年时突然改用一种古体诗歌样式写诗,其勇气诚可嘉许。尤可称道的是,《忆向阳》做到了新体田园诗与古体田园诗的融合,既有新体田园诗的大胸襟、大情怀,又有古体田园诗自然贴切的特点。可以说,在田园诗创作处于一片表面繁华而实际贫弱的背景下,臧克家在年近七旬之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将一段特殊的生活经历植入了田园,对“五四”以来的新田园诗创作进行了有益探索,为田园诗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在中国田园诗发展史上,《忆向阳》自有其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当然,《忆向阳》中所描绘的田园,算不上是那个时代真正意义上的农村,那些被历史甩到泥地里的人们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农民,他们只是“将锄头当作/另一种意义上的笔/几分傻气几分陌生地/将一个被扭曲的时代/勾画得滑稽而幼稚”①李城外:《向阳湖文化研究》,武汉出版社2010年版,第502页。(果核《向阳湖,那一排排苍凉的树》)的一群文人“士大夫”。所以我一直强调,这是特殊环境下产生的特殊的田园诗。但这并不影响《忆向阳》的田园诗性质,并不减弱《忆向阳》在田园诗史上的地位。甚至可以这样说,《忆向阳》创造了另一种形式的田园诗,它既不似陶渊明只写一个人的躬耕之乐,也不似范成大旁观式的田园杂兴,更不似元人从山水画里去虚构缥缈的田园逸趣,这里有6000名“士大夫”整编成的一支浩浩荡荡的劳动大军,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说,它都是空前的。《忆向阳》丰富了田园诗的内容,扩大了田园诗的题材。
也许有人会说,《忆向阳》中所描写的生活场景与现实相去甚远,有美化和理想化的成分。但我们不能否认《忆向阳》的艺术价值。再者,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划等号,也不应该划上等号。《忆向阳》是一种真实存在,其所描写的世界是臧克家眼中的真实。个人心态不同、视角不同、经历不同,认识自然也不尽相同。像臧克家这样一位主张“诗人的眼光要像生活一样宽广”②臧克家:《臧克家古典诗文欣赏集》,北京出版社1990年版,第130页。、对农村怀有极深感情的人,将下放农村视作对自然的回归、对土地的贴近,正是最合理不过的事情了。他后来回忆说:“下放到农村,对于一直生活在城市的人来说,可能确实是一种惩罚;而对于我这个‘不爱刺眼的霓虹灯’,只爱‘乡村里柳梢上挂着的月明’的‘乡下人’来说,却可以说是‘鱼儿归大海,鸟儿入深林’。当时,我甚至打算后半辈子远离喧嚣的都市,归隐田园,做个‘现代陶渊明’。”③李城外:《向阳湖纪事——咸宁“五七”干校回忆录》(上),武汉出版社2010年版,第11页。好个“现代陶渊明”!我们甚至可以说,这是诗人另一种意义上的乐观,或达观,正是这种乐观和达观,才让苏东坡在人生的谷底创作出了艺术上的巅峰之作——《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我不敢想象,中国的古人若没了这种乐观精神、达观态度,中国的艺术将会减少多少光彩!“国家不幸诗家幸”(赵翼《题遗山诗》),真正的诗人必能在汗里看到笑,在泪里听到歌,在黑夜里望到星星。诗人的伟大也正在这里!涂光群先生说,臧克家“在逆境中,在劳动中,却发现了另一个广阔的新天地,这就是人民、同志、集体;这就是祖国美丽的田园风光及创造物质财富的体力劳动的诗意和美。”(《诗人臧克家剪影》)这正是站在田园诗发展的角度对《忆向阳》价值的充分肯定。
1933年,上海开明书店出版臧克家的第一本诗集《烙印》时,朱自清先生即断言:“从臧克家开始,我们才有了有血有肉的以农村为题材的诗。”这是预言,或可视作对《忆向阳》组诗的经典论断?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