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浩月
最近有一桩事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爱上了做家务。做家务的感觉太棒了。如果哪一天有外出活动,比如去书店签售,或者参加饭局,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已经没家务可做,我居然有不小的失落感。
我曾经不爱做家务。对以写作为主业的人来说,逃避家务的理由太正当了,我张口就来。一句“我有稿子要写”,随后把书房门一关,什么都不管,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等到觉得家务差不多被做完之后,我再打开门去客厅看电视。
喜欢上做家务有一个契机,源自有一天我看到了一篇文章。文章说蟑螂的主要食物来源是厨余垃圾,不知道这个常识触动了我的哪一根神经,我动了要饿死蟑螂的念头。这个想法一产生,我便忍受不了厨房有任何不干净的角落,从此做家务情结从厨房开始,逐渐延伸到拖地、擦桌子、洗晾衣服等。
不是没有过疑虑,作为一个似乎天生会逃避做家务的作家,我为啥突然超乎寻常地热爱做家务?想了半天,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也许在内心深处,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我的内心独白是:您连一部(篇)优秀的作品都写不出,做点家务怎么啦?
石黑一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有人问他获奖的秘诀,他说这要归功于不做家务。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没准许多同行拿他的话当挡箭牌,拒绝做家务。我猜其他多数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也像他一样,在家里不怎么干活。
为什么作家对做家务如此深恶痛绝,并以不做家务为荣?这令人想不通。做家务是件多么有意思、有成就感的事情。当那些油腻的青花瓷碗被清洗干净,那些筷子整齐地竖在筷筒里备用,炒菜的铁锅时刻处在备战的状态,燃气灶的玻璃台面可以当镜子照……这是多么令人神清气爽的事情。
所有的垃圾都被归类集中扔进户外的垃圾桶,消毒碗柜被启动闪烁着令人安心的蓝光,洗手间里的洗衣机默默地转动着,客厅的地面被拖得一尘不染,猫咪在被暖气烘热的地板上欢乐地打着滚……这样的时刻真让人感到幸福,这样的幸福让人觉得,成不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并不那么重要。
作为现代人,其实可以做的家务已经很少了。洗衣服有洗衣机,洗碗有洗碗机,扫地拖地有功能合一的机器人,玻璃窗有物业定期擦洗……科技的发展正在越来越多地把人们从家务中解放出来。有文章说,正是因为某些家务被机器做了,女性才有了“更大的工作自由与家庭话语权”。做家务的烦恼已经被消灭了七八成,同样,做家务的快乐也消失了七八成。
做家务是快乐的,我很明确地告诉您。人在做家务的时候,大脑最放松,家务的单调可以给人以大量的思考空间,用于想一些您十五分钟后压根就记不得的事情。无处不在的信息已经让人几乎丧失了遐想的能力,而家务恰好能对此进行修复——边用水淋淋的手清洁着碗筷,边想象着万里之外遥远的事物,这样的快乐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