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历代私人藏书概论

2020-11-18 06:25
图书馆界 2020年5期
关键词:写本藏文藏书

贺 南

(西北民族大学图书馆,甘肃 兰州 730030)

甘肃历史悠久,先民们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展现了独特的地域文化特色和风貌。甘肃作为西北军事重镇,历史上常为中原与边疆少数民族争夺区域,战火频仍,大量文献多毁于战火。尽管如此,我们仍从为数不多的流传典籍和其他途径看到了甘肃文化的繁荣以及甘肃民众为保护民族古籍所作的努力。其中,历代甘肃私人藏书者或家族为中华文献的传承、典藏、整理和研究所作的努力功不可没。

1 甘肃私人藏书概述

相对于历史上苏、浙等主要私人藏书大省来说,甘肃的私人藏书家在中国藏书历史上真的是微乎其微,甚至连正史记载都很少。甘肃鲜见诸如天一阁、海源阁、铁琴铜剑楼等显赫的私人藏书楼名垂青史。尽管这样,我们从零星的文献记载中,仍能找到一些为甘肃文化繁荣作出贡献的私人藏书者。

据文献所载,甘肃最早的私人藏书家,当属北凉时期的宋繇。宋繇,字体业,敦煌人,“博通经史,诸子群言,靡不览综……历位通显,家无余财,雅好儒学,虽在兵难之间,讲诵不废。每闻儒士在门,常倒屣出迎,停寝政事,引谈经籍。尤明断决,时事亦无滞也”。宋繇喜藏书,北魏泰常六年(421),沮渠蒙逊平酒泉时,“于繇室得书数千卷,盐米数十斛而已”。蒙逊叹曰:“孤不喜克李歆,欣得宋繇耳。”[1]

元代时,甘肃巩昌县汪世显家族地位显赫。汪世显(1195—1243),字仲明,世居巩昌盐川(今甘肃漳县)。初仕金,屡立战功,死后,追封陇西公。汪德臣,字舜辅,为世显次子。汪惟正,字公理,德臣之长子,袭父爵。汪氏祖孙三人在《元史》卷一百五十五、《蒙兀儿史记》卷六十四皆有传。

关于汪氏家族藏书情况,《元史》中仅说:“惟正,字公理,幼颖悟,藏书二万卷”。比较详细的资料记载见于1964年在陇西县城出土的至元四年(1267)《万卷楼记》石刻碑。碑文记载:“国家创业以来,披舆地图,启土西南。越岁丙申,维我陇西义武汪公,佐命之初,偬戎先驱,比岁深入蜀。承平日久,文物繁伙,户有诗书。于是,诸将士争走金玉财帛,惟公所至,独搜典籍,捆载以归,常曰:‘金帛世所有,兵火以后,此物尚可得耶?吾将以遗子孙耳!’厥后,仲子忠烈公世其官,补所未足,雅欲创书院,集儒生,备讲习,以建、油、益昌,戎事倥偬未遑也。舣斋相公方妙龄,袭祖父爵任,于书尤笃好而宝藏之,凡遇善本又极力收致。既而即府治东南隅隙地,摒瓦砾,铲荒秽,因城闉建书楼。列架于中,签整排比,条为之目,经史子集,亡虑万余卷;图画、琴剑、鼎砚、珍玩,横列其间,皆希世宝。扁额曰‘万卷’。万,取盈数也。”[2]此碑详细记述了汪氏家族建书院、集儒生讲习、搜求善本和建书楼的事迹,见证了汪氏家族的丰富藏书。

邢澍,字雨民,一字自轩,号佺山,甘肃阶州(今甘肃省武都县)人。平生喜欢藏书,他在《武阶备志》序中说:“余戚选贡吴君云逵,客浙东西十余年,常与余相依,暇日无事,纵论古今,叹乡州志乘之不足据,发奋草创,就余家藏书三万多卷,朝夕披阅,手抄目营,至夜分不少休,体例门目则就余商酌之。”清洪亮吉撰有《自吴江归取道宜兴舟次值同年邢大令澍话旧即席赋赠》的诗文,此诗文对邢澍藏书之富极力赞扬:“河西子弟多才俊,健笔尚须资卷轴,君驼万卷归秦阶,可作陇右藏书家。”洪亮吉的诗文中将邢澍称为陇右藏书家,足见其藏书之富。钱大昭在《鉴止亭即事呈佺山大令》诗中也言:“主人雅好事,贮书数万轴。自言得真味,不厌百回读。”邢澍的弟子张廷济在《宿鉴止亭呈佺山师》一诗中也有相关记载:“潭影平揩一镜如,新亭结构势凌虚。吏情雅寄三间屋,官橐惟饶廿架书。”(官阁藏书两万)。由此看来邢澍是当时甘肃有名的藏书家。

张澍,武威人,清代著名的金石学家、文献学家、方志学家、藏书家和诗人。张澍在道光十五年(1835)写有《卜居》一诗。诗中言:“数百卷书籍,早以化云烟,碑版充箱箧,瓜分用质钱。”从这首诗看出,张澍在武威老家里有不少藏书。张澍晚年迁居西安。记录自己“万卷贮后楼,子孙宜永宝。尚欲重校雠,所叹我已老。年年晒蠹虫,小子勿忘了”[3]。“万卷贮后楼”足以说明张澍藏书之丰富。

在甘肃历史上,能被称为“藏书家”的历史记载不多,但爱好藏书的甘肃民众却多见。现当代以来,甘肃地方陆续发现一些私人藏书,让人们看到了甘肃藏书事业的连续性以及感受到了甘肃私人藏书者为文献收藏和文化传承所作的贡献。

1900年,敦煌莫高窟藏经洞文献的面世被看作是世界近代考古史上的重大发现。文献出土后遭到帝国主义分子的劫掠,劫余部分后运至北京,并有零星散布于中国各地。1920年,甘肃省教育厅指令敦煌知县“将该项番字经卷,悉数运送来省,交由省图书馆保存”,但当时运往兰州的只是一少部分,尚有一定数量的藏文写经流失于民间。敦煌研究院文献研究所原所长马德曾指出:“除海内外博物馆、图书馆等收藏外,还有大量敦煌藏文文献散落在民间……目前甘肃各地的博物馆、图书馆等收藏的敦煌藏文文献共 3 370 件,还不足这个重量的一半。自1900年发现之后,屡遭劫难,大量流散海外及国内公私收藏者之手”[4]。散落国内民间者,其数量多少仍不清楚。

任子宜(1901—1972),甘肃敦煌人。曾藏有敦煌写本多件,后捐给敦煌研究院、敦煌市博物馆。

冯国瑞(1901—1963),陇上已故著名诗人、学者。他积极关心陇右文献,藏有少量敦煌写本。其后人将九件敦煌经卷捐献给国家[5]。

山东籍兰州人范耕球曾收藏有敦煌写本23件,其中,藏文写本20件、汉文写本3件。所藏的藏文写本为他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在兰州收购所得,汉文写本据收藏印鉴可知为1902—1906年任敦煌知县的汪宗瀚氏旧藏。此外,范耕球还几次将汉文、藏文两种文字经卷约30卷捐给甘肃省图书馆[6]。

宝卷是从唐代的佛教俗讲演变而来的一种说唱样式的文献,也是至今尚未被充分发掘、整理、研究的一大宗民间文献。河西一带农村群众普遍把宝卷当成立言、立德、立品的标准,“家藏一宝卷,百事无禁忌”[7],因此,河西很多家庭都有宝卷收藏。20世纪80年代,河西宝卷被研究者所发现和征集,其中,宝卷收藏者谭蝉雪曾将自己收藏的70余种宝卷捐赠给甘肃省图书馆。这些宝卷大多数为抄本,也有刻本、印本,是珍贵的说唱艺术研究资料。

1992年7月,甘肃漳县陈俊峰等人,在漳县遮阳山一个山洞中发现一木箱抄本宝卷,可辨识者八部。1992年11月,又在漳、山民县交界的山村中发现六部清康熙初年刊印的宝卷。这批宝卷中共八种是新发现的孤本。据发现者介绍,这是当地一个叫“龙华会三宝门”的教派所用的宝卷,该教派直到20世纪50年代初期仍有活动[8]。

苯教是藏族民众信仰的一种原始宗教。2010年7月,甘肃省藏文古籍目录课题调研组在宕昌县调研时,在宕昌城关镇、新城子、南河三个乡的十三户藏民家中发现大量的苯教文献。这些苯教文献具有重要的文物价值、文献价值和艺术价值。其中,有一函为写在牛皮上的古藏文历法书,以象雄文字为主,极为罕见珍贵;有一函为贝布经写本,两函为贡博经写本;还有一函的文献中包含了十几幅稀见苯教唐卡,上绘山神图像,画面精美,笔法细腻。被发现的苯教文献共有三十一函,近七千页张[9]。这是继20世纪初敦煌出土少量苯教文献以来,甘肃又一次发现的珍稀手写苯教文书,其年代之久远、数量之巨大、保存之完整,均属罕见。

甘肃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省份,省内有回族、东乡族、保安族、裕固族、藏族、土族、撒拉族、蒙古族等少数民族与汉族共同生活在一起。其中的东乡族、保安族、回族都信奉伊斯兰教,皆以《古兰经》为宗教教义经典。因此,供奉和收藏《古兰经》是众多伊斯兰信教群众的传统。2010年12月,甘肃省东乡族自治县韩则岭拱北发现一部《古兰经》手抄本,经专家鉴定,判断其成书年代上限为公元9世纪,下限为公元11世纪,已有约一千年历史。该经书为阿拉伯文《古兰经》手抄本,牛皮压花封面,内页长48厘米,宽33厘米,每页11行,共536页,所用纸张为撒马尔罕纸,书写颜料为黑色墨汁,字体为阿拉伯文[10]。据《古兰经》手抄本的末页题记记载,该经书末叶题记书写者东乡族阿訇奥斯曼于清康熙五十六年(公元1717)承继的。据专家估计,我国现有阿拉伯文、波斯文、消经文和汉文伊斯兰古籍手抄本约4—5万册,其中,许多是世界级和国家级的珍本、善本和孤本,它们基本上由私人收藏。

2 甘肃私人藏书的特点

2.1 藏以致用为多

从藏书的目的来看,甘肃私人藏书多以用为主。比如,元代汪氏家族建书楼的目的是“集儒生,备讲习”,培养人才,为地方文化建设贡献力量;邢澍以自己的藏书为主,撰有多部著作。冯国瑞的《邢佺山先生著作考》中列举了邢澍十五种著作,如《十三经释天》《关右经籍考》《全秦艺文录》《两汉希姓录》《宋会要辑本》《金石文字辨异》《金石劄记》《寰宇访碑录》《尸子辑本》《孙子辑本》《司马法辑本》《旧雨诗谭》《南旋诗草》《守雅堂文集》《长兴县志》等。

张澍也凭借自己丰富的藏书著书立说,在辑佚学、版本学、目录学、校勘学等方面均有建树。《二酉堂丛书》为张澍代表作,辑录了36种西北地方文献,包括《世本》《三辅决录》《三辅旧事》《五凉旧闻》等。另外,还复辑得有关河西与五凉文献的残章断句七种,计《三秦记》《凉州异物志》《西河旧事》《凉州记》《西河记》《沙州记》《十三州志》等。这些书全由辑佚而来。清代,图书交流并不通畅,若没有丰富的藏书,实难取得如此骄人的成就。

2.2 藏书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

敦煌文献是研究中古时期敦煌历史、社会生活、风习民俗、寺院经济等的第一手资料。由敦煌张、曹二氏归义军政权时代的各种遗书,更是了解敦煌地方史、敦煌石窟的凿建与发展、敦煌同邻近各民族的关系不可多得的文献。河西宝卷是流传于甘肃省河西地区(包括武威、金昌、张掖和酒泉四个地区)的一种说唱文学,也是中国宝卷的重要部分。宝卷以其曲折的故事情节、生动的人物形象、通俗的语言和抒情婉转的曲调,广受河西群众的喜爱。张澍的作品如《凉州异物志》《凉州记》《西河记》《沙州记》也与记述河西史地有关。

3 甘肃私人藏书的价值

甘肃私人藏书具有重要的资料价值、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为传承和保护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甘肃本土文化作出了很大贡献。

敦煌出土的藏文文献是研究吐蕃历史文化最权威的文献资料。吐蕃王国存续前后近千年,藏、汉文史籍都曾叙述过吐蕃历史文化的辉煌,但能够证明吐蕃历史文化辉煌的遗迹遗物却十分罕见。在吐蕃曾经占领和治理过的敦煌所出土的这些记载了吐蕃历史文化遗迹的珍贵史料,在吐蕃本土及其统治过的其他地区都未曾被发现。

甘肃省宕昌村民收藏的藏文苯教文献采用缩写古藏文抄写而成,字体古朴优美,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该文献属于9—11世纪手写本苯教文书,内容涉及苯教法师祈祷经文、苯教古代祭祀仪式所诵经文、禳灾防暴时的咒文和古代藏族社会生活、民情风俗等,是研究中世纪藏族语言文字、宗教信仰、医药天文、藏族书法艺术等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11]。

宕昌村民收藏的藏文苯教属于9—11世纪手写本苯教文书,而河西宝卷也多为清抄本,因此,甘肃先民留下的这些文献都具有珍贵的文物价值。

甘肃一批批私人收藏者为传承和保护甘肃文化遗产作出了贡献,我们也要发扬甘肃先民珍惜古代文献典籍的传统,使甘肃珍贵文献延续后世而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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