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地
——我与《山东文学》

2020-11-18 05:35
山东文学 2020年12期
关键词:稿件投稿编辑部

留 待

每个作家的成长都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会成为出发的起点。这个起点让你相信梦想能够照亮现实。我的处女作《孤魂》发表在《山东文学》1989年7期,如果没有这篇小说的发表,我后来很可能不会从事写作。当时的文学热正在退潮,遍布于城市乡村的文学爱好者们也由狂热逐渐恢复了理性。对于我这样一个生活在偏僻县城的文学青年来说,作家梦愈来愈真的像是一个梦。我记得当时在县城邮局买不到大信封,只好将五十六页稿纸卷成筒,再用牛皮纸裹起来。牛皮纸质地太粗糙,写收件地址时字迹显得有些凌乱。济南市洪楼南路10号,这是当时所有山东文学青年心目中的圣地。那是三月初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在邮局的柜台前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我不时看一眼手中的牛皮纸卷,每看一次都会有点惴惴不安。在这之前我经常给天南地北的杂志投稿,退稿信收了一大堆。这次投稿于我来说非同寻常,我已经暗自决定,这是最后一次。我对《山东文学》的敬重首先来自于一个作家的创作谈。这个作家后来蜚声世界,写那篇创作谈时还不那么著名。当时我每个周末都泡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除了看小说,也喜欢看作家谈创作心得的文章。每个作家的创作之路都布满了坎坷。坎坷有自身写作上的,更有投稿过程中的。据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许多文学杂志每天都会收到整麻袋的稿件,编辑除了看稿子,很大一部分精力要用在写退稿信上。那个作家屡屡遭遇退稿,即使最满意的稿子也依旧被退回来。于是,她做了一个实验,投稿时故意将稿件中间的某两页用胶水轻轻粘一下。再次收到退稿时,发现粘连的稿纸依然粘在一起。那个作家后来将小说投到《山东文学》,很快便接到了用稿通知。《山东文学》编辑部在文坛有着良好的口碑。我给《山东文学》投稿,就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一次真正的检验。我当时在邮局排队站得腿都有点麻了,好不容易轮到我,交完邮费,营业员却将牛皮纸卷朝角落里随手一扔,我的心立时凉了半截。我的稿件那么不起眼,好像随便一个缝隙便可以漏掉。我不再担心编辑是否能看到我的小说,转头开始担心稿件能不能顺利到达编辑部。

《山东文学》是我结缘最深的一本刊物。至今,我在《山东文学》发表过五个短篇小说和两个中篇小说。发表时间分别是1989年,2000年,2012年,2019年。三十年间,我的每个创作阶段都有着《山东文学》的扶持。每次在《山东文学》发表小说,我都是正处在创作的关键节点上。

直到1999年春天我才真正决定将写作当成毕生的事业,于是进入了自我设定的写作训练期。所有的训练都是枯燥的,写作训练也一样。写了一年多,我觉得有必要检验一下训练效果,于是将一个短篇小说投给了《山东文学》。我心中一直将《山东文学》当成出发的起点。当时我住在老家县城一条狭窄深邃的胡同里,从四楼的窗口望出去,只能看到一片低矮的屋顶和几棵苍老的槐树。我严格执行着封闭式训练计划,断绝了与他人的所有来往。投稿成了我面对外部世界的唯一方式。稿件投出去,心中便多了一份期待。小说在《山东文学》顺利发表,继而带动着十几个短篇小说在其他杂志陆续发表出来,这使得我在写作道路上愈发坚定。后来因为工作和居住地的变化,我的创作不得不停了下来。再次开始写作已经是2011年的夏天,我首先要做的是要完成中断的训练。这期间,《山东文学》发表了我的一个短篇和一个中篇。每次在《山东文学》发表小说对我的创作都无异于雪中送炭。

“扶持文学新人”几乎是所有文学杂志的口号,真正落到实处的不是太多。《山东文学》一直有着扶持新人的传统,现在更是新设了“鲁军新力量”专栏,每次推出一个有创作潜力的青年作者。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任何一个作家都会清楚地知道,写作初期的一次认可对他将来的创作是多么重要。推新人是一件太费力的事,大多数初学写作者习惯于把冲动当能力,作品中除了冲动几乎很难看到值得一提的亮点。审稿编辑若要在大堆劣质稿件中挖掘出一个青年作者尚显稚嫩的文学才华,不光需要相当强的敬业精神,更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我每次看到“鲁军新力量”专栏,心里都会涌过一丝感动,总是难以自抑地想起我在《山东文学》发表处女作时的情景。我当时投稿是在三月初,投出之后我便将小说的写作过程以及投稿过程在记忆中强行删除了。惦记只能让自己陷于焦虑。我觉得那篇小说十有八九会在复杂的投递环节中遗失,即使到了编辑部也不一定会被编辑看到,即使被看到了也不会有结果,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我手中再增加一封格式雷同的退稿信。我接到小说发表的通知是五月底的一个星期二,县文化局通知的我。《山东文学》编辑部先用电话通知了县文化局,说是有个有创作潜力的青年作者,希望文化局予以重视和培养。我后来知道我的责任编辑是王洪荣老师,她并不知道她当时的一次肯定会对一个偏僻县城的文学青年产生了终生的影响。我至今也没跟她见过面,连电话也没打过,但我心里一直非常感激她。

如今,《山东文学》是我最熟悉的一家文学杂志。说到作者与杂志的缘份,意味着作者与编辑的友情。刘玉栋主编、丁爱华、王利宣,都已相识多年。我非常信任他们的眼光以及对作品的判断力,前几年,我每写出一篇小说都会请他们帮我看一看。作者过分沉溺于自身的写作时,往往会或多或少陷于臆想,更可能把臆想当自信。其实,小说本身有一条“黄金线”,它看似模糊无形,却是硬性地存在,盲目自信地闭门造车根本没有跨过“黄金线”的可能。他们对我的小说所提的意见直接而尖锐,让我在写作上少走了许多弯路。2019年,我的中篇小说《状元村》(刊载于《山东文学》2019年10期)获得了“东阿·阿胶杯 山东文学奖”,这相当于对我的创作又助推了一把力。

时间回溯到三十年前暑期一个酷热的中午,我从老家坐长途客车来到济南,终于站在了洪楼南路10号的大门前。我虽然最终也没有走进山东文学编辑部大门,此次探访却让我永久难忘。当如实讲述一件事情,行为人很自然地就成了见证人。我仿佛看到当时的我刚从长途车站走出来立时感觉到了空气和马路的滚烫,站在公交站牌前,我对照着手中的交通地图看了许久。对于一个城市的陌生使我倒了两次公交车才赶到洪家楼。当时的洪家楼是一片建筑工地,洪楼广场正在建设中。干热的空气里弥漫着粉尘,地上松软的灰土淹没了脚踝。我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了,头发紧贴在头皮上。洪楼南路10号在我的心中是一种显赫的存在,当我特意寻找时却很不容易找到。我记得至少打听了六个人,才从洪楼南路拐进一条向东的小路,又拐向一条向北的胡同。洪楼南路10号的大门非常简陋,门旁悬挂着好几个单位的牌子,我甚至都没有记住其他牌子上写了什么,眼睛只盯着“山东文学社”。此时我的处女作已经在《山东文学》发表出来,我也已收到了样刊。我搞不清自己来编辑部到底有何目的,只是心中汹涌着一种要来的渴望。我站在大门前,激动过后,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羞涩。我后来曾经多次回味当时的感受,滋味固然非常复杂,最主要的确实是羞涩。这种感觉让我没有勇气走进大门,因为我不知见到编辑老师说什么。在那个炎热的中午,那个满身汗水满脸尘灰的青年在山东文学社门口到底站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或许只是一会儿,也可能时间很长。我一直觉得,当时我面对的不只是一家文学杂志,而是正站在文学的大门前。

《山东文学》已经创刊七十周年,创刊这么早的杂志在全国来讲屈指可数。《山东文学》是文坛的标志性刊物,在上面发表作品,一直被我视为莫大的荣幸。《山东文学》帮助一代又一代业余作者成长为作家,我有幸成为了其中之一。

祝《山东文学》愈来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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