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华平
大学语文课程自20世纪80年代重开以来,至今已是“不惑”之年。四十年来,无论是大学语文课程的重新开设、大学语文教材的编写,还是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工作的开展、大学语文教师的培训与培养,无不凝聚着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首任会长徐中玉先生的心血。徐中玉既是大学语文课程四十年发展历程的参与者与见证者,更是大学语文课程建设的主要设计者与引领者。对徐中玉大学语文教育思想的梳理与探究,既是表达对其在大学语文教育方面所作贡献的敬意,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对四十年来我国大学语文教育思想发展、嬗变的总体考量与把握,相信它对未来的大学语文课程建设仍具有重要的价值意义。
2016年,年过期颐的徐中玉在其主编的《大学语文》教材第10版的《修订前言》中这样郑重写道:“经过长期的实践和不断探索,目前语文教育界已基本达成共识: 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工具性不能离开人文性而存在;同样,离开工具性,人文性将无所依附。”(徐中玉,“修订前言”1)所谓“工具性”,主要是训练与提高大学生的思维、阅读、欣赏与表达能力,使他们能够正确运用母语叙事说理,表情达意,提升他们的审美能力与欣赏能力;所谓“人文性”,就是陶冶与培育大学生的道德情操、思想境界,使其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及价值观。这两者是互为促进的有机整体,不能为了突出、强调一方而忽视另一方。其要旨不仅涉及如何理解有关大学语文的“何为学”“为何学”“如何学”等内容,也在乎“学”如何“成人”的核心问题。
大学语文课程如此的目标定位,事实上经历了一个长达七八十年的不断探索、不断修正与不断完善的过程。早在开设大学语文课程(当时称“大一国文”“国文”)之初,学界就课程性质、课程目标等问题,就有过不同意见的争论。之所以要在大学一年级学生中开设国文课,教育部门的初衷是为了弥补学生国文程度的不足,提高他们阅读古文书籍的能力,并使他们能够写出“通顺文字”。国文教学的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目标便是,大学生通过一年的“语文训练”,可以写出文通句顺的作文来。朱光潜认为:“大学国文就应悬训练阅读和写作两种能力为标准”,“我们只希望他们能用浅近文言或国语写公私信,做学术论文,叙述时事或故事,描写眼见耳闻的人物,写得辞明理达,文从字顺”(朱光潜50)。姜亮夫明确指出:“我们大学一年的国文,目的是训练学生能去自己读中国文化中所必读的书,能写清顺的文字,都是偏于工具技术的训练。”(姜亮夫61)丁易认为这几年的大学国文教育是失败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当时“有些人把国文和伦理学混了起来”,即把国文课当作“在修养方面培养高尚人格,发挥民族精神,并养成爱国家爱民族爱人类之观念”(丁易10)的课程,所以丁易建议“无论是编者教者学者,必须把培养高尚人格那一套空洞不切实际的观念彻底铲除,装点门户那一套谬误看法连根拔尽”(10),代之以根据学生的需要,训练学生“能够写一篇通顺而无不合文法的文字”(10),以备将来之用。
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的大学国文被大部分教师视为弥补大学生在高中阶段“国文程度太差”的“补救课”。教育部门对大一国文要求的“在修养方面培养高尚人格,发扬民族精神,并养成爱国家爱民族爱人类之观念”,遭到了不少教师的忽视甚至有意识地排斥。
1948年,33岁的徐中玉任教于母校山东大学中文系,即对当时学界有关大学国文的教学目标、教材编写、选目等问题仍在争论不休感到失望:“大学一年级的国文,近年来始终是一个问题,讨论得似已不少,可是一般说来,仍旧没有什么显著的进步。”(徐中玉6)“问题”之所以被反复讨论,而始终得不到解决,自然是和人们对“问题”存在不同的认识有关。徐中玉立场鲜明地提出,开设大学国文的主要目的就是对“程度低落”的高中国文的“补救”,“因为事实上的确如此,也只好如此,充其量,不过是在大学里再在学生的国文训练上增加补充一点而已”(徐中玉7)。
我总感觉,要以国文科来代替学术史思想史甚至所谓“固有文化”的传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但学者不可能接受,教者也不可能传授。一定要传授,一定要接受,其结果便是双方都感到困难、无趣,白费精力与时间。(徐中玉8)
比起上述学者对大一国文的课程目标定位,徐中玉话说得更干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大一国文既应重在作文的训练,希望学生真能自由运用语体文和用‘近代文言’写作明白清楚的文字。”(徐中玉,“关于大学”7)不愿赋予大一国文过多的功能。即使进入新中国之后,他仍在坚持这样的观点。
如果说,徐中玉对民国时期大一国文课程性质、课程目标的认识,更多是对当时相关讨论有感而发的话,那么,经过1952年的高校院系调整、大学语文课程被取消,特别是经过“文革”浩劫,徐中玉对大学语文课程的性质、功能、目标的认识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那就是,比起能够写出文通句顺的作文来,“文革”后的大学生更需要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的拨乱反正,更需要“文化修养和精神文明”的重新建构,这些更是当务之急,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今天开设这课(按,指大学语文),其目的、要求和任务,都还应当比之过去有更新、更高的东西。那就是,在拨乱反正,国家需要迅速实现四化的今天,各科大学生都要有更高的文化修养,都更应重视精神文明。[……]当然,不认为开了这个课,就能够完全解决各科大学生的文化修养和精神文明问题,但无论如何,开出这个课,教好学好这个课,对解决这个重大问题是大有帮助的。(徐中玉,“我对‘大学语文’”2)
徐中玉认为,重开大学语文课,着重要解决的便是当代大学生的“文化修养和精神文明问题”。众所周知的是,解放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特别是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使得正常的文化素质教育遭到了严重的摧残,“大学语文课程随即不再开设。这门原是当时高校里仅有的可以起到文理渗透、文化与科技交融作用,培养大学生人文精神,营造大学里文化氛围的基础课程,从此中断了二十多年,以致正常的民族文化素质教育与专业教育严重脱节,人文教育成了一片荒漠”(徐中玉,“关于‘大学语文’”3)。尤其让人感到痛心的是,“文革”结束后入学的大学生,不仅专业知识欠缺,人文素养匮乏,不少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也都或多或少地存在问题。传统文化中重视个人修养、注重人品、讲究气节与风骨、尊重个体生命的人文精神几乎丧失殆尽,大量非人性、非人道的“极左”做法风行天下,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唯恐趋之不及。深受从“反右”到“文革”其害的徐中玉深深地感到,对大学生进行思想上的“拨乱反正”,把他们培养成正常的“人”,远比提高他们的专业素养更为重要,也更为紧迫。所以,当1980年夏,南京大学匡亚明校长倡议恢复被取消近三十年的大学语文课程时,徐中玉欣然赞成,并积极联系与发动全国同仁,一道来做恢复开设大学语文课程的准备工作。
这一时期,徐中玉大学语文教育的主导思想,放在对大学生作为“人”的培养上。大学生正处在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具有一定的可塑性。大学语文在大学生“成人”教育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大学语文课程“应当不满足于多读一点文章,写通一点文字,而要通过某些代表作品的学习和领会,使学生从中汲取文化上、精神上、道德品德上等多方面的营养,有助于他们既能在物质文明方面有所贡献,同时在精神文明方面也作出成绩来”(徐中玉,“我对‘大学语文’”2)。新时期的大学生,应该具备与时代要求相适应的素质,明是非,辨善恶,重廉耻,讲气节,勇任事,敢承担,既具有实际工作的才能与本领,又富有开拓精神和创造能力,更应具有优良的道德品德和人格精神。对大学生的“成人”教育就像一根红线,贯穿于徐中玉三十多年的大学语文教育思想之中。这种大学语文教育的目标追求,实际上也是当时不少教育工作者的普遍看法。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名誉会长匡亚明也指出:“讲授这门课不仅仅是为了让大学生们掌握一定的语文知识,培养和提高他们对文艺作品的欣赏水平和文字表达能力,而且在继承发扬中国传统文化、铸造‘中国人为人的道德(原注: 鲁迅语)’、培养改革人才,激发爱国热情等方面都能起到积极的作用。这就是开设‘大学语文’这门课更加深刻的含义。”(匡亚明8)徐中玉的老友、华东师范大学许杰教授也明确提出:“‘传道’不是讲脱离现实的空洞教条,要具体地潜移默化地把中国民族脊梁之士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精神、正气不断传播下去。要培养并发扬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这种精神,并不是单会熟读几首好诗、背诵出好文章就能成功,要渗透、贯彻到青年学生的整个工作、生命、灵魂中去。语文教学同时能够是、也不能不是理想教育、人格教育的重要部分。[……]要做个好老师,不能只把注意力放到要学生会说漂亮话,会写漂亮文章上去。人格、品质的培养是首要的问题。”(许杰19)
匡亚明也好,许杰也好,徐中玉也好,他们在“文革”中遭遇到的诸多磨难,很多都来自于他们所深爱的学生。不少学生是非不分,盲信盲从,更有甚者,少数学生拙劣、无耻的行为让他们痛心疾首。因此,纠正、重建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乃是当务之急。
当然,重开大学语文课程,实际上也“暂时担当起过渡期的补课任务。好不容易考进了各类高校的不少大学生,还非常缺少必要的文化修养,甚至连简单的文字也不甚清通”(徐中玉,“我对‘大学语文’”2)。不过,在徐中玉看来,这种“补课”的任务只是暂时的,属于“过渡期”的应急之举,因为“这个课程,显然有其长期的,更深广的任务”(3)。
随着国家中心任务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随着大学教育逐渐步入正轨,大学语文课程的任务与目标也应与时俱进,在培养高素质的建设人才中发挥作用。徐中玉指出:“大学生们是我国未来各种事业的接班人和建设者,责任重大,需要具有尽可能高的文化素质,要学习掌握各种专业的新知,有实践和创业的能力,同时又必须懂得‘以人为本’的道理,尊重人,同情人,有远大理想、高尚品德,才能愉快胜任,真心实意做好工作,为人民服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徐中玉,“通才教育”4—9)只有如此,大学生才能担负起时代赋予的使命。
在徐中玉的观念中,让学生“成人”是大学语文教育的重中之重,也是他新时期重开大学语文课程以来一以贯之的人才教育思想。在《通才教育的基础——大学语文》一文中,徐中玉站在时代的高度,以战略的眼光,提出要将大学生培养成“通才”,“要培养出一种文理相通,具有广博知识,善于创造、探索、开拓、能够适应等方面复杂工作需要的能人”(4),并精辟地阐释大学语文课程在“通才”教育中的无可替代的作用:“首先必须要求一个大学生对本国语言文学具有较高的修养,对本国的语言文学有相当广博的知识,能熟练地至少明白清楚地用本国文字进行表达的能力。”他还列举欧美一些发达国家的高校重视本国语文教学、把本国语文列为重要的文化基础课的事例,谆谆告诫学生必须掌握好祖国的语言:“如果连本国语文都很无知或缺少必要的能力,连本国语文都不能运用得较好,怎么能谈得上是一个‘通才’呢?”(5)语文是思考、表现与理解的重要工具,没有深厚的语文基础,就很难谈得上学好其他学科,缺乏写作与表达能力的人是没有竞争力,也是没有前途的。
在徐中玉看来,大学语文的人文性,实际上与其工具性、审美性是有机的统一,互相包容,彼此渗透,并非彼此取代,非此即彼,“大学语文课程人文素质教育目标的实现,亦要通过大学语文工具性特点来实现。我们始终将培养学生的母语阅读与表达能力作为教材编写的目标与追求之一”(徐中玉,“序”3)。由徐中玉主编的各类《大学语文》教材,在选择篇目的过程中,注重题材的广泛性、体裁的多样性,力求以富有典范性的选文,使学生通过对课文的反复诵读、揣摩、讨论,领会各体文章的写作特点和写作方法;通过必要的习作锻炼,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文字应用与表达能力,把对大学生人文素质的培养,与提高他们的语言运用能力结合起来。其后,尽管对大学语文的学科性质、功能的认识也出现过不同意见甚至争论,但大学语文的人文性与工具性统一的课程性质、培养与提升大学生人文素养与语言运用能力的课程目标,被大学语文教师广泛接受,成为共识。
培养与提升大学生人文素养与运用语言能力,这种目标实现的重要途径,就是大学语文教材的建设。1980年10月,全国二十多所大学的教师代表汇聚在华东师范大学,共同商讨《大学语文》教材的编写。1981年,徐中玉主编的新时期全国第一本《大学语文》教材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四十年来,这本教材修订第十一版已面世,总发行量达到了惊人的三千多万册。
而教材建设的重中之重,就是选文。徐中玉对《大学语文》教材的选文非常重视,明确提出教材选文的标准:
我们主要应选本国过去和现当代国内外名家的最好的对我们当前建设有巨大现实意义的各体文学作品,兼顾历史、哲学、社会、生活各个方面,作为对大学生进行人文素质教育的载体。[……]这些作品能够体现高尚的理想、人格和积极向上的精神,深刻反映历史和社会现实生活中为人们所密切关注的问题,表现真挚的思想感情、智慧理性、审美价值。(徐中玉,“关于大学语文”4)
徐中玉主编的教材选文涉及文学、哲学、历史、艺术、科技诸方面,每一篇文章所写的内容、所表达的情感也许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的共同特点,那就是这些作品能够体现高尚的理想、健全的人格和积极向上的精神,向人们昭示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恶丑,总能以其强大的精神力量去感染人、熏陶人。他希望学生通过学习这些作品,细细品味,慢慢感悟,长期积累起来,就可以在潜移默化之中涵养性情,陶冶情操,帮助年轻学生成为一个有思想、有才能、有操守的全面发展的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有用的人才。“现在的大学语文,应该重视人文教育和人文精神的培养,但我认为不能把这个课变成思想观念课,而是要感悟从作品本身所体现出来的魅力。”(徐中玉,“大学语文”)对大学生人文精神的培养,靠的是潜移默化的熏陶,其效果可能比单一、生硬的思政类课程更切实有力,在学生健全人格的培育方面,有其他课程难以代替的作用。
而对那些人品不佳、道德有亏的作家,即使他们的文章被某些人无限吹捧,在某一阶段甚为流行,但徐中玉绝不把他们的作品选进教材:“现在有些人还在误导读者,把周作人捧成大师、经典,欺世盗名,贻害青年。[……]周作人十足是在做人最紧要的关头彻底变节投敌,还有什么可举之理可言?”(徐中玉,“今天我们”1285—1286)他不选“无德”者之文,乃为学生树立正面榜样。
徐中玉指出,大学语文的选文,还必须具有审美性,否则,“就与读传统的医药、科技、农业等古书无大区别了”(徐中玉,“我们的劳绩”3)。所谓审美教育,就是培养学生高尚的审美情趣,提高学生对美的鉴赏能力和创作能力。大学语文所选的篇目,都是美文,脍炙人口的传世名作,它们或抒发情感,或描写人生,或表达见解,若加以认真体察,细心品味其中所蕴含的道理,就能引导学生辨别生活中的真善美与假恶丑,增强他们对生活的热爱与信念,激发他们成才的热望。大学语文课的审美教育功能是巨大的,非其他课程所能取代。审美教育对人的影响,同样是一个潜移默化、逐步加深的“渐变”过程,常常在感知美的怡悦之时,美的理想、美的志趣便渗透进来了,使受教育者提升了精神境界。
古今中外的作家作品,未必都是尽善尽美的。要将学生培养“成人”,必须培养学生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具有怀疑意识与批判精神,学会分清其中的精华与糟粕。徐中玉始终认为:
在客观生活和作家主体心态面前,没有谁免得了种种局限,后代“权威”、“名人”亦绝不例外。[……]现在随着对“一言堂”“一锤定音”等文化专制做法的理所应该的唾弃,随着对事物丰富、复杂、相互间存在密切而往往又很隐晦的联系的承认,情况已开始有所改变了。这是好事。我想,只要适应科学发展的趋势,有利于人类进步、文化发展,不同的意见、看法不但不是坏事,倒是全面认清、评价事物,追求真理的唯一合理的途径。(徐中玉,“赏析不必”1338—1339)
所以,他希望学生学会独立思考,“既然要独立思考,不能迷信,不能盲从,因此研究者就可以大胆怀疑,或对某些一时还未能作出明切证明的事物抱着存疑的态度。……研究者要自己思索,自己做主,不要随风转舵,人云亦云”(徐中玉,“自己思索”609)。“‘思’,就是要同时学会思考,学会存疑、质疑。既要认真多读好书,也要独立思考,反复研究,作各种比较,逐渐深化自己的认识。”(“今天我们”1260)徐中玉非常欣赏曹雪芹“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句话,希望学生不仅在课堂上要独立思考,还要学会观察社会的各种现象与问题,了解世间百态,加以独立思考与判断。他引用鲁迅作为事例:“他(按,鲁迅)以为研究者不能只是一个‘读书者’,而应当还是一个‘观察者’,‘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部活书’,‘和社会现实接触,使所读的书活起来’。世间是一部活书,这部活书不知要比纸上文章丰富多少,如能读通了这部活书,纸上文章就容易读通,而且当然也就能把纸上文章活用起来。”(“用自己的眼睛”623)徐中玉对文学研究者提出的希望与期待,是他一贯坚持与倡导的。“无论在理论上,实际体验上,求学必须勤读,多思,善疑,深研,加以从实践中累计经验,丰富阅历。人们的知识、思想、道德、能力,都是在以上几个方面的不断努力、交叉互补、综合运用中得以发展、提高的。老老实实地学习,有个基础,逐渐独立思考,不断深入;又会感觉还要吸收新知,再学习;一面学,一面又反复思考,在实践中检验;反复交叉进行,过程中很难截然划分先后。”(“今天我们”1262)他认为孔子就是这样学习,又这样指导后人的,至今仍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大学语文是面向非中文专业的学生开设的课程,课程内容涉及的面非常广泛。因此,常有教师认为,应结合不同的专业来选文,贴近学生需求,更易收到实效,对学生将来的发展更有益。针对这样的观点,徐中玉认为,大学语文的教学目标,归根结底是提升未来建设人才的思想道德品德、文化素养以及广泛的适应能力,最终目标是将大学生培育成乐于并确实能够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既有专长,又有各方面才能的新型人才,因此,不能“过于机械狭隘地理解这个课程的结合专业问题”,“阅读、写作、审美等能力提高了,文化素养丰富、充实了,通过接触优秀的文艺作品对社会和各种人物的理解加深了,我认为这就是结合专业。因为没有一个专业在精进过程中能离开这些能力和知识的培养”(徐中玉,“我们的劳绩”3),徐中玉强调,现代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各类学科在不断发展,知识在不断更新,学校教育必须培养学生独立获取新知识的能力。学过的甚至掌握住的知识可能会过时,但在学习过程中所养成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判断,则是不断获得新知的根本保证。而知识能力的获得最终都是通过语言文字来表达与传播的,因而,学习、掌握任何学科知识都必须以相应的语文水平作基础。现代高等教育着重培养的是学生的能力,而不能仅是单纯地传授具体的知识,培养某种特定领域的专才。现代的大学生应该成为知识广博、思维活跃、创作力强的通才,这些能力的培养和提高,无不以学好语文为前提。语文是思考、表现和理解的主要手段,语文水平的高低,往往成为大学生能否成才的关键。专业的精进有赖于语文水平的提高,语文水平的提高有利于专业的精进,二者并行不悖,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因此,徐中玉对大学语文学科性质的定位,就是避免长期存在、有很大影响的两种思维模式。一是工具性模式,也就是将大学语文课程仅仅放在学生读、写、听、说能力培养上,过多强调其工具性质,甚至将大学语文只视为中学语文教育量的补充,而没有考虑到两者之间本质性的区别;二是文学史和文化史模式,按照时代的顺序来编排作品,将大学语文当作文学史的简编本或文化史讲座。这两种模式,徐中玉认为,都忽视了大学语文人文性、工具性兼具的根本属性。
自古以来,语文教育都把培养与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放在首要位置,文章写得好坏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读书人的命运。在当今社会中,书面写作能力依然重要。使用合乎规范的语法,选用恰当的修辞,准确而得体地表情达意,且讲究文采,富有感染力,确实是当今大学生成才的一大关键。
徐中玉重视学生的写作训练,这是他一以贯之的思想。早在1948年,他就提出“大一国文既应重在作文的训练”,要求学生写出明白清楚的文字。在《通才教育的基础——“大学语文”》一文中,他把写作提到很重要的地位:“对中文以外的同学们来说,从通才教育的需要出发,[……]要教会他们写作学年论文,调査报告,毕业论文等的必要知识和方法,要考虑到各专业的特点,毕业后在工作岗位上的实际需要。”(9)他对“大学语文”课程如何处理好“读”与“写”的关系,如何提高学生读写结合的能力,也提出了很多具体的意见。他一再强调,学生要多练习写作,通过不断的学习与实践,才能写出内容充实、文字通顺、富于感染力的作文来。
1985年以后,一些人在急功近利思想的驱动下,从狭义的“实用”观念出发,主张以《应用文写作》《文秘写作》一类的课程来取代大学语文,以专业应用文来取代以文学作品为主的教材内容。徐中玉对此并不赞成。他认为,教授商业、法律、文秘等专业应用文,似乎更有针对性,对学生的帮助更具体,但其弊端同样是显而易见的,“好像一个现代大学生,只要会写一般应用文字就够,素质倒是次要的”(徐中玉,“全国大学语文”5—7)。因为这类看似“实用”的文章写作,教给学生的往往是每一种文体写作的规范规定、要领要点之类的条条框框,反而限制了学生的视野和思维能力的拓展,忽视了语文中文学因素的作用,忽视了对学生语言综合运用能力的培养。徐中玉明确表示反对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应用文字也应当练习,但如这样去做,是脱离世界教育发展大趋势,必然会降低培养人才的质量”。徐中玉认为,应该通过对典范文本的学习,学会并掌握必要的写作技巧,学会写作。一个人要达到自如撰写的地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语文运用能力的养成离不开丰富的学识,而丰富的学识又往往以精读大量的优秀文章为基础。
徐中玉一直主张应该通过对典范文本的学习,借鉴别人的写作经验,掌握必要的写作技巧,通过大量的写作练习,从而学会写作。“作文要多读、熟读前代名著,而且还要开动脑筋,加以深思,看看前人文章的成功之处究竟在哪里。模仿是不能成家的,但对前人成功的经验,需要学习、借鉴,免得多走弯路。好书不是读一遍两遍,就能看到或完全看到它的好处,故说‘不厌百回读’。”(徐中玉,“如何作文”1023)大学语文选用的主要是文学作品,在教学中通过老师的讲解,引导学生对文学作品加以感受、体味与鉴赏,提高文学修养和审美能力,并在学习过程中提高观察能力、分析能力、想象能力与创作能力。针对有人提出的疑惑,认为学习“大学语文”课本,读的多是古代诗文,对提高学生写作现代文没有什么帮助,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徐中玉引述鲁迅的观点,明确指出:“古文名篇,大都写得精炼、集中,有真情实感,或议论深刻透辟,教师如能把这些优点讲活讲透了,必然有助于学生在写作时借鉴和运用,当然关键在于要讲得好,使学生具体懂得这种道理。”(“我对‘大学语文’”9—10)教师在分析文本的时候,通过作品的讲解,使学生理解、掌握文章如何立意构思、遣词造句、布局谋篇等写作方法,并让学生将所理解与掌握的文章的写作方法,运用到自己的作文之中,进而提高作文水平。这样的教学,既提高了学生的阅读分析能力,也使学生在真正理解了作品思想意义的同时,对它的写作艺术有所领悟。这样,即使讲古代作品,同样可以使学生在写作上得到启发。
徐中玉特别强调学生要多多练笔,逐渐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光读不作,或作得很少,也不易进步。专业作家长期不写,还会觉得生涩,何况初学。得之于心的东西,如果缺乏经常的练习,未必便能应之于手。‘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作文也不能脱离平时的勤奋锻炼。[……]写得多了、熟了、好了,乐趣也会大大增加,更不至把作文视为畏途了。”(“如何作文”1032)“多练习,就要反复训练文字的表达能力,从文字通顺、明白清楚、言所欲言,一直到富于艺术感染力、吸引力、具有个人的独特风格,争取一步一步提高上去。这种进步只有在刻苦的经常练习中才能得到,而且一定能逐步达到。望洋兴叹,而不实践,是不行的。”(“通才教育”8—9)知识转化为能力,就必须多加实践。教师在讲授作文知识时,联系具体作品,在分析作品时,联系写作知识,在学生作文时,引导他们借鉴范文,并自觉地用所学知识指导写作实践。这样,便可使学生觉得知识具体、可感、能用,死的知识变为活的知识,知识逐渐转化为能力。
这实际上,就是把大学语文课程的阅读教学与写作教学结合起来了,把范文讲读、学生写作和习作讲评三部分结合起来了。徐中玉认为,孤立地去讲读典范作品,不结合专业强化写作训练,必然会“曲高和寡”,脱离实际,不能实现课程目标;但是如果只开设应用文写作,这又将写作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学生不可能从根本上提高写作能力。
徐中玉认为,要写出好作文,就必须鼓励学生解放思想,敢说真话,敢于表达真实的感情。广大教师甚至是全社会都应该鼓励学生说真话,表达真情实感:
应该让青年们写他能写的、写他爱写的,他喜欢怎样写就让他怎样写。让他充分发展自己的想象和个性,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和才能,不要随便用成年人的,甚至老头子们的迂腐、固执的东西去加以限制,强迫他们服从。[……]对初学作文的青年,“必须放”,必须鼓励他们解放思想,自由驰骋,扩大视野,开拓心胸。如果一开始就成了不敢想、不敢说、不敢自由书写的“小老头”,以后又怎么可能成为文艺战线上的闯将呢?(徐中玉,“文章且须放荡”68)
应当创造条件,使学生的思维能力由单一的、直线的,向着多极的、立体的方向发展,以提升其思维的广阔性、创造性与预见性,改变那种墨守成规、视野狭窄、思路单一、思维僵化的状况。“我们今天要求的‘放’,既要创作上充满想象,言所欲言,挥写如意,更要求思想上破除迷信,砸烂精神枷锁。[……]敢于开动机器,敢于幻想,敢于说话,敢于批评,敢于争论,敢于前进。”(“文章且须放荡”72)尽管这些年来,“文革”时期那种说套话、说假话、说空话的作文现象有所减少,但真正让学生放开手脚,不给他们划出条条框框,真正让学生“我手写我心”,言必由衷,却仍然“道阻且长”,任重道远。
和一般提倡大学语文多写不同的是,徐中玉特别强调写作者的思想品德对写作的主导作用,提出作者具有高尚的道德情操,是写好文章的关键。“伟大的艺术家首先应该是一个具有伟大人格的人。”(徐中玉,“使命”1420)“重视文学家的人品、道德修养是中国文学界的一贯见解。谁都不会因其略有文采而原谅一个大节有亏的无耻文人。[……]虚伪庸俗低级下流的作品会贻害人民,而品德卑鄙的人肯定写不出真正佳作来的。[……]认为文学家可以不问其有无高尚品德的主张至少是极不可取的。[……]高尚的品德是人类社会得以发展前进的应有准则,向来就有,今后仍需要。”(徐中玉,“孔孟学术”1250—1251)徐中玉一再强调,只有那些具有高尚品德、自强不息,刚健有为的人,才能富有社会责任感,才能胸怀坦荡,大道直行,写出的文章才能发挥其作用。
所以,写好作品,不仅要善于学习,多写,掌握技巧,更重要的是具有道德情操,只有这三者结合好,才能写出好文章,这样的文章才能有益于社会。“最好的文章,便是真善美三者兼备的文章。[……]名家为什么能写出好文章来呢?如果他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没有丰富的生活经验,缺乏进步的思想,不懂得如何艺术地描写事物,当然不行。”(徐中玉,“我怎么会”1350)所以,作“文”先要做“人”,只有胸怀宽阔,自觉地为民族复兴、国家强盛而“心忧天下”,将个人命运与民族命运紧密相连,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只有具有这样的人格力量,才能写出“有益于天下”的文章。只有先“成人”,才能最终“成文”。
当今大学生要成为社会发展的栋梁人才,不仅自己的专业本领要过硬,而且还要有很强的人际交往、沟通协作与应变能力,而口头表达能力更是创新型、开拓型人才的必备素质,大学语文教学不仅要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还要注意培养学生的说话能力,锻炼他们的口才。
就我国的学校教育来看,从小学到大学,口头表达的训练一直没有被真正地重视。相当数量的大学生口语表达能力不容乐观,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够做到思路清晰、语言连贯的学生并不多见,遑论出口成章、声情并茂了。这种状况和培养新型的全面发展的人才目标是不尽相符的,很难适应未来社会的发展。生动、明确、富有感染力的口头表达是今后在不同岗位上的大学生所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与能力,也是他们确立积极、进取、自尊人格的有效途径,切不可等闲视之。
提高学生的口头表达能力,培养善于交际型人才是大学语文课的重要任务,“在民主的课堂上,鼓励他们多思考,多发言,相互讨论,这既活跃了思想,也训练了说的能力,说得有条有理,写下来就是清通文章”(徐中玉,“全国大学语文第五届”206—297)。大学语文课堂是培养这种能力的有效途径,教师应在大学语文教学中加强学生口语练习,加强课文朗读、回答问题、讨论交流,组织诗歌朗诵会、演讲会等,对学生进行口语能力锻炼。俗话说“言为心声”,一个人说话能力、表达水平的高低,与说话者的思想境界、认识水平的高低有着直接关系,所以,对学生的道德品德的培养、心理素质的训练是口语表达训练的关键。
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有限的课时,将大学语文成效发挥出来,对老师来说是一项艰难的挑战。大学语文教师要明确这样的意识:“教好了对学生有大功,能使他们一辈子受益”,“你只要能很好地完成了‘大学语文’这个课的教学任务,使学生得到了应有的知识,具备了应有的理想、道德、风尚、技能与修养,你就是对人民教育事业作出了宝贵贡献的专家,就会受人尊敬”(“我对‘大学语文’”6)。大学语文教师的使命在于大学生人文素质的培养,正常的“人”的教育,责任重大而光荣。
徐中玉极为重视大学语文的课堂教学。他对当今大学语文课程的总的评价是“师生互动至今很少”,很大的原因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文化环境封闭,自由讨论太少”(徐中玉,“序”1—2)。他认为:“在一个具有丰富而优秀的文化遗产、民主科学为先的社会里,应该敞开门来倾听不同的声音。遇到问题,应畅所欲言,大家互相讨论,某种做法有何不妥,某种做法应该如何改进。提出不同意见,寻求改进绝非就是一定反对什么,而是共同来设法改进,解决问题。”(“序”1—2)广大教师与学生都应秉持“和而不同”的理念,真正解放思想,强化独立思考的意识,运用批判的精神去审视一切已有的结论,敢于思考,勇于亮出自己的观点,互相切磋,取长补短,改善提高。只有这样,才能把大学语文课上好,学生才能从中获得实际益处。为此,课堂教学还需要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确立以学生为中心,以将学生培养成才为目标。广大教师应该“尽力负起指引、帮助学生的责任”,需要不断地提高自身素质,“需要更加提高、充实、革新我们作为老师的知识结构,[……]不摆老师架子,总自以为是,老气横秋”(“我们的劳绩”5)。教师是教学过程的主导者,而不是学生的主宰者,不是权威控制者,教学过程不是单向灌输,而是师生之间、学生之间多边交流的过程。在教学中要充分发扬民主,调动学生的积极性,“使课堂上师生两方面心与心相印,情与情交流。[……]我们越是钻研深透,越是爱护学生,平等对待他们,鼓励他们超过自己,主动承担责任,我们就越能吸引学生”(“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第五届”206)。
其次,培养大学生自主学习的兴趣与能力。“大学语文究竟怎么样才能教得好?学生如何才能学得好?我认为大学语文教学贵在以学生的需要为中心,力求引导学生,使他们确立自觉、积极的学习态度。”(“序”1—2)在应试为中心的教育大背景下,中学阶段语文的工具性质被尽可能地强化,语文本身所具有的人文性、形象性、情感性、审美性、愉悦性等特质,被肢解为一个个似是而非的选择题、貌似标准的“得分点”,文学本身的陶情悦性、美感气韵丧失殆尽,导致学生对语文学习的兴趣荡然无存,甚至产生逆反心理与厌恶情绪。教师要善于引导学生,花力气去重新培养学生的语文学习兴趣和学习能力,使语文课教学回归到正常的文学教育的轨道上来。教师要“善于诱导,善于启发思考,而不是把自己预先归纳出来的几条简单直截地让学生笔记下来完事。只有在启发式教学中才能培养学生的积极思维,变成习惯,发挥创造力”(“我们的劳绩”2—3)。兴趣是推动学生学习的内在动力,而当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后,求知欲与自主性就会加强,就会激发出学习的潜能。对刚走进大学校园的一年级学生来说,他们还习惯于老师的耳提面命,所以,应尽快让他们丢掉因高考压力释放后在学习上出现的迷茫、消沉状态,激发他们自主学习的兴趣,培养自主学习的能力。“课时不多,教材有限,如果课堂教学引起了学生的极大兴味,就会使他们积极从课外阅读中作更多的追求。课内教学要成为课外阅读的很好引子,能做到这点便了不起。我们需要开拓学生的视野,给他们介绍适当的书籍、期刊或具体篇目,同他们交流读后的意见。搞好课内教学,这是基础,指导他们课外自学,就可扩大教学效果。内外结合,互相推动,教学质量就能不断提高。”(“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第五届”207)这些论述明确指出,知识面的扩大必须做到课内与课外相结合,教师指导、精讲与学生泛读、自学相结合,自主获得知识是大学生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在学校所获得的知识,其实只是极小的部分,大部分知识要在工作岗位上通过自学来取得,而要独立地获得这些知识,没有自学能力是办不到的。开设一年时间的《大学语文》,最多讲解几十篇课文,每学期写三五篇作文,靠此来解决大学生语文水平低下问题,无疑是不切实际的。所以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学生的自学能力,是使得学生获得知识、更新知识的必由之路。
再次,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与批判的精神。就总体而言,学生比之教师较少保守思想,受到某些陈腐观念的影响和束缚也相对较轻。作为大学语文教师,应多接触学生,多了解学生,多关心学生,以平等的态度与学生交流思想、探讨问题,在学生“成人”过程中发挥引领的作用。在教学过程中,学生读了一部分作品之后,教师应适时地就课文中的某些话题、学生们遇到的各类问题,在师生间组织一些讨论。“课内学习、分析讨论、练习写作三方并举,课内与课外联成一篇,让学生把听课与讨论、勇于发言与课外习作养成习惯,加强与学生的互动,与学生一起设计,共同计划。师生携手发挥各自的作用,教学效果就一定有保证。”(“序”1—2)老师可以在课文讲解的时候,对文中的人文精神加以揭示,同时,组织学生对不同的问题展开讨论,教师应当参加讨论,亮出自己的观点,对于有分歧的地方,并不要求取得大家一致的意见,关键是引导学生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锻炼学生,引导学生作进一步的思考与探索,努力将学生训练成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激发他们探索生活道路和人生真谛的热忱。“总之,常用的‘满堂灌’的教学模式要改变一下了。一定要让学生读了课文之后,敢于提出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序”1—2)徐中玉一再强调:“一定要鼓励学生积极思考,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如果能够逐步养成这样的学风,对学生来说,就能不断提高自己,拓宽人生道路。”(“序”1—2)而要做到这一点,“教师应该有必要的准备,要善于引导,要鼓励学生多看、多想、多写,而且要自觉倡导这样做,做到位”(“序”1—2)。切忌把教室变成“一言堂”,“满堂灌”,而把教学重点放在开发智力、培养能力之上。培养学生独立学习、独立思考、独立分析判断的能力。这对于人才的涌现与成长无疑是莫大的帮助。
对学生来讲,“学习一篇课文,学生要多想想,哪些方面好,对自己为人处世有哪些触动、启发;哪些方面还不大理解、不够清楚,有什么感受,或者疑问,尽可在课内或课外提出来大家讨论。”(“序”1)徐中玉鼓励学生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应该做到“和而不同”,在阅读完一篇文章之后,一定有自己的体会与见解,可以和老师、同学们互相交流。在交流过程之中,由于感受或意见的不尽相同,就不可避免地有所辩论,在辩论过程中,使不同意见既有交锋,又有启发,自己一些本来不能理解的感受变得易于理解,一些错误也可以得到纠正,更可以促使进一步的思考与钻研。教师要鼓励学生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发现与书、前人、他人不同的东西。这种素质可能比智力更为重要,更为可贵。勇于提出不同见解,其中就包含着创新精神,积累起来,就可以积小慧成大慧,积小见成创见。而把这些意见加以丰富与完善,又可以成为一篇有观点、有思想的作文。
徐中玉主编的各类大学语文教材,每一篇选文都有“思考与练习”环节,“旨在进一步加强对学生独立思考能力的培养。……这些思考题的设计注重启发性与开放性,特别是列出一些不同见解,供学生讨论之用,以加深他们对课文的理解。同时,也希望通过这类思考题的训练,在老师的指导下,学生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进而开展对相关专题的全面思考与探究。培养学生的联想能力与联想习惯,既容易在学生头脑中形成知识之间的有机联系,也足以纠正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浅尝辄止’、‘故步自封’的陋习,从而激励他们永不满足,乐于进取的精神。当然,教师在教学过程中,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另行设计思考题,师生共同讨论。期待同学们在阅读与写作中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不要求学生意见一致,而应互相讨论甚至争论”(徐中玉,“第四版前言”2)。为此,徐中玉还亲自撰写评析与思考题,不仅在文章法度方面给学生指点门径,在文之义理方面进行精彩发挥,更期望激发学生独立思考,促进思维能力、表达能力的提高。
2007年,九十三岁高龄的徐中玉接受《南方周末》的采访,就大学语文的发展历程、教材编写、课堂教学等问题,都做了简明的回顾,对未来提出了希望。在很大程度上讲,这也是被当今大学语文教师尊称为“当代大学语文之父”的徐中玉对新时期开设大学语文课程的总结:“不能要求上了一个学期大学语文,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语言表达、写作能力、人文素养、道德情操,都有一个渐进的过程。大学语文的实际定位应该是通识教育,它对人类精神文化的传承、学生人文素养的培养,健全人格的形成,文化修养、审美能力的提高有着重要的作用。”(“大学语文”)“大力改革教学方法,提高学生的人文素质与道德情操,提高学生的语言表达与写作能力,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宜急功近利,以求速成。但只要精心打造教材的编写者、认真负责的老师和自觉学习的学生三方面各尽其职,通力合作,不断精益求精,就一定能够做出好成绩来。”万变不离其宗,即是对学生“成人”的教育。古今中外许多哲人,以他们对这些问题的执着追寻与精妙阐说,给现代人以无穷的激励与启示。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的进步,人们对生活的意义、生命的意义、生存的意义的追寻必将继续下去,而大学语文必将在其中发挥出不可或缺、无可替代的独特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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