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只水罐在歌唱（组诗）

小布头

为一辆勒勒车写一首诗

一辆勒勒车太旧了

一只轮子还在飞奔

另一只，速朽于路边的泥泞

一辆太旧的勒勒车

记不住车上坐过的是契丹人？匈奴人？

或是满族人、汉族人

记不住自己曾走过的里程

但它一定记得，车辙与空气摩擦的火星

一定记得，牛眼里一抹召唤的云影

它以跛足的姿势，沦陷在一个爱恨交织的节点

它搁浅了多久？拉车的牛去了哪里？

现在，它体内的闪电囚禁

在时间虚无的纹理中，该如何突围

如何救赎

想起遥远的时候，它还是一棵树

牛在树下，哞哞地欢叫

小草见风就长，却不曾高出

树的胸脯

乌兰布统之夜

黑暗在寻找火种

星辰的蓝宝石盔甲在寻找英雄

乌兰布统，你用白桦的语言诠释大地的律动

用栅栏里群羊背上幽暗的光亮

用深呼吸的土壤

和高原野花的呢喃

当我走出谷底

峡谷的风掀起我发辫上的波浪

草地分开了道路的两侧

把无限之远，推送到目力无法企及的地方

夜深。万籁寂静。古战场遗址上，一匹独狼

长嗥

弯弓不在，金雕孤独求败

马群在地平线升起

我的心引领万物

我未寒的骨头包着火焰

夜晚，一只水罐在歌唱

草原之夜多沉静

沉睡了，山顶上的神木和星星

沉睡了，敖包、经幡、圈里的牛羊

阿妈怀里的宝贝

只有一只水罐在歌唱

只有一只水罐心事漫上胸口

歌声，透出水的曲折、忧伤、凄婉

秋风的丝弦和鸣，水汽葱茏漫漶。那一瞬

旷野上的秋虫，也加入了一只水罐的歌吟

许多只水罐，也在月光下，默默唱出

身体胎土里的思乡之愁

只因白天，一行鸿雁南去

山地举起一面湖水的镜子

留下雁阵的队形

扎鲁特版画传承人

他的前半生是牧马人

他的后半生专职刻马

刻刀在榉木上游走

马头在线条中隐现

木屑飞溅，拉出鬃毛蓬松

刻刀起落，聚成铁骨铮铮

套色，以松辽大地的褐色，为皮肉

以垒石硬朗的品质，为骨骼

长啸。嘶鸣。四蹄腾空

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