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培国粹观对构建当下文化自信的启示

2020-11-17 20:45施秋香
华夏文化论坛 2020年1期
关键词:国粹学术传统

施秋香

【内容提要】近代学者刘师培的国粹观中体现出对传统文化的充分体认,这是文化自信立足的基石。他以“发明国学、保存国粹”的文化自觉,对中国传统学术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梳理和研究,这是对民族文化的高度自信和自觉传承。同时,刘师培以坚定的文化自信,从容有余地借用西方理论方法阐发中国传统学术,促进其现代转型,这种对异域文化的吸收和借鉴使文化自信维度更为充实丰满。由于政治观念和时代环境的多重原因,刘师培的国粹观表现出一些文化偏差和失误,启示当下要注重树立和构建具有体系性、生长性与发展性的文化自信。

近代学者刘师培(1884—1919年)是扬州学派的殿军人物,是执教北京大学的年轻国学大师,更是国粹观念的倡导者和代表人物。在近代中国反帝反封建的时代背景下,国粹思想往往被视为保守、落后的典型代表,然而在刘师培个人的国粹观中,贯穿的是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坚定自信,从中可以发掘和传承多重值得借鉴的文化自信维度,同时也有许多在当下文化自信构建过程中应当引以为戒的偏差和失误。

一、体认与内化——文化自信的立足基石

文化自信是对传统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和发扬光大,是基于对自身文化深刻认同基础上的由内而外的心理表现。只有真正体认本民族文化传统并内化为强劲文化底气,才能具体外化为树立民族形象的文化符号,成为“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①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2016年5月17日。。在清末民初的时代背景下,以刘师培为代表的国粹派立足传统文化,宣扬国粹思想,激发文化自信,以此作为革命斗争的重要途径。

20世纪初,年方二十、科举失意的刘师培刚从家乡扬州来到上海,就积极投身革命,以各种激烈的方式活跃在革命抗争浪潮的风口浪尖。他与蔡元培、章太炎等人一起创办刊物、撰文写书,很快广得盛名,同时他身体力行,热心革命组织事宜,参与革命暗杀活动,可惜经验不足,行刺失败。1905年,刘师培与邓实、黄节等人在上海发起成立国学保存会,并创立《国粹学报》,以“发明国学、保存国粹”为宗旨。“国学”“国粹”都是日本舶来词,其内涵主要是指一种无形的民族精神,一个国家特有的文化遗产,以及无法为其他国家所模仿的固有特性,①[美]Martin Bernal:《刘师培与国粹运动》//傅乐诗等:《近代中国思想人物论——保守主义》,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1982年,第95页。这里被刘师培等人拿来作为对中国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的主动传承。在他们看来,中华民族的文字、语言、学术、礼仪、风俗等都是国粹,都应该复兴光大,而且既然近代欧洲的社会振兴发端于文艺复兴运动,邻国日本的明治维新起源于尊王攘夷思潮,那么,中国要实现革命胜利和民族复兴,就应当从国学复兴开始。他们“看到了民族危机与文化危机的一致性,相信文化危机是更本质、更深刻的民族危机”,②郑师渠:《晚晴国粹派文化思想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5页。并且“认为政治上要以极端的方式把两千年的君主专制推翻。要建立一个共和的民主国家。这是恢复固有的国粹”。③余英时:《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激进与保守——香港中文大学廿五周年纪念讲座第四讲(一九八八年九月)》//《钱穆与中国文化》,上海远东出版社,1994年,第196页。他们希望通过对传统文化和文学的研习来倡扬国粹,相信坚守和保存民族文化才能从根本上激发革命斗志,正如《国粹学报发刊辞》所言,“保种、爱国、存学”是他们的主要意图,这种思路在刘师培看来,更加着眼长远:“爱国之心既萌,保土之念斯切,国学保存,收效甚远”。④[清]刘师培:《仪征刘申叔遗书》,万仕国点校,广陵书社,2014年,第4839页。在风起云涌的革命背景下,刘师培等人试图从个体的直接暗杀行为转向全民族的文化复兴努力,其实是一种从保存民族文化角度所开展的曲线救国方针,与鲁迅当年弃医从文的心态暗含异曲同工之处——面对风云变幻的社会和斗转星移的时代,他们都看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巨大感召力量,并以积极发掘的自觉意识和实际行动,抓住文化思想建设的把手,试图从根本上保存国粹文化,进而实现民族革命的最终成功。

在《国粹学报》发表的诸多文章中,刘师培往往以保存国粹之文载爱国救亡之道。正如戈公振对该报的评价一样,“虽注重旧学,而实寓种族革命思想,是其特色也”。⑤戈公振:《中国报学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5年,第131页。刘师培以“刘光汉”之名创作《孙兰传》《王艮传》等“史篇”文章之时,模仿司马迁“太史公曰”的笔法,于文末阐明传外之意。比如在《全祖望传》中写道:“刘光汉曰:……祖望生雍、乾之间,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其磊落英多之节,有足多者。”⑥[清]刘师培:《仪征刘申叔遗书》,万仕国点校,广陵书社,2014年,第5321页。这种“发掘中国的传统学术,特别是明末以来近三百年间进步思想家重立志、重责任心、重独立,反对趋利避害、反对奴性的思想,教育、启发人们警醒、觉起,承担起救国救民的责任,是刘师培鼓吹御侮、反清的又一形式”,⑦郭院林:《彷徨与迷途——刘师培思想与学术研究》,凤凰出版社,2012年,第17页。也是他确立文化自信,进行文化宣传的重要渠道之一。在《广陵三奇士传》中,刘师培描写了三位广陵义士,他们或“耻事二姓,一意孤行,于节义为最完”,或“爵赏当前,视之若凂”,或“观其晚节所为,殆实子房、荆轲之志”,①[清]刘师培:《仪征刘申叔遗书》,万仕国点校,广陵书社,2014年,第5301页。展示出正义伟岸的高洁人格和警示当下的独立精神,刘师培希望借此树立民族文化自信,从而达到思想宣传的目的,为民族革命造势鼓吹。

刘师培等人借国粹倡言革命的用意,体现了由传统文化生发而来的民族心理认同在革命斗争中的重要意义,并且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文化宣扬的有效作用。作为一名具有高涨革命热情的青年知识分子,刘师培以笔为枪,在国粹观的旗帜下,以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为立足点,发动文化层面的宣传教育之役,这种对民族文化的饱满体认是深度的自我认同,更是一种自觉自愿的文化担当。当下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梦想,必须众志成城,以强化文化认知为立足基石,才能真正激发由内而外的文化自信。

二、传承与发扬——文化自信的现代转型

传统文化在发展演变的进程中始终面临着对话当下和现代转型的问题,如何使其焕发出契合当下的文化生机,充分发挥其在文化自信构建方面的核心作用,是关系到文化传承和现代转型的关键所在。自觉承继的学术意识,是文化自信的源泉所在;结合当下的现代阐述,是文化自信的创新发扬。

《国粹学报》的创办虽然是出自当时民族革命斗争的需要,但是自创刊之日起,刘师培等人就以高度的文化自觉对中国传统学术进行较为系统的梳理和研究。据统计,1905年至1911年间,刘师培在《国粹学报》上发表的文章多达两百余篇,尤其是创刊之年,他在每一期上都用力颇深,在初始的1至8期,平均每期有10篇左右的文章面世,一方面可见其对自己参与创办的刊物倾心培育,以期壮大,另一方面,可见他发明国学的文化自觉和坚定决心。比如,关于中国古代学术起源问题,刘师培在《国粹学报》第1期上发表了《古学出于史官论》,在第8和11期上连载《古学起原论》,之后又陆续发表《补古学出于史官论》《古学出于官守论》等系列文章。在这些被归为“学篇”目录的文章中,刘师培以追踪溯源的探究态度,对中国传统学术进行了源头研究,他的主要学术观点在于:古代之宗教“为一切学术之祖”,“一切学术,咸因经验而发明”,“吾观古代之初,学术诠明,实史之绩”。②[清]刘师培:《仪征刘申叔遗书》,万仕国点校,广陵书社,2014年,第4487页。在他的笔下,中国古代学术发展的脉络得到了较为明晰的梳理——古代学术最初的萌芽诱因在于宗教活动的间接启发,学术研究的正式形成要归功于学术经验的积累,而学术发展的主要动力则来自史家之功。类似这样的传统学术研究在刘师培的国粹文章中随处可见,体现出对传统文化主动传承的责任意识。刘氏家族四世治经,名满天下,刘师培在家传经学研究的基础上,写出《尚书源流考》《毛诗札记》《礼经旧说》《春秋古经笺》《春秋左氏传时月日古例考》等系列文化传承文章,这是他作为学者该有的文化担当,也体现了作为国学大师的学术分量。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刘师培对中国传统学术进行了谱系式的归纳总结和独具创意的现代整合,在《周末学术史序》中,他表明自己在长期的阅读沉潜过程中,不仅对周末学派“反复论次”,而且一反传统学案以人为主的写作体例,借鉴西方学术分类范式,融合中国传统学术门类,拟定出“心理学史”“伦理学史”“论理学史”“社会学史”“宗教学史”等十余种学术体例,逐一探究它们的起源与发展。在《文章学史序》中,他阐发出“太祝掌六祈以司鬼神”“即后世祭文之祖”,“殷史辛甲作《虞箴》以箴王缺”“即后世官箴之祖”①[清]刘师培:《仪征刘申叔遗书》,万仕国点校,广陵书社,2014年,第1541页。等多种文体起源观点。在《两汉学术发微论》中,刘师培用类似的研究方法和思路,探讨了西汉时期的政治学、种族学和伦理学等学术资源。这些研究既保存了民族文化要义,又以现代视角阐释和发扬了传统学术内涵,体现出贯穿古今的通达和延续。

刘师培国粹观的立足点在于发明国学,意在使传统文化得以发扬光大,体现出充沛的文化自觉传承意识。在创报办刊等文化实践中,他与国粹派同仁一起,对传统文化保持不遗余力的学术发掘和当下阐释,深层阐发中华国粹的文化价值和思想意义,这是一种国粹主义,更是一种文化自信,因为他能切实把握精髓,沉潜底蕴,体现出文化脉络的延续性和发展性。当下的文化自信构建也应当努力沟通传统艺术与现代文化,创造文化重生之美,使民族文化获得生生不息的历史传承,并且观照当下,直面现实,实现经典传统的现代转型,使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焕发出现实主义的耀眼光芒。

三、借鉴与重构——文化自信的异域交融

在文化意识领域,向来都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因此在跨文化碰撞与交流过程中,不应该是单向主导式的孤立发展,而应是交融并进式的多重创建。发展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既要有放眼世界的气魄和胆识,又要有坚守立场的定力和自信。在文化自信的横向异域交融方面,刘师培的国粹观具有文化借鉴与重构的内在意义。

刘师培国粹观的直接文化动机是特定时刻民族革命宣传的实际需要。当时的中国学界正广泛接受着前所未有的西学洗礼,从进化论到社会学,从无政府主义到共产主义,各种理论各种学说被迅速传播和多方解读。面对芜杂纷乱的西学涌入之势,向来领时代风气之先的刘师培,当仁不让地游刃于各种理论之间,他不是简单排斥,也不是盲目鼓吹,而是主动接触,审慎吸收,以坚定的文化自信遍涉众多西方学说,从容大方地吸纳有用的西方理论,并加以为我所用的整合借鉴。他融汇吸收西方学术的科学因素,以西方的学科分类体系界定中国古典学问,并模仿西方学术分类体系,撰写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历史教科书》《中国地理教科书》等多本现代教科书,体现出难能可贵的“拿来主义”。这种以西学分类的外在形式重新整合中国传统文化的方式,既有益于实现“发明国学”的目的,又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学术的现代转型。

但是面对当时学界开始出现迷信一切西方学说,乃至于处处将中国文化简单比附于西方理论的现象,刘师培表现出一定的忧患意识,他担忧传统文化被异域文明所冲击,并且意识到,要想保存中国独有的传统文化,归根结底在于要破除对西方文化的迷信,树立民族文化的自信。在刘氏看来,西方理论学说归根结底只是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研究思路和方法,中国学术发展的主要出路还是要以原有国粹为根本。他在《论中土文字有益于世界》中说:“今欲斯学得所折衷,必以中土文字为根据”,所谓“斯学”指的是以斯宾塞、恩格斯为代表的西方社会学、人类学等学术思想,在他看来,“中土之文,以形为纲,察其偏旁,而往古民群之状况,昭然毕呈”①[清]刘师培:《仪征刘申叔遗书》,万仕国点校,广陵书社,2014年,第4375页。,因此“欲求社会学之昌明,必以中土之文为左验”,用中土文字来验证社会学的研究才能做到“言皆有物,迥异蹈虚”,他特地写作《论小学与社会学之关系》一文,列举更多小学案例,以中国传统小学与西方社会学互为证明与阐发,以严谨考据的小学研究方式反复佐证汉字中的社会学现象。他期望将中国的篆文籀文向世界传播,使社会学理论与汉字字形相得益彰,在他看来这不仅是对传统汉字文化的承接,更是“阐发国光”的重要体现,他大声疾呼:“世有抱阐发国光之志者,尚其从事余茲乎!”②[清]刘师培:《仪征刘申叔遗书》,万仕国点校,广陵书社,2014年,第4377页。这是对中国文字和传统文化的高度自信和认同。这种在西学蔓延之际对传统思想文化的坚守还体现在刘师培的文学思想方面,他明确提出“骈文正宗”的文学理念,认为汉民族独有的俪文律诗是世界文学中的瑰宝,足以媲美其他外国文学,从中可见他对民族文学的强烈情感,这是一种“深深的责任意识,一种传承祖国传统文明的历史责任感”③柯镇昌:《刘师培的文体学思想及其研究方法刍议》,《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15年第4期。,更是一种自觉的文化建设意识,是复兴民族文化,使“国学不堕”的充分自信。

面对多元文化的输入和冲击,虚怀若谷、从善如流是应有的态度,应当如刘师培一样积极吸纳先进的文化思想,不断促进传统文化的多维发展和多重建构;同时更加要坚定文化自信,立足本土,在眼花缭乱的西方文化面前不能自乱阵脚,盲目西化,甚至全盘西化。钱玄同在新文化运动中曾经为了有力促进社会文化发展,武断提出“东方文化连根拔去,西方文化全盘承受”④《钱玄同致周作人》//《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第5辑,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第346页。的激进思想,这是在文化自信建构中必须引起警惕的文化偏差。真正的文化自信,是面对异域文化的审慎借鉴和底气十足的文化构建,如此才能以纵横交错的多维视角和异域交融的文化定位,在世界文化发展大格局中“更深入有效地利用西方现有的文化价值体系中所包含的合理成分为我所用,展开我们的文化价值解释”⑤欧阳雪梅:《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的现状及制约因素》,《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6年第3期。。

四、避免文化误区——文化自信的多维建构

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得以延续的重要内力,是文化传承发展的必要条件,它绝不是平面的理论,也不是静止的观念,而应当具有多重内涵和多维展示。从这个角度看,刘师培国粹观中显然存在着一些文化误区,需要在文化自信构建过程中加以修正或避免。

首先,文化自信要加强理论建设,构建具有体系性的理性表述。由于刘师培国粹观的思想起因并不是纯粹的学术动机,而是革命与学术的交融,因此他常常通过古为今用的功利性思维方式,借国粹倡言革命,或者为了论证某个切入当下的论点,从浩如烟海的国学汪洋中撷取与之相关的理论,加以衍生论述乃至生硬附会,这些功利性的国粹研究,影响了纯学术性的成果提升,造成其理论观点体系性不够,纯粹性不足,甚至出现自相矛盾的观点以及显而易见的文化盲点。在当下的文化自信构建过程中,可以通过加强学术理论建设、深入发掘文化内涵、广泛拓展文化模式等途径来弥补这些不足。

其次,文化自信要抛弃文化糟粕,树立具有生长性的文化价值观。刘师培的国粹观念以中华传统学术文化为主要内容,涉及经学、文学、小学等诸多值得弘扬的文化精髓和精神宝藏。但也应当看到,传统文化中既有精华也有糟粕,不能不加辨别全盘承受,而应理性分析区别对待。在刘师培所撰写的一系列人物传记中,既有高风亮节流芳百世的文人志士,也有游侠仗义赤诚不渝的英雄好汉,同时还有一批愚孝贞洁的孝子贤妇,他们或兄妹争相为母吸吮脑疽,或雪天剜肉侍奉父亲,或妻子刺血为丈夫和药……一个个事迹触目惊心,俨然是二十四孝故事的改编,刘氏一律对他们大加褒扬,体现了对传统愚孝观念和封建贞洁思想的内在认同。类似这种不分良莠、不辨是非的国粹观念,是影响文化自信科学发展的潜在不利因素,可能会导致民族文化的畸形生长,对此,当下的文化自信构建必须坚决摒弃,应当发掘具有深厚精神意蕴的文化精华,使之更具生长性,更能发挥应有的文化感染和思想引领作用。

最后,文化自信要拒绝文化自闭,培养具有时代性的文化发展观。1919年初,时任北大文科教授的刘师培与黄侃、陈汉章一起大力支持“以昌明中国固有之学术为宗旨”的《国故》月刊,《公言报》刊登《请看北京学界思潮变迁之近状》,将刘师培视为旧文学派之首。刘师培致函《公言报》云:“《国故》月刊由文科学员发起,虽以保存国粹为宗旨,亦非与《新潮》诸杂志相互争辩也”①万仕国:《刘师培年谱》,广陵书社,2003年,第271页。。也许诚如其所言,此时的他真没有与新文学对抗的意思,支持《国故》月刊,埋头故纸堆这些发扬国粹主义的做法,或许只是他在政治失意、文化迷茫之际,重回属于自己文化阵地的无奈选择,传统文化给予他的安慰,是他多变人生历程中唯一不变的文化基石,也是他在历经大起大落、数次落败之后,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文化港湾,这是他心灵的栖息地,是他真正能自由驰骋的文化沙场,是其安身立命之本、重塑尊严之地,这种变化的背后深层原因主要在于其政治立场的改变,与他的精神能力和存在状态息息相关。但在那样一个新文化运动波澜壮阔的时代大背景下,刘氏的做法无疑与文化发展的历史趋势格格不入,他的表现显得不合时宜,更令人扼腕,而这也正是鲁迅对他极力贬损挖苦的原因所在,他在致钱玄同的信中说:“中国国粹,虽等于放屁,而一群坏种,要刊丛编,却也毫不足怪。该坏种等,不过还想吃人,而竟奉卖过人肉的侦心探龙作祭酒,大有自觉之意。”②《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363-364页。所谓“侦心探龙”就是讽刺对《文心雕龙》颇有研究的刘师培曾经当过清廷侦探的政治污点。由此可见,刘师培后期变得停滞不前、自我拘囿,这是构建文化自信需要避免的歧途,文化自信不能倒退守旧,应当具有时代性和发展性,否则就是刻舟求剑、削足适履。

综上所述,真正的文化自信应该要有沉若磐石、镇定自若的文化底气,不自卑,有底蕴,胸有成竹,在刘师培身上体现为刘氏家族的家学传承、扬州学派的学术积淀,以及自身博采众家的学殖学养,这些都使其自负甚高,激扬文字,自信张扬;但又不能顽固不通,抱残守缺,如后期的刘师培一样走向国粹保守主义,走向革命的对立面。真正的文化自信还要有海纳百川、集思广益的文化胸襟,如刘师培早期面对西方文化涌入、白话入文趋势等,都保持积极的认知态度,兼以国学底蕴的衬托,不自负,有气度,兼收并蓄。所以当下的文化自信建构要避免文化自傲,排除文化盲从,谨防文化逆流,剔除文化糟粕,注重培养体系性、生长性与发展性,多层次、多维度地系统构建内涵丰富、意象深远、坚定不移的当代中国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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