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使写下的成为自身命运的一部分
——“南方文学盛典”获奖感言

2020-11-17 16:00李修文
长江文艺评论 2020年5期
关键词:道统面孔命运

◆李修文

首先感谢“南方文学盛典”和各位评委,许多年前,在这个奖项创立的首年,我曾经作为一位小说作家被提名过当年的新人奖,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我作为一名散文写作者获奖的时候,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奖项的纯粹性:它验证了写作之难,也验证了隐藏在写作之难中的那些微妙的可能以及被这些微妙可能渐渐累积而成的个人解放。

这些年中,当我写作散文的时候,实际上,我是在使用一种非虚构创作式的方法去接近我所要写下的人事——凡是我要写下的,我都竭力使之成为自身命运的一部分,并希望以此获得我们时代内部涌动的地理和人格力量。也因为如此,我既相信铁打般的事实以及事实本身所呈现出的力量,另外,我也不是完全信任它们:在我的家乡,许多人都能将死去的亲人乘愿再来之事描述得言之凿凿;在陕西榆林,我也遇见过一个同路的盲人,他告诉我,为了鼓励自己活下去,他早已在头脑中给自己虚拟了另一个世界。所以他既在与我们同在的世界中活着,也在他自己虚拟的世界中活着,对他而言,许多时候,我们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个虚拟的世界才是真的。

如此,我会经常提醒自己,在今天,散文其实存在着许多崭新的可能和重新生长的契机——在事件真实与美学真实之间,我们究竟应该何去何从?过去,大多数人认为各个文体的中间地带才是散文的主体性,而今,当外部世界越来越被分割,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心,成为了最重大的战场,与生命遭际休戚与共的散文,又如何重建自己今时今日的主体性?还有,那些光芒四射的中国文章道统,如何再次擦亮今日的生活,让汉语其来有自且继续静水深流,更让我们自己再次成为中国面孔的描绘者和中国问题的处理者?这些问题的浮现,至少对我个人是一种提醒,它们提醒着我:写散文,其实是一件大事。

我的家乡是楚国故地,那里至今还有众多古墓,在许多墓主人的棺椁中,都留存着一张“告地书”,它们都是由活着的人写给那个幽冥的地下世界的,这些“告地书”既是身份证明,也是通关文牒和祷告书,它们一边视生死为无物,一边却又携带着巨大的信仰。我想,如果我的散文写作继续下去,我就应当写下今时今日的“告地书”,视生活与创作的边界为无物。同时,还要去相信道统不绝,一己之力不绝,中国式的面孔、情感和伦理虽然屡经冲刷,也仍然绵绵不绝。

在论及一个文人应该如何践行自己所思之时,南宋的朱熹曾经说出过简单的“充实”二字,按照我的理解,“充”,说的是我们必须不断延展扩大自己的生活疆域;“实”,说的就是实在,而非虚在。这实在将迫使我们用遭际、用命运去验证和亲近那些被我们写下的字词,这是一条漫漫长路,但它值得我们的信赖,我们也终将得到它的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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