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古琴音乐研究中的“能指”与“所指”

2020-11-16 02:17王鹏
艺术大观 2020年23期
关键词:能指所指古琴

王鹏

摘 要:古琴在三千多年的历史中世代相传,被文人士大夫群体热爱,被列为文人必修的“琴棋书画”之首。古琴音乐题材广泛,具有丰富的文化艺术价值,拥有独特的音响外在又能够表现着文人复杂的内心世界。本文将借助于语言学范畴的研究方式,去探寻古琴音乐、“减字谱”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古琴;减字谱;能指;所指

中图分类号:J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0)23-00-02

我们通常所说的“能指”与“所指”是索绪尔在语言学中的用词,共同构成一个语言符号。能指是一个符号的音韵学元素,它不是实际的声音,而是声音留下的精神印象;所指则是一个符号的概念性元素,它不是符号所表示的实际对象,而是与该对象相应的精神实体(指示物)。这两个元素一旦结合起来,便会构成一种不可破坏的意指关系,因而,在索绪尔看来,语言符号所联结的不是事物与名称,而是概念与声音形象。能指与所指是符号的一体两面,不可分割。

古琴音乐以及古琴的乐谱具有流动传承的特点,从最初面对面的口传心授,到后来使用文字谱,再到减字谱出现,进行通俗易懂并且相对精确的弹奏方法的记录。减字谱在唐代被创造,在汉字基础上进一步简化,减去多余的部分,仅留下能够指示含义的偏旁部首重新组合,被称为“天书”。减字谱的谱面文本对古琴演奏中取音的徽位、音高、弦序、指法、琴调、琴意等进行全方位的描述,更加方便对于音乐的诠释。另外由于“无标识节拍节奏的谱字构成,给予了琴人打谱过程中独具个性的自我表达空间,是承载古琴音乐文化精髓的重要载体”[1]。因而古琴专用的减字谱同古琴音乐一样,都是内涵丰富的传统艺术,传承着中国人对于音乐的审美与认知。

本文将拟借用结构语言学中“能指”“所指”的概念,将“古琴谱”定义为“能指”“古琴音乐”为“所指”,并且就这一对概念及其对应关系和对古琴音乐研究的影响,进行初步讨论。

一、“能指”,能指?

“能指”之所以能指,前提是其自身的准确性。而在古琴研究中,要实现“能指”真的能指,必须认真下一番功夫。原因在于:古琴历史悠久,一首古琴曲可能有多个谱本,同一谱本又存在着不同的版本。

以存见最早的《碣石调.幽兰》谱为例。据考,该古琴谱抄成于中唐时期,原版已不可寻。现存最早的抄本藏于日本东京博物馆;还有荻生徂徕手抄本,即《幽兰谱.琴左右手法》;另有小岛宝素收藏的手抄版,即宝素堂藏版,该版本于1884年被中国驻日公使黎庶昌编入《古逸丛书》。由此《碣石调·幽兰》谱重新传回国内,见于1936年出版的《丛书集成初编》,1962年、1981年分别出版的《琴曲集成》。[2]

再以南宋浙派最具代表性琴家郭沔创作的《潇湘水云》为例,该曲谱除最早见于《神奇秘谱》①外,之后还有48种琴谱刊载[3]此曲。历经近600年的流传,存世的每个版本小到个别指法、吟猱绰注等装饰音的差异,大到段落长短、数量,几乎都存在差异。[4]

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有的是无意之过的抄写、版刻、印刷错误;也有的是有意为之:传谱人不满足于原谱而加入了个人演绎。因此,古琴谱并非可以拿来即用的“能指”,如何结合研究方向而审慎地甄别遴选,是古琴音乐研究中最基础的重要步骤。

二、“所指”,所指?

古琴谱只记录了指法,并通过弦、徽位记录音高而不记录节奏;明代以前古琴谱仅以“某徽上”“某徽下”來表示徽分音,没有确切的徽分;“吟猱绰注”这些装饰音,更缺乏详尽的标注。如果以西方“五线谱”的有量记谱思维方式看,古琴谱的“所指”,似乎连古琴乐音都勉强,更谈不上古琴音乐了。

但是由于减字谱是通过将一段音乐通过描述左右手弹奏方法、弦序、徽分、音乐细节处理得文字语句进行最大程度的缩减,形成简单易懂的标记从而达到“按谱循声”的目的。纵然琴人不懂音律、“不知音阶为何物”,“无须认识音名,更无须辨认正声和变音”,只需要按照减字谱记录的弹奏方式按谱循声,就可以“自然取得各音的音准深入到变音”[5]。并且这种记谱方式给了琴人非常大的自由,文人音乐重在文人能够直抒胸臆,通过减字谱的记录能够不重复他人旋律、技法,通过琴人的个人演奏,能够很好地呈现出个人的特点,从而更准确地演绎内心。

音乐能否被精确记录?对比到西方的乐谱,即使是一份“节奏、速度、表情记号”等俱全的五线谱,也不一定就可以完整地记录下作曲家所创作的、演奏家所演绎的音乐的所有内涵。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我们进一步设问:音乐给予演奏者、聆听者的感性体验和理性领悟,能多大程度地反映到音乐本身,并发生作用?虽然五线谱、简谱等记谱法可能更适用于音乐作品的音高、音长、音强等内容的记录,但却无法像减字谱一样进行琴乐产生和演奏过程的记录,并承载一定的文化意义。

笔者认为,历代琴人在操缦实践过程中,对古琴谱的主要功能达成共识:备忘,而非精准记录。也正因为这种记谱方式,为演奏者和聆听者,提供了更多自由参与古琴音乐再创作的可能。由此,古琴谱的“所指”,与其说是单纯的古琴乐音的记录,毋宁说是古琴音乐。

三、“能指”与“所指”的对应关系?

古琴音乐研究中,古琴谱的“能指”与古琴音乐的“所指”对应关系充满着变数:“能指”变而“所指”不变,或反之,抑或两者皆变。事实上,纵观整个古琴发展历史,随着记谱方法的进化、古琴流派的变迁、人们听觉习惯的变化,古琴谱和古琴音乐“能指”与“所指”的对应关系则始终处于复杂的变化之中。

笔者试以古琴音乐特有的实践活动:打谱为例。打谱是将古琴谱转译为现代通行乐谱并实际演奏,以尽可能恢复失响琴曲原貌的学术活动[6]。而由于不同打谱者的谱本选择、学术背景、风格、气质、个性等不同,同一首琴曲被不同琴家打谱后,往往风貌迥异。如琴曲《酒狂》,姚丙炎先生创造性地将其节奏打谱为三拍子,重音落在第二拍,以模拟醉态;而龚一先生则处理成了整曲散拍的节奏型,来凸显醉态。直观地从节奏看,《酒狂》谱的2个“所指”显然不同。但如果再深入探寻两款《酒狂》曲的临响体验,就笔者个人而言,却引起了相似的体验:恣意洒脱、随性自我。或许,这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②,而万物又终将归一。

古琴题材广泛,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记人叙事,融情于事,对于流传较广的人物和事件进行记录,如:《广陵散》《胡笳十八拍》《长门怨》《泣颜回》《文王操》等;第二类状物抒怀,承载文人雅士的志向与心态,如:《高山》《流水》《阳关三叠》《山居吟》《欸乃》《阳春》《潇湘水云》《秋鸿》等;第三类注重玄学宗教,具有一定的哲理内涵,如:《玄默》《普庵咒》《忘机》《颐真》《神游六合》等。可见,古琴音乐本身不仅是乐音的声响,更承载着一定的社会功能,这些乐谱经过几百上千年的流动传承,能够很好地反映创作者、演奏者丰富细腻的内心情感,艺术地记录了当时复杂的社会人文环境和文人雅士的精神风貌。

四、结束语

对古琴音乐的研究而言,“能指”“所指”及其对应关系的变化贯穿始终。如何能够正确认识、顺应、掌握这些变化,是古琴音乐研究的重要课题,一代代的学者们正以各自的方式努力探索着。而对于我们当代人,除了研究更要切实的参与其中进行传承和发展。传承是最有效的保护方式,发展也不是一味地求新,只有让当代的古琴传承更加多元,既包含传统的家族与师徒传承方式,又能够使传统与现代、专业与业余相结合,才能更好地推动古琴艺术的深远发展。

参考文献:

[1]陈雅先.古琴语境与中国乐理话语体系认同[J].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19(03):78-87.

[2]戴微.琴曲《碣石调·幽兰》谱版本研究[J].音乐艺术(上海音乐学院学报),1997(02):73-75+78.

[3]许建,王迪,编.古琴曲集[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62.

[4]章华英.宋代古琴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3.

[5]黄旭东,伊鸿书,程敏源,查克承,编.查阜西琴学文萃[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5.

[6]章华英.古琴[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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