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珍
【摘 要】本文审视当今受众在网络新媒体冲击下所面临的认知困境,指出以微信、微博等网络平台为代表的网络新媒体表面看似拓展了受众的认知空间,开发了人的个性与创造力,但实际上这种基于大数据算法下的网络媒介导致了受众的认知困境,它建构了一套网络媒介范围内的话语权威,不仅限制了受众的认知能力和接受视域的拓展,而且将受众的认知能力塑造成去个性化和平面化的产物。
【关键词】网络新媒体;话语权威;认知困境
中图分类号:G2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0-0199-02
当代人们无一例外都生活在网络新媒体的覆盖之下,从日常出行,到衣食起居,从消费娱乐,到教育培训,网络新媒体在人们的生活中已然无孔不入。但以上诸种形态仅仅是网络新媒体对人们生活的表层影响,更深层面的影响则是其对人们认知与意识形态的规约与形塑。
本文试图从三个层面审视网络新媒体对人们认知状况的影响。文章首先讨论网络新媒体对人们认知的表层拓展,继而指出这种认知拓展本质上实则是建立在大数据话语下的认知形塑,并进而指出这种认知形塑非但不会拓展受众的认知视野,相反会将认知领域规约得愈发局限。文章认为当下以微博、微信等为代表的网络新媒体非但不是一种媒体的进化,实则是一种退步,它建构了一套基于大数据的网络媒体话语权威,从而将人变成去个性化和平面化的产物。
首先,网络新媒体对人们的认知具有很大程度的拓展作用。具体而言,网络新媒体可以分以下几类:第一,知识类网络新媒体。该类网络新媒体最具代表性的包括知乎、果壳以及其他各种自媒体、公众号等网络平台。这些网络新媒体以提供知识性的内容为核心,如果壳网,该网络平台最著名的是它的“谣言粉碎机”栏目,在这个栏目中,你可以读到诸如“‘咖啡致癌刷屏了?别担心,你还可以喝杯咖啡压压惊”,“美国内科学会推荐用针灸治抑郁?没有的事”,“多吃脂肪能降低死亡率?没那么简单”等文章,这些文章旨在以科普的形式消除人们对某些问题的惯常错误认知,在普及知识、破除谬见等方面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第二,视频类网络新媒体。该类网络新媒体最具代表性的包括斗鱼、抖音、火山小视频、西瓜视频等等。这些网络新媒体以提供极富个性的视频内容为核心,网民可以在这些视频平台中看到诸如如何饲养、烹饪竹鼠的短视频,也能看到各种网络游戏对战解读,甚至还可以观看主播的日常生活。这类视频往往极富个性,旨在展示独特的生活方式,如旅游、烹饪、御宅等。此类网络新媒体对于拓展受众对不同生活方式的认知也起到了重要作用。第三,社交类网络新媒体。该类网络新媒体最具代表性的包括微博、微信等。这些网络新媒体旨在提供更为广阔的社交平台。人们在此类平台中并不仅仅局限于虚拟社交活动,更重要的是通过好友每天刷出的种种状态或分享的诸多文章、新闻、视频等获得各种领域的信息,从这个角度来讲,社交类网络新媒体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社交层面,而成为了一个连接诸多新媒体的媒体中繼站,因此,也成为当下人们最为热衷使用的网络新媒体平台。
可见,表面看来,网络新媒体似乎对人们的认知起到了巨大的拓展作用,在这些五花八门的新媒体下,人们似乎在享受着前所未有的知识爆炸带来的福利,从破除谬见到开拓视野,从深度阅读到广结友邻。但正如学者麦克卢汉所言:“对媒介影响潜意识的温顺的接受,使媒介成为囚禁其使用者的无墙的监狱”[1],人们在享受网络新媒体的繁荣带来的愉悦的同时,却忽视了网络新媒体对自身认知的形塑。
其次,网络新媒体的形塑功能异常强大,这基于网络时代发展起来的大数据统计。大数据在新媒体运作中发挥的最基本作用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整合一个人或一个群体对某种事物的热爱度,然后在该基础上将更多的相似性信息发送或推荐给用户,由此带来的结果便是,假如你每天都在阅读诸如“游戏”、“手机”、“健身”、“娱乐”等领域的信息的话,那么你将在以后的新媒体平台上得到此类领域更多的信息,而由此将引发以下两类最为明显的问题:第一,信息接收局限化,人们所收到的信息均建立在其浏览历史的基础之上,其接收范围变得更加局限。第二,信息内容单一化,由于基于大数据运算,网络新媒体会依照人们各自的浏览兴趣加大对该兴趣领域的信息的推送,从而使信息内容愈发单一。这些信息将形成一种话语网络,而这种网络正是福柯所言的“系统化组织人们言说之物的运作”[2]。当一个人每天都在浏览相似的信息时,他便有可能受到此类信息的影响,从而体现在言谈举止、行为方式、意识形态等方面,也就是说,他会不自觉地依照自己浏览的网络信息去思考或行动,久而久之其自我人格便会受到网络话语的形塑。
第三,在网络新媒体的影响下,受众面临着接受过程中的去个性化与平面化的困境。在新媒体时代,人们的认知日益受到公共平台的影响,每当出现一个社会新闻或者社会危机时,网络媒体中便会出现各种评论的声音,表面来看似乎众声喧哗,形成了一种去中心的态势,但实际上,往往会出现一种占据主导地位的主流声音。以影视明星为例,围绕影视明星的新闻事件的评论往往会被其狂热支持者——“粉丝”所主导,“粉丝”会通过各种方式操纵围绕该明星的相关话题的点击量和热度,甚至会通过经济手段将自己的言论置顶于公共信息平台,由此引发的状况便是出现了一种网络新媒体时代的新权威。
这种通过流量的方式强化的新型权威成为当下新媒体平台的一大景观,人们在各种新媒体的主页下看到的并非多种声音,而只有一种声音。更有甚者,会将自己看过并认同的信息转发给认识的人,并通过网络虚拟的朋友圈转发,从而使朋友圈成为一种独语体系,即“凡是认同我观点的必然会转发或点赞这条信息”,由此媒体平台非但不是众声喧哗的信息场,反而建构起一种新的权威话语体系,这种体系建立在自我形塑与自我异化的基础之上,并通过某种经济策略将自己对某事件的认知广而告之,从而成为判断该事件的权威声音,网络信息便失去了其去中心化或解构宏大话语的初衷,变成另一种权威话语机构而对人们的认知产生影响。法国学者波德里亚曾将这种现象称作“媒体战争”,即人们通过媒体所见并不是真实的“事实”,而仅仅是媒体所打造出来的“超真实”世界,“媒介已经进入了拟真的第三序列的世界”[3],而这也将加剧网络话语暴力的生成和蔓延。
然而,并非所有网络新媒体平台都在打造这种制约认知的新媒体话语,在当下诸多媒体平台中,自媒体无疑是其中的异类。与主流网络媒体不同,自媒体更倾向于私人化、普泛化,是对网络“独语式”传媒话语的抵抗,它以一种散射状的方式传播。比如在今年新冠疫情蔓延的情况下,面对国内外诸种不实言论,国内著名自媒体“我是郭杰瑞”利用自身优势,一方面采访美国权威传染病学专家,及时为受众普及与新冠病毒相关的病理学知识,另一方面走上纽约街头,记录下纽约真实的疫情状况,随机采访纽约市民对美国政府抗疫的意见,展示了一个人口多元化的国家的人民在面对疫情时的真实反应以及他们的生活状况和心理状况,批评了美国不合理的国民医疗保险制度。通过采访美国人民的抗疫现场,拍摄纽约市民争夺物资的混乱场面以及纽约街头的抗疫示威游行,郭杰瑞在视频中反思当今美国社会普遍存在的“反智”风潮,批判特朗普政府在抗疫问题上的错误政策,探寻美国沦为世界疫情最严重的国家的原因。显然,对于没有机会亲临美国的中国受众而言,郭杰瑞的自媒体为他们提供了了解当前美国社会抗疫状况的途径,同时也打破了诸多关于美国抗疫问题的谣言,让国内受众能够从一个中立的视角自由地评判当下美国政府在抗疫过程中的失误或可取之处。虽然“我是郭杰瑞”只是无数自媒体中普通的一员,但正是此类自媒体摆脱了传统媒体对宏大叙事的依赖,将关注的视角投向普通人生活的角落,用镜头记录下这个世界真实的正在发生的事件,消解了网络主流媒体对传媒话语的霸权,让受众们有机会获得第一手新闻资料,进而以相对独立的视角去审视新闻事件,作出自己独立的评判。
由此可见,自媒体所操用的并不是“独语式”话语,而是一种法国哲学家德勒兹所述的“游牧式”传播,正如在郭杰瑞的视频中,既有对纽约市政府免费发放食物的赞赏,也有对特朗普政府医保制度的批判,既让纽约市民在镜头前自由表达自己的观点,也让医学专家在镜头前为观众消除不必要的恐慌。这种“游牧式”传播本质上是“被解域化”的,它不是流散和迁移式的,而是具有“无处不在的流动性”,类似于爵士乐队的“即兴表演”[4],从而制造更具多元化和差异性的声音,以抵抗建立在点击量、流量、热度等基础上的网络独语体系,从而成为一种真正的去中心化的信息传播途径。
学者马克·波斯特在分析网络媒体对主体的影响时曾指出:“第一,它们引入了对身份进行游戏的种种新可能;第二,它们消除了性别线索,使交流非性别化;第三,它们使关系中的现存等级制失去了稳定性,并根据以前并不相关的标准将交流重新等级化;第四,它们消解了主体,使它从时间和空间上脱离了原位”[5]。换言之,网络新媒体之所以优于传统媒体,便在于它对独语性话语体系的消解。尽管前文所言的自媒体也具有松散的组织形式、对资本过分依赖等局限,但自媒体这种消解式的言说方法无疑以一种反讽和游戏的方式化解了网络新媒体通过“流量”或“点击量”打造出的虚假话语权威,它鼓励受众自己判断和接受,而不是将媒体自身的价值取向、内容信息强加给受众,使受众得以从单一的话语体系中脱离,进而有机会拓展自身的认知空间,成为喧嚣的网络新媒体话语冲击下更加理性的接受者。
参考文献:
[1]马克·波斯特.信息方式——后结构主义与社会语境[M].范静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57.
[2]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9.67.
[3]理查德·莱恩著.导读鮑德里亚[M].董晓蕾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104.
[4]Foucault,Michel.The Archaeology of knowledge[M].trans. A. M. Sheridan Smith.New York:Vintage Books,2010.49.
[5]Parr,Adrian(ed.).The Deleuze Dictionary[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5.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