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耐
近几年,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古典摄影工艺相关的网络资料、出版物都越来越多。当越来越多不同知识背景的人共同对同一事物进行研究的时候,原本被人们视为古典摄影工艺中技术难题或不足弱化并转化成使其独一无二的特性。在数字底片降低了古典工艺的技术壁垒,艺术家自己理解并内化工艺流程之后,只需稳定暗房流程、化学试剂和材料,大部分工艺难题几乎可以迎刃而解。这让摄影师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享受暗房时光、探索工艺特性、沉浸作品创作及更进一步的工艺创新。可以说,中国已经或即将迎来古典摄影的黄金年代、影像视觉媒介呈现多元化的黄金年代。
这和2013 年我刚刚接触古典摄影工艺时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那时国内各大摄影节的呈现媒介以喷墨打印、明胶银盐为主,很少有机会能看到大量古典摄影工艺的原作。即使是一些摄影历史影像展览,也很难在单次展览中看到使用不同古典摄影工艺制作的影像。那时古典摄影工艺作为一种及其小众的的影像呈现技法还未引起广泛关注。
2013 年以前,我对绝大多数工艺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摄影史论书籍的只言片语中。之前在本科时期的摄影史论课上,无论是路易·雅克·芒代·达盖尔(Louis Jacques Mandé Daguerre)、威廉·亨利·福克斯·塔尔博特(William Henry Fox Talbot)还是约翰·赫歇尔爵士(Sir John Herschel)听起来都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和枯燥乏味。因为无论在观感上还是视觉体验上,书籍和网络上的历史照片大多看起来都显得粗糙、影像质量很差,加之漫长的制作过程和制作流程的复杂。这和及时成像、可以“完美呈现”的数字照片相距甚远,而且这个先入为主的误区伴随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在一味追求数字摄影技术制高点的过程中,我不断地问自己“摄影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走进古典摄影的世界之后,我收获了一份自己的答案。这个结果并非一成不变,在深入了解不同古典摄影工艺、接触不同国际古典摄影工艺摄影师的过程中,我的认知、视野、感受在不停的更新迭代和扩展,心中的结果越发明晰。
2013 年,在翻译《经典手工影像》中的文章时,一篇、一篇又一篇的的艺术家简介让我逐步理解了19 世纪摄影对当下摄影家的意义。我意识到他们在从不同的角度共同阐述一个对自己来说新鲜而迷人的故事 —— 古典摄影工艺 —— 在他们的描述中是那样迷人、那样令人神往。这些艺术家有的使用感光树脂凹版印相工艺、有的使用化学制图成像法、有的使用溴化银油墨工艺、有的使用日光法…… 一个又一个“新鲜”的名词跃然纸上。和以往的学习经历不同,这些“新鲜”的事物在国内鲜少有文本资料和网络资料可以参考。这个时期感谢导师钟建明教授的信任与宽容,让我这个对古典摄影工艺毫无概念的学生做这些事情,感谢美国克莱姆森大学的山姆·王(Sam Wang)教授、桑迪·肯(Sandy King)和蒙大拿州立大学的克里斯蒂娜·Z.安德森教授的不断斧正。
2014 年9 月,《经典手工影像》由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同期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举办《显影:国际手工印相摄影展》,展览包含以国际艺术家为主的70 幅古典摄影作品。我作为策展助理从上半年学期末随钟老师参与这个展览的筹备工作。当第一次看到10 多种当代摄影师制作的古典摄影作品呈现在自己眼前时,我看了又看、每一张都久久舍不得放下。之后,展览相继在平遥摄影节、广州、北京吾乐影像空间续展。这些照片彻底解开了我对古典影像工艺的误解。虽然之前在翻译的过程中重复浏览了大量的电子照片,但是双手触摸到的不同质感、眼睛所观看到的观感体验让我激动,原作中的真实色彩与厚度以及有些作品上依稀残留的化学味道所带来的体验与屏幕和喷墨打印照片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2015 年11 月赴乔治伊士曼博物馆(George Eastman Museum)的参观经历为我进入古典摄影工艺领域打开了一扇门。当一幅幅曾经在摄影史书中看到的照片摆放在自己面前,激动的心情难以名状。之后,时任乔治伊士曼博物馆工艺历史学家的马克·奥斯特曼(MARK OSTERMAN)带我们一行人参观了博物馆内部的暗房并介绍了很多早期相机及工艺。此次参观也促成了南艺艺术学院传媒学院获得乔治伊士曼博物馆官方授权翻译《摄影术的起源》(Inventions of Photography)12 条系列视频。
2017 年伊始,钟老师牵头组建南京艺术学院古典影像工艺翻译组,已经毕业1 年多的我有幸参与到这个小组当中,与一群朝气蓬勃的学弟学妹一起为以艾丽·杨(Ellie Young)女士为主在北京开设的金街工作坊担任文字翻译和现场翻译工作。这个工作坊由北京山水之间摄影有限公司的创始人、摄影艺术家芦笛先生与澳大利亚金街工作室(Gold Street Studios)的创始人、古典影像工艺专家艾丽·杨女士合作创办。2017至2018 年,翻译组共翻译20 余种工艺教案、小组成员多次赴北京担任工作坊的现场翻译工作。这些工作坊教案为《古典影像工艺技法丛书》的出版、2019 年丽水国际摄影节《对话 —— 中外手工影像原作展》奠定了基础。从单个的工作坊教案到集结成册的书籍,其间的校对历程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出版工作的不易,囿于篇幅在此不一一阐述。
曾经有位迷恋达盖尔银版法的友人问我喜欢哪种工艺,我回答说所有。明胶蚀刻工艺大师伊丽莎白·奥帕莱尼克(Elizabeth Opalenik)也曾经问我:“你最喜欢哪种工艺”?我回答:“依旧在探索当中”。无论是“探索”还是“所有”,这样的回答无疑是非常贪心的!是呀,贪心的我希望了解更多的工艺并将它们传播到国内。我希望尽情享受观看不同工艺原作带给自己的兴奋感、感受100 多年前的先驱们制作照片的时空跨越感,欣喜沉迷于暗房中独自制作照片时的治愈感……。
每一个工艺在特定历史阶段都以自己独特的呈现方式发挥着作用,那时的它们是最前沿的摄影技术,它们是历史的记载与传播者,在技术发展的车轮中,他们屹然是过去时。作为多元化摄影媒介或载体的门类,各种工艺在不同的摄影师、艺术家中以及其个性化的方式呈现。古典摄影工艺是包容与开放的,它允许不同年龄、不同学科、不同阅历的的人基于这样一种或一类技术、媒介、载体,探索各自的兴趣点、艺术表达形式、拓展教学等等。它也允许不同的人给它贴上不同的标签与定义,因为它是过去、是现在、也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