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民族性与创新性融合——以《大圣归来》为例论动画声音设计

钟 鸣

(上海电影译制厂,上海 201100)

1 引言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是在2015年暑期大爆的一部影片,影片依据 《西游记》小说原著,剧中角色基本性格仍然尊重原著中的设置安排。悟空、八戒,都是因违反天庭规矩,被贬到人世间,因同一个使命,跟唐僧的成长轮回缠绕在一起。影片以唐僧十世轮回中的一世展开,此时唐僧年龄尚小,俗名江流儿,偶然解开了被如来佛压在五行山下四百多年的孙悟空的镇压之印,逃出山洞,此时的孙悟空法力尽失,性格狂躁抑郁,看淡功名,只想回花果山过平凡日子,又因报恩之心,勉强护送江流儿回长安,一路上不得不与山妖肉搏厮杀,狼狈不堪。后来孙悟空挣脱法印,唤醒金箍棒,痛扁众妖,从而大圣归来。《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上映后影片口碑节节攀升,在当时以近10 亿票房收官,并荣获第18届国际电影节电影频道传媒大奖、第30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片、第16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故事片奖、第14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第12届中国动漫金龙奖最佳动画长片奖金奖、中国国际漫博会动漫 “金羊奖”最佳动画电影奖等殊荣。该片导演田晓鹏用了八年时间创作,无论是在故事情节,还是声音画面上,都让人眼前一亮。纵观中国动画影片发展历史,当时的发展处于动画电影的复兴时期,声音在动画影片中是及其重要的元素,主要采用人声、音响、音乐三点使得影片整体的情感更加饱满,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影片更加生动化,具有真实性。孙悟空这个经典IP,作为我国动画电影在新时期的一个小高潮,符合全年龄段观看,动画受众群体不再是以小孩子为主,使得中国动画市场正在重新逐步打开,面向所有人。

2 动画电影的发展变化

1922年由万氏兄弟出品的 《舒振动华文打字机》是一部动画广告片,也是中国第一部以动画呈现的影片,中国动画影片由此拉开序幕。万氏兄弟在创作了第一部动画广告片之后,于1927年创作了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动画短片《大闹画室》。万氏兄弟四人是中国动画电影开拓的奠基者,1941年,万氏兄弟推出的《铁扇公主》,是全亚洲范围内的第一部动画长片,取材于中国神话题材小说 《西游记》中的片段,影片融汇了中国的许多传统元素,如山水画、古典戏剧等。1950年,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组的成立也宣告中国美术片进入一个新的历史征程,在不断探索后,特伟先生提出 “探索民族风格”之路,在此之后,中国动画在画面与声音中加入大量民族元素,利用泥塑、剪纸、皮影等手法做出一部又一步的精彩作品。1957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正式成立,1961年的 《大闹天宫》是一次新的进步,整部影片在题材、画风、声音等方面将民族元素贯穿彻底,从台词到配乐,利用京韵国风将影片生动展现出来。在此之后,直至1979的《哪吒闹海》,中国影片都在不断的创新与发展,并在《哪吒闹海》中展现出了新的小高潮,从画风到故事情节以及技术,作为中国第一部银幕动画长片,影片整体相对成熟。1999年,在中国动画陷入长期低谷之后打破沉默的一部动画影片《宝莲灯》,采用新的制作模式,借鉴好莱坞制作方式,明星提前配音,再进行动画制作,也是中国第一部采用DTS数字环绕立体声的影片,无论是制作方式还是技术,都是中国影片向前迈进的一大步。时至今日的中国影片,2015年的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2016年的 《大鱼海棠》,到2019年将中国动画影片票房乃至口碑抬到新高度的《哪吒之魔童降世》,每一部中国动画影片在不断进步与创新的同时,无论是画面还是声音,都将民族风格进行了很好的融合。跨越近80 年历史,中国动画电影一路走来,国风民族化成为了中国动画电影的一大特点,是独属于 “中国学派”的动画电影风格。

中国动画电影的题材更多的是取材于中国古典神话,动画电影的人物也都是神话故事里口口相传,流传度非常高的英雄人物,孙悟空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从上影出品的《大闹天宫》,到后面大圣被无数翻拍的动画片,孙悟空是一个渴望自由,不甘受束缚,为正义事业奋不顾身的形象,具有藐视一切权威的叛逆精神和斗争勇气,有鲜明的爱憎,有非凡的本领,有识破一切伪装的火眼金睛与清醒的头脑,不管以哪种形式表现,都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也是一代人的回忆。动画电影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的齐天大圣,是以尖嘴猴腮的孙猴子变成了马脸,孙悟空长长的马脸,板直修长的身材,火红直竖的头发,表情沧桑,仿佛一个酷酷的大叔;而最初如中年大叔一般的形象,变身齐天大圣后则是华丽的铠甲,长长的披风,硕大的金箍棒,腾云驾雾。也就是说,他忽略了传统影视中孙悟空弯腰弓背,手搭眉间,跳来蹦去的老样貌。《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的孙悟空其实蛮像日韩漫画中的美少年:高、酷、帅,被誉为史上最帅,没有之一。除了外形彻底改观,孙悟空的语言也来了个大逆转。从古到今,孙悟空的形象一直在画家笔下演变,他存在于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记忆当中,无论哪个时代的人,他们在自己心中都有一个“大圣”,不但是50、60年代的人的回忆,在90后、00后乃至10后的记忆中都留有惊艳的一笔浓墨。

3 动画电影的声音元素分析

3.1 人声设计元素的分析

动画电影在追求优美画面的同时,动画配音是这一类影片的重中之重。大部分非动画影视类作品直接用现场收录演员本声,配合演员现场演技以及声场环境,以求整体效果达到最好。但在动画类影片中,影片的“演技担当”就是配音演员,配音演员需要通过自身对角色的理解来用声音进行二次角色塑造,赋予角色鲜明的人物性格以及特征,将二次元的角色能够更加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用提前录音的方式进行配音,并将录音室的演员身体状态以及神态拍摄下来,作为后期动画神态形象设计的参考。对于配音演员来说,动画类影片对于其发挥表演空间更大,当然动画类影片也需要配音演员在一定程度上尽量夸大表演,将人物情感状态更加直接的表现出来,人物声音的丰富化塑造也有利于人物在观众心中的形象塑造。

影片的声音元素对于剧作叙事起到积极作用,深刻挖掘电影中 “听”的部分,对于调动观众情感意识及叙事潜力的表现非常重要。在语言表达上,已于五行山下寂寞沉潜五百年的孙悟空被儿时的唐僧——俗名江流儿的小和尚误打误撞地解除封印后,那个声音上的“野”,以及江流儿小唐僧配音演员声音上的处理,突出孩子的单纯善良,孙悟空的“野”与小唐僧的“真”前后呼应。这里面还有一个傻丫头,虽然这个小姑娘在影片中没有一句话,只是吱吱呀呀的声音,但通过这些声音起到了平衡这部电影情绪的的作用,无论影片的节奏多么的紧张,傻丫头一出声,整个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所以,傻丫头的咿呀声一定是纯净世界带来的声音。混沌大王是童自荣配音的,原形是山海经中的混沌巨兽,化身为书生面相的道人,狡猾狠毒。童自荣的配音,完全契合混沌这个角色,个人认为是童自荣最近一段时间作品中最佳的一部,有戏谑,有愤怒,有优雅,魅而不媚,霸气十足,无可挑剔。对白中 “比蟠桃如何”“出家人不得无礼”同是轻佻的台词,对孙悟空完全是戏谑耍弄,对江流儿却好像长辈教育晚辈一般,语气处理的有所不同,足见功力。

声音设计也与之高度统一,声音风格甩掉那些所谓的译制腔,猪八戒的声音设计,把观众熟悉的“笨哈哈”“重哒哒”“木哒哒”的声音,设计成亲切可人的带有磁性的大叔声音。所有这些对白声音,都需要声音设计师想尽一切可能来组建,尝试去寻找最新表现潜力的声音进行编辑制作,以重现一个真实,可以控制的声音世界。

3.2 音响设计元素的分析

电影音响从声源来看分为几类,主要以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为主,在此类动画影片中,也存在大量的动作音响以及特殊音响的运用。声音制作全片使用几乎都是真实的声音,包括打斗、特效火焰、冰水山河等场景。但传统的神话类影片中的声音元素一定会加入大量的特殊音效处理,为了贴合观众对于神话角色的理解,也会采用midi乐器进行声音元素的模拟。如果说配音是动画类影片的 “演技”,那么音效对于此类影片来说就是进行了再创作环节,不单单是将其中的画面元素展现出来,同时也会包含创作者的想象力,需要通过大量的拟音来完成特殊音效的制作。

影片中存在着大量的打戏,而且打戏的音效都极为复杂、层次分明。片头段落,孙悟空勇斗众仙,合力打山妖,到几人一起打斗等一系列精彩场面,影片高潮是孙悟空和混沌打斗的段落,这场音效气氛强烈,是对音效表现性运用,动态非常大,充满视听的震撼力。配合的动作音效以及更多的打斗兵器的声音碰撞,火球的撞击,将画面、声音等立体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使得叙事更加精练有效,充分利用了视听元素来实现电影叙事的视听化。同时,电影也设计了大量的动画电影独有的特殊音效,存在夸大性并超出了客观真实的声音状态,在孙悟空脱困五行山的段落中,山石碎裂、铁链崩碎的声效相接,利用山石碎裂和铁链崩碎的音效来营造超强气氛的震撼视听效果,将观众更好的带入到影片中。在江流儿落入混沌魔掌的片段中,还保留了中国元素,中国龙大战混沌并解救了江流儿,结合龙吟特效,音响效果得以更高层次的展现。

在中国动画不断创新发展的今天,从第一部的DTS声音格式制作的《宝莲灯》到现在,神话故事在不断完整构造的过程中,技术也在逐渐提升,声音的制作上也在逐渐进步,音轨的叠加,声音整体更加有层次感,音效的设计也会更加细腻,将原本不存在的声音,法术的声音,云朵变幻的声音塑造出来,而原本的自然环境声音也穿插在其中,将观众带入并还原真实感。例如石块将后方山体崩碎等一系列夸张的表现,将浮尘的声音与石块,山崩的声音很好地进行结合,山崩的环境声场细节也照顾到,以及施以法术的云朵化人倒茶等一系列音效,整体音效一一展现且不显突兀,在影院观看时,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声音来自不同方向的带入感。

4 动画电影的音乐分析

无论是在动画电影还是普通电影中,音乐都是极其重要的存在,作为影片中最早出现的声音元素,音乐自始至终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好的音乐更能够给影视剧作品进行加分,甚至在综艺中,也会加入音乐元素带入情感,音乐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声音元素,音乐的好坏甚至会直接影响观众情绪、观影感受。但是,如果一部影片,只有台词和音响,而缺少音乐的加持,会大大降低影片整体的欣赏性,就会回归到刚出现有声电影时期的观感。在动画类影片中,音乐更是占据着主导地位,音乐的运用明显更上一层楼,《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的音乐更是将整个影片带动升华,影片中的音乐运用超过影片时长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影片中的音乐,不但是一种声音美感的享受,更是对整个电影气氛的渲染以及人物的细腻刻画。

第一次在影视中出现的孙悟空的形象是 《大闹天宫》,值得一提的是,在这部电影中的音乐在当时已经是一次不小的突破,它既采用了中国古典民乐的运用,也大胆采用了中国古代乐器编钟。在我国动画类影片中常用的民族乐器有很多,例如二胡、京胡、锣、鼓,再如古筝、古琴、琵琶、扬琴,以及极其富有感染力的唢呐、笛子、萧等。在具有民族特色的影片中,这些乐器的灵活使用能够将影片更好地展现民族的精髓和传统,相辅相成,很多的影片更趋向于中国风,使影片的整个画面、情感更加饱满。

在配乐创作上,由于孙悟空经历了大闹天宫后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狂躁抑郁但又有着侠义情怀的一面,最后逐步被江流儿打动,慢慢成为一个温暖的父亲形象,最终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大英雄。因此,黄英华在孙悟空出场的音乐参考了西部片的模式,带着口哨声,既酷又神秘,此外还设计了一段男低音的吟唱,把孙悟空的内心孤独与沧桑感加以放大,到后期声音会越来越温暖,感情也越来越饱满。在江流儿出场音乐上,黄英华采用了单簧管、双簧管,营造了特别童真而又明亮的声音。“土地公公”出场用了些高音的笛子,感觉很调皮。猪八戒的样子是一头肥猪,但自我感觉还是天蓬元帅,所以黄英华用了些即兴咏叹调来表达猪八戒的滑稽与无奈。在大妖王混沌的出场上,黄英华采用了日本的“太鼓”,而在混沌的唱段中加了一点日本 “能剧”的元素,听起来阴森诡异,其中有场戏是混沌和众山妖“抓小孩,吃小孩”的片段,就借有这段音乐进行交代。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对中国古典民乐使用进行了很好的延续应用,在音乐的特点上采取了中西方音乐相结合的方式,既有中国古典音乐的风格,同时利用西方乐器与影片整体风格进行融合,影片多次出现戏曲配乐,京剧戏腔,古筝独奏,使用了大量的扫弦和刮奏使音乐听起来气势非凡,层层递进的音乐表达更加凸现打架紧张和激烈的气氛,不仅凭借抑扬的曲调,层层推进的乐波,增加快速调换的影片的紧迫感,而且有效的与中华武术融为一体。背景音乐“客栈夜谈”是电影中唯一一段安静舒缓的背景音乐,与其他澎湃激昂的音乐有了鲜明的对比,这段一开始是轻轻的长笛声,透着平和和安逸。当进行到“戏文对花果山的描述”女声开始吟唱主题曲副歌,本来是一个渐进的小高潮,好像很温暖,很志得意满,然后等孙悟空说,“一个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这个停顿的时候,整个音乐跟孙悟空的表情一起暗淡下来,完美的配合人物情绪。背景音乐也是“最后高潮”,从最开始冷漠狂躁的形象,一步步转变成温暖父亲的形象,这个部分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孙悟空站起来,往山崖走,这时是男生低声的哼唱,配合孙悟空的表情,坚毅无比,孙悟空努力对抗法印,从动作上看出来他太痛苦了,倒地又重新站起来,一步步艰难的往前走,与法印对抗,只是之前他宁愿挨打也不愿受的痛苦,他的表情坚毅,此时是第二阶段。最后一个阶段,男生开始吟唱,显得无比悲壮,孙悟空来到悬崖边仰天长啸,此时整个时空都在共鸣,音乐随之进入主旋律副歌,达到高潮,副歌出来,这时镜头与背景配合的极好,每个关键动作都配合背景音乐的节奏,当孙悟空与怪物打斗时,主旋律再现,铜管乐器营造毁天灭地的效果,副歌再现时气势无穷,当风卷雷动尘埃落定后,音乐舒缓祥和,最后孙悟空站在悬崖边,男生的低吼再配上沉稳的鼓点,仿佛在歌颂这个伟大的身影。由此可见电影的音乐和音效在不同的情景下营造出不同的环境氛围,利用传统的民族性与现代的创新性相结合,以此来达到情感的升华和最佳的视听享受。

5 结语

声音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技术,无论是否在动画影片中,声音都是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无论是人声、音响还是音乐,每一项都在逐步地发展,配音在中国正在逐步地崛起,在我们译制片厂的老一辈影响之下,出现了很多新的声音活跃在各大影视剧中,中国在声音设计中有独特的属于自己的元素。中国的音乐文化源远流长,古老的东方元素融合在影片中,不仅使影片增色,也让世界能够欣赏到“中国学派”的影风。中国动画电影的声音也从最开始的加入简单的声音元素,到如今的层次分明却不杂乱;从运用单一的剪接手段,到用专业的软件设备制作。中国的动画影片在不断地发展和创新, 在历史沉淀的基础上,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探索民族风格的道路悠长,我们可以做出更好的中国学派风格的动画类电影,但同时,对于外来的元素应用也要尽善尽美。期待在未来的动画声音制作的道路上,无论是技术,还是艺术的发展都可以有新的突破、发展和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