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欧：无理之战》的当下历史构建范式

刘琦红

(河北经贸大学 外语教学部，河北 石家庄 050061)

讨论历史的建构实际上很难与一般的叙事文本区别开，这是因为历史本身就是由叙事文本组成的，但是有所区别的是历史往往源自真实的事件，传统意义上来看这些事件又常常与政治发展或社会发展历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随着冷战宣告终结，意识形态的对立虽依旧暗流涌动，但个人的生存与如何从历史的角度为当下的社会发展赋予意义，成为世界发展的内在驱动因素，这就不可避免地催生了为当下的众多社会事件或人物进行历史记述的电影文本创作潮流。这种朝向历史的记述呈现出的特点，来自对当下历史当中人物、社会、历史范畴、社会话语的建构，通过对这些要素的反复指认，最终得以为当下社会的发展提供一种历史角度的意义。

一、当下历史中的英雄人物书写

当下历史的建构离不开对人物的刻画，这与一般的文本刻画人物之间有共通之处，但不同的是，在叙事过程中，当下的历史语境会赋予文本主要人物一种社会中的特殊属性。一般文本在叙述人物过程中，时代或者历史进程往往会对人物产生全面性的影响，比如《驭风男孩》对殖民关系的讨论、主人公在这种时代环境中成长以及改变这种社会关系的过程；又如《私人战争》中对主人公人生坚持与选择的叙述，都透露着一种个人社会的抗争，这种抗争未必是一种反叛，更多强调的是人物在时代中寻找自我和解的一种方式。与这种寻找自我的叙事方向不同的是，历史性的表达中，人物对自我意义的发现往往被悬置起来，人物本身在这个层面上具有一种更完美的形象，不再需要通过对社会和自我的关系的进一步认识达成一种对自身身份的理解，而是直接作为个体参与到社会生活中，并且对社会生活的发展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使人物的形象具有英雄的属性。

电影文本《脱欧：无理之战》中，这种人物建构过程中的英雄属性分外明显，作为脱欧公投的幕后主要策划者，电影文本是以主人公自我叙事开始的，在领导了这场世界瞩目的政治运动、重归平凡之后，他所坚持的努力并没有真正获得成功。这个关于社会本身的思考使此人物具有西西弗斯式的悲剧色彩，也使电影文本一开始在人物塑造方面就具有了历史的视野。

最重要的是，电影文本中该人物的建构，使其成为社会主要潮流的领导者，这种领导未必具有必然的历史因果联系，但却在当下社会观念的形成中产生了深远影响。

当然这种当下历史中人物的塑造会因为当下历史语境尚不明确而产生一种个人决定历史的倾向，但这也是当下历史建构过程的一个特点，这并不能说明当下历史的建构是一种唯心的历史观念，而是说明当下历史的建构本身带有这一时代中叙述者所具有的迷思。在《脱欧：无理之战》当中，这种迷思体现为一种对当下社会最终发展走向的思考。正如文本中人物对话所一再表达的那样，在公投这一值得纪念的政治历史事件发生之后，社会的走向是否真正地按照不同阵营主导者所设想的那样呈现出理想的面貌，确实是一个值得重新思考的问题。当社会的发展具有了一种更前瞻、更纵深的思考时，或者可以说这种当下的社会状态被放置在了历史的宏观事件潮流之中，具有了一种历史层面的意义。

二、当下社会与历史的辩证关系

在讨论当下社会与历史构建的辩证关系问题时，可以通过两个层面来认识。首先是当代历史与当下历史间实际存在的明显差异。这种差异首先是时间与空间的差别。当代历史所涵盖的历史阶段是更加广阔的时空范畴，尤其在当代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着由若干种社会意识形态互相作用产生的政治事件，这些事件有的深刻地影响了当代社会意识形态生成，有的受到新的社会话语的影响，成为一种已经被定义或者被塑造的历史现象。这就使当代历史成为一种已经被话语确定了的历史语境，由多种意识形态话语反复确认，逐渐成为一种具有固定意义的时空存在物。

但当下历史则与之相反，作为新近的一系列社会实践的组合，当下历史还没有得到准确的认识与固定的意义。它的呈现可能还没有完成，还在持续地对之后的社会发展造成直接影响。因此对于当下历史的表现往往体现出的是当代人的理解与立场，缺少时间的固定，这种对历史的理解很难完全成为未来对这段历史的全部意义。当然，当代历史与当下历史之间的具体时间边界很难用一段时间作为分野，甚至当下历史实际上也只是当代历史的一部分，但是由于认识主体不同，对于这两个历史阶段的评价也截然不同。这也恰恰再次说明对于历史的认识不仅在于认识的理论与方法，更重要的在于赋予历史意义的主体所采取的立场。

其次，如果将当代历史当中的当下历史剥离出来，再同当下的社会历史进行比较，就会发现，一方面当代历史与当下历史确如上文所说存在对社会认识和叙述的巨大差别；另一方面，在当下历史与当下社会之间存在不同话语指认。在历史的范畴来看待当下的社会发展，史诗性的历史建构尝试一直是当下历史建构的一种心理倾向，社会普遍将历史发展与当下社会发展结合在一起，往往会忽略这种观点同时是也只能是当下社会观念的产物。相比这种在历史面前自矜的价值取向，当下社会的自我认识却往往更加深刻，也更具批判性。吊诡的是这种深刻的批判精神在当下的历史最终在后世的语境当中具有很大的参考意义。或者说，当下社会的形成与当下历史的建构，这两者总是互相干涉、互相影响，最终形成复杂的当下社会指认，它既是历史的又同时具有当下的鲜明印记，成为具有丰富内涵的意识形态集合。

在《脱欧：无理之战》中，发生在新近的政治事件与文本所力图建构的历史之间由于上述的辩证关系呈现出一种交错关系。电影文本在开始就对文本叙事的真实性进行了说明，宣称文本具有相当深厚的现实基础，呈现出一种类似传记式的文本表达特征，并在文本叙事展开过程中，与一般基于现实进行改编电影文本类似，都在追求真实事件本身的过程中，为电影赋予了一种现实性意义。从这个层面看，《脱欧：无理之战》在众多构建当下历史潮流作品中颇具代表性，或者说，对当下历史的建构，不论是个人生活的表达或是社会事件的叙述，均成为当下电影文本创作潮流的重要部分，这正是由当下历史与社会之间的辩证关系对电影文本的影响造成的。

三、当下历史范畴的确立与扩大

时间为历史范畴，难以具体描述但又含义广阔。在实际中，历史往往被理解为具有集中意义的时代阶段，对它的理解宏观且抽象。因为在既往接触历史的过程中，历史被看作一种过往，并由于时间沉淀使此刻的理解更加客观深刻，传统的历史记录多依靠文字记述，受限于传播媒介的发展。这种历史记录只能集中在重大社会事件和具有深远意义的人物经历等方面，并由于记述者本人的判断而有所取舍。但进入当代，这种历史记录的情况发生了巨大转变，传播媒介的发展变得便捷多样，历史呈现的方式更加直接，其中包含的历史参与者的立场更加明确，历史记述者所处的时代文化背景印记更加清晰。

这就要求在历史的记述过程中，当下社会的种种不属于历史范畴的内容也会同时进入历史叙事的过程中，成为当下历史的一部分。这种情况一方面是由于历史记述者身处当下的社会意识形态当中，自觉或不自觉地会在历史表达中不断涉及当下的观念与立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历史记述者在对当下社会进行历史性重构时，难以将当下社会与历史化的社会之间进行明确区别，从而使历史的表达得以具备更加广泛的表达内涵。当然这种范畴的扩大并不是被动的，而是当下的历史本身所独具的特色，也就是相对于传统的历史表达的回溯更具有了一种当下的理解，从历史的角度看，对于之后的历史建构，这种历史记述更加具有深度与真实。

在《脱欧：无理之战》中，这种历史范围的扩大体现在作为主人公的当下历史参与者对社会产生的深刻反思。在脱欧公投进行过程中，主人公逐渐发现了这场深刻影响英国社会乃至世界社会的政治运动走向了一种不可控制的境地。在电影表达中，这种超出预想的走向被称作一种噪音，主人公在文本开始与文本结束都反复强调了这种英国的噪音，与其说这是主人公在文本塑造的历史中产生的一种遐想，不如说是文本创作者对于当下社会的一种思考。这种噪音的具体指向在电影文本中没有直接阐释出来，而是通过对人物对话的描写侧面展示出了一种担忧，那就是经过这次改变历史的社会事件，社会的走向不再是传统政治语境的发展，而是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形态。这种新形态的发展究竟会在历史整体中如何影响当下、使当下历史呈现出何种面貌，都体现在了这部电影文本主人公的担忧中。这也正说明一方面电影文本具有了一种更加深厚的历史意识，另一方面电影文本对当下历史关注的范围比以往历史题材的描写更加广阔和深远。

四、当下社会话语的反思与去魅

当下历史景观的构建是将某一段新近发生的政治事件放置在一种宏阔的历史视角当中进行反复讨论和反思的过程。或许仅仅从当下社会参与者的角度来看，这种历史的反思尚显主观，但是从上文所论及的对于历史人物、历史社会与历史范围的种种角度来看，当下历史的建构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呈现出与传统历史记述迥然不同的面貌。这一时期的历史记述与其说仅仅是将社会事件进行记录，不若说在叙述事件的同时，带有一种力图俯察这一社会事件进行全面的空间与时间表达的过程。当然也正如上文所一再强调的那样，这种表达往往伴随的是一种略显主观的判断与结论。但是回归到历史的语境当中时，这种判断同时也是一种值得参考的历史观念，这种观念不仅包括着当下社会在当下历史的建构过程中自觉地选择了哪些内容进入历史文本，同时也包括着当下社会对这一阶段社会发展的反思。这是因为当下历史文本中所形成的判断往往是贴近社会现实、同时又试图站在历史的维度进行思考的，这种思考使当下的历史超越了以往的历史记述，成为具有鲜明社会发展阶段印记的历史记述。

这种特殊的历史记述将历史真实从文本的叙事立场中解放了出来，记述者或者是文本创作者的身份依然在文本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是当他们开始对文本中历史事件的面貌进行反思的时候，遮蔽在历史事件之上的种种话语都被驱散开来，从而使当下的历史回归到了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历史虽然由社会参与者进行记录或者表现，但是历史所具有的意义却并不仅因为真实性而产生，而是由于历史所具有的经验与启示使当下的历史在此后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具有了特殊的作用。

在《脱欧：无理之战》这部电影文本中，作者表达了创作时对于这一政治事件真实的追求，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电影文本之所以能够具有记述历史作用，并不完全因为文本所具有的真实性，而是电影文本通过对这段历史的记录重新回归到了当下社会在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主要问题。那就是在面对媒介、消费、个人主义盛行等一切前所未有的时代环境时，依赖于传统的社会生活将如何做出改变。这种改变不是留欧派在固守传统的基础上进行革新，也不是脱欧派抛弃一切走上新路，而是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真正找到能够适应人类发展，但是又兼顾个人生活的新的发展之路。这也是这部电影文本在重构当下历史的过程中所进行的一种历史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