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传记纪录式的人物形象构建

2020-11-14 11:44石洮瑜
电影文学 2020年16期
关键词:世俗解构人物形象

石洮瑜

(韩国世宗大学,韩国 首尔 05006)

传记类电影是围绕某领域内的知名人士的生平或优秀业绩开展的内容叙事,展现该主人公在某时期的生活状态、经历转折、精神世界与思想发展等内容,在动态发展中窥见环境与人物间变化的相对应关系,沉淀人物的精神与思想,立体化地展现人物弧光。与一般类别的剧情故事电影相区别的是,传记类电影可以适当采用合理想象、推理、取舍、假设等艺术润饰方式,但是必须根据真人真事来展开人物的塑造活动,以达到保证传记类电影建构的人物形象具有真实性的效果,其核心特质在于人物的“真实性”和人物形象建构的“客观性”,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保证叙事上艺术性与真实性并存,呈现在观众眼中的银幕人物形象是栩栩如生的立体人物形象。

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人物形象的建构不应限制在表面性的描绘上,“建构”本身还含着“解构”和“重构”的深度要求,即从整个人生轨迹到一时一地一事去深入地聆听人物内心,剖析瓦解被固定化、硬化了的传统与规制,让人物的“真我”从刻板印象或偏见中释放,完成外在与灵魂深处的图景描绘。这意味着在对传记类人物形象进行构建之际,事实真实不应该禁锢住所有,还需要辅以一定的艺术修饰手法负责人物形象的“解构”和“重构”要求。

电影《昨天》以演员贾宏声的真实故事改编,邀请贾宏声本人、父母及朋友参演,以类纪录片的记录形式真实地再现贾宏声因为精神空虚误入歧途,迷上毒品不能自拔,在家人不断的引导下告别过去回归“正常人”生活的现实故事。电影特殊的类纪录片的形式,让该传记类电影构建的人物形象具有高度的真实性、说服力和现实感染性,加之精妙的叙事结构与情节设计让人物更为鲜活。反叛、极端、偏执、虚荣、自负又懦弱无力的贾宏声在人物建构的“解构”和“重构”过程中获得了本真的释放,在浮躁的20世纪90年代不甘平庸却又无能为力的芸芸众生的人物缩影在构建贾宏声鲜活的人物形象过程中被呈现出来。

一、多视式结构串联真实生活印记

电影《昨天》关于贾宏声的真实人生故事是由贾宏声本人、亲生父母以及朋友们共同参演的,这种大量非职业演员参与的表演是“第六代导演们经常采用的演员选择方式,力求通过现实生活中的原型来扮演对应角色的形式来保证能将故事的真实生活状态呈现出来,这也是本片类纪录片特征的重要原因,人物的姓名、年龄、职业身份、性格特征、神态表情、语言语调等都是真实故事的再现,仿佛电影作品是记录真实生活中的人物的相处过程与生活状态。这种类纪录片的记录形式为观众对人物真实性的认知与理解提供了有效的依据,保证了传记电影的真实性与客观性。

但影片在纪录片式还原生活场景时,并未采用传统的回忆类型影片经常使用的“大倒叙”叙事思路,而是利用非因果、非相关的叙事逻辑,导演张扬将采访与独白的形式创造性地融入其中,将真实生活的片段组合在一起,产生了不具传统系统性与连贯性的碎片效果。对参演的人物开展对应的采访活动并进行一定的剪辑,在记录式复原了个人的人生、事迹的表层历史的同时,兼顾主客观、多角度、多层级对贾宏声这一人物形象的构建。这种表现形式源自导演奥逊·威尔斯在经典电影《公民凯恩》中所使用的“多视点结构”,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放弃全知视角,而是采用了与主角相关的角色的叙述共同搭建的方式,通过撒锲尔、伯恩斯坦、利兰、苏珊与雷萌五个角色从自己立场出发的描述的一个侧面来共同构建起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

导演张扬选取了贾宏声的父亲、母亲、妹妹、朋友顺兴与安宾等人物围绕各个真实的事件片段进行的采访式访谈,引导他们从各自立场出发对贾宏声的行为、性格等各个方面进行描述。父母认为贾宏声是一个任性妄为但是还有改正机会的儿子,妹妹认为他原本拥有大好前途与未来却被他自己一手毁掉,朋友认为他是一个极其好面子爱逞强、凡事爱走极端、脾气阴晴不定很难相处的怪人……除了这些,影片中还有贾宏声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他认为自己是“神之子”,追求的是高贵的理想主义人生,生命的真谛是追求真正的价值与意义,自己的使命就是斗争,“我没有选择,只有跟他们死磕,跟所有的人磕”。

通过多个角色对贾宏声的评述,将贾宏声在社会中所扮演的各个社会角色进行了针对性又多视角的挖掘,贾宏声原本一个个碎片式的印象与认知联系在一起进行了重构组建,强调了人物形象的矛盾性与多面性,串联完成了一个人物的整体形象构建。破碎了的情节片段在构建贾宏声整体人物形象的构成线索中获得了更具思考意义的连接逻辑,真实生活碎片打破人物形象本身的整体性,但是又在串联破碎而又缺乏联系真实生活记录的基础上,重构关联,构建全新的整体。

二、碰撞社会世俗规则凸显个性

第六代电影导演以叛逆者姿态登上中国电影的舞台,他们偏爱边缘人群、亚文化与微观政治等传统宏大叙事所未关注的领域,钟情个人化的思想意识、价值观念与情感内容,关注在时代洪流中无力抵抗、深陷困惑、迷失自我的各个小个体,拒绝严肃、辉煌、便在性的时代主旋律,规定人们是非对错、善恶正邪的价值标准与道德准则的世俗规则也成为他们探讨、审视与批判的重要内容。导演张扬作为第六代电影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努力规避意识形态的限制,不满足于向市场描绘各类虚假的幻觉获得票房,更多地抓取禁忌中的靠近现实的路径,在社会世俗规则中获取批判与反思的力量,这种创作风格也演化成为导演张扬构建人物形象、凸显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

电影《昨天》立足于对贾宏声真实人生的记录式重现,真实地描绘了在20世纪90年代初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在快速发展中出现的种种社会问题:信仰危机、金钱至上、价值观念混乱……守旧的社会世俗规则只是更紧地将人们束缚在原地,没有带来解决之法,这让人们陷入对前途与未来的迷茫之中,苦闷积怨已久无处发泄,年轻人的自我与社会世俗规则出现了激烈的碰撞。导演张扬将这个碰撞放在镜头下,并细致地进行刻画与描绘,在解构社会世俗规则存在的合理性的同时,也凸显出贾宏声这个人物角色更为鲜明的人物个性。

原本前途一片大好的当红青年演员贾宏声,在话剧排练剧场跟随其他演员的脚步走上了吸毒之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放弃了他原本就觉得是“骗人的演戏”事业,完全脱离了社会生活沉迷于毒品带来的短暂快感之中。对亲人朋友动辄破口大骂,情绪失控时甚至对疼爱自己的父亲耳光相向。贾宏声在迷醉中寻找自己走向堕落的原因,寻找“人为什么活着?”“活着有意思吗?”“什么是真正的快乐?”的答案,但是没有人能告诉他,他认为社会世俗规则只告诉他“你不应该这样”,但是没有原因,他只能越走越远,在被社会世俗规则框定的“正常人”的指责中,越发地走向极端。

贾宏声在社会世俗规则的碰撞中试探生存空间,寻找安放心灵自由的空间,试图摸索高贵人生的支撑点,但是最终为了社会世俗规则的认可而妥协,在要么像所鄙视的父辈一样唯唯诺诺、浑浑噩噩地甘于平凡,要么就是为了理想主义牺牲掉自由一直生活在精神病院的抉择中,贾宏声选择了前者,声势浩大的“神之子”反抗运动在懦弱与无力的妥协中落幕。一颗追求自由、意义与价值的灵魂,在与社会世俗规则的碰撞中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唯剩下越发孤独、极端、叛逆、不羁但又懦弱无力的个性评价。

三、梳理思想发展中的精神与意志

观众作为拥有思考能力和辨别能力的群体,在接触电影这个对现象或表象进行描绘,进一步探视精神和心灵的艺术作品时,并不是不假思索地接受电影的故事描绘和人物的形象构建,而是会有主观性的自我判断,观众会尝试将现实与电影进行一些逻辑、细节、可行性等方面的比对,判断电影对自身的说服程度。在电影的人物形象构建上,观众不会满足于单纯从外在形象、旁白定义、角色设定等方面进行认知和理解,而是渴望能够走到人物真正的生活中去,了解其内心世界,感知其思想发展中的精神与意志,这需要电影中呈现人物更多的生活经历与轨迹,将整体人物形象“解构”后,“重构”其形象特征,并刺激观众的能动性有意识地引导观众看到建构后重新整合了的人物形象,并对其产生更为深入的理解。

利用现实生活的真实性力量搭建观众理解的桥梁是一个极为有效的方式,“没有什么的说服力超过事实真相本身”,电影《昨天》利用纪录片式的真实呈现手法,真人演绎讲述真实故事,并在这个基础上,在主人公贾宏声思想发展中梳理其精神与意志。在风起云涌的年代中贾宏声相信自己是“神之子”,有能力乘风破浪地叱咤于时代发展之中,但现实却是自己只能作为一个演员,每天重复着做自己认为是毫无意义的“骗人的演戏”事业,他选择用沉默和自闭来对抗,以高冷倔强的姿态来避免被现实所侵蚀,甚至甘愿选择用毒品来麻醉自己。在毒品不断掏空他的身体时,他意识到毒品非但不能够给他带来真正的答案,连他的自制力都失去了,他寻求在摇滚乐中找到支撑与寄托,但是也败给无力改变的现实,贾宏声不是列侬的儿子,没有英国血统,不住在伦敦,只是一个他看不起的农民的儿子,来自东北,家住亚运村,这一切都不是他反抗和斗争所能改变的。

在最后贾宏声明白他的规则在与社会世俗规则的碰撞面前不堪一击,在与命运的斗争中一败涂地,他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平凡,在多次挣扎与斗争中看到自己的无力,也明白了终究要向现实妥协的命运,在片尾一次次播放婴儿哭声的磁带象征着从那时开始,他以前对理想主义偏执向往的终结,愿意回归到世俗意义的“正途”。在这场高起低落的思想与行为斗争中,观众能够看到贾宏声超越于一般人的痛苦精神与强烈意志,但又在无力中向现实妥协,人物形象在精神与意志上的变化,拥有真实故事与真实演绎的支撑,思想变化具有了现实的合理性,观众也拥有了将“解构”后的人物形象在精神与意志上“重构”的梳理能力。

任何一部传记电影在人物形象的塑造过程中,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解构”与“重建”,剖析瓦解被固定化、硬化了的传统与规制,以最大限度越过外在进入人物的精神世界,在“解构”中寻找“重构”的现实意义。电影《昨天》以贾宏声个人经历的复原为表层叙事结构,剖解了造成贾宏声沉迷于理想主义与反叛对抗世界的现实原因,在记录现实的基础上构建一个人本寓言又“解构”与“重建”它,在一段心灵史的回顾中勾勒了一个边缘现代人面临的生存轮廓和人性变异的人物形象。并投射了导演张扬对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缅怀和无限自醒,告别昨日,走向秩序恢复与人性的复苏,完成寻找“重构”意义的现实主义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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