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紫颜色》的叙事文本解读

王立国

(吉林农业科技学院，吉林 吉林 132101)

影片《紫颜色》(

The

color

purple

，1985)是由美国鼎鼎大名的导演斯蒂文·斯皮尔伯格执导的经典作品，也是美国电影历史中的第一部聚焦黑人女性题材的影片。这部影片在全球票房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时获得了影评界的一致认可，并在1986年的第58届奥斯卡金像奖评选中，获得包括最佳影片奖、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最佳艺术指导、最佳服装设计、最佳化妆、最佳原创配乐和最佳原创歌曲等在内的多个奖项的提名。直至今天，这部影片所体现出的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依然为全球范围内的观众所称道。

一、叙事文本的来源与内容

影片《紫颜色》所讲述的故事，围绕一对相依为命的黑人姐妹所展开，整部影片充斥着抗争、制度、种族、亲情、女性、男权和原罪。影片的叙事文本改编自美国黑人女性作家Alice Walker于1982年发表的小说《紫颜色》(

The

Color

Purple

)。Alice Walker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即欧美国家的第二次妇女运动之后美国文坛最著名的黑人女作家之一，她致力于在文学作品中反映当时黑人女性的苦难生活与遭遇，力图唤醒女性的抗争意识、斗争精神与坚强品格。小说《紫颜色》是一部长篇书信体小说，由92封书信构成，一经发表，便轰动了美国文坛，并获得了美国文学届的三项大奖——普利策文学奖、美国国家图书奖和美国书评家协会奖。这使得Alice Walker成为获得普利策文学奖的第一位黑人女作家，也使小说《紫颜色》成为美国黑人文学和必读的女性文学经典作品。

斯皮尔伯格将这部作品以电影艺术的形式呈现出来，用影像更加直观地叙述出姐妹俩的聚散离合以及她们与命运的抗争，从视觉与听觉等感官上赋予故事文本更震撼人心的一面。在影片中，开场不久，14岁的Celie就在寒冷的深夜迎来了痛苦的分娩，生下了继父的孩子。随后，继父如处理旧物一般将Celie嫁给拥有四个孩子的鳏夫Albert。Albert暴躁跋扈，拥有极端的男权主义思想，他将Celie当作女佣一样对待，而Celie只会顺从和隐忍。在Celie的生活中，有两个对她影响颇大的女性——Sofia和Shug。Sofia强悍、大胆、泼辣，敢于对权力和不公予以回击，Shug美丽、聪明、独立，教会了Celie自信、美与爱。最终，Celie的女性自主意识觉醒，过起了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生活，并与妹妹Nettie及一双儿女重聚。

为了使电影的影像更易被观众理解和接受，斯皮尔伯格在原著的基础上添加了许多表现温情和具有趣味的细节，如姐妹俩举着向日葵在田野中玩耍，再如Albert在Shug面前如小丑一般的滑稽表现，又如Celie意犹未尽、饶有趣味地观赏俱乐部发生的多人混战。影片淡化了原著中对于非洲社会的追根溯源，仅仅在Celie第一次读到Nettie的来信时以蒙太奇的形式将非洲社会的生活交替呈现；也淡化了原著中Celie和Shug的情感，让她们之间在原著中的爱情变得暧昧不明，反而凸显出黑人女性间的联合扶持与普化情感。在影片的结尾，斯皮尔伯格利用戏剧化的形式美化了Celie与Nettie的最终归宿，使其较原著更加圆满，十分具有表现力地传达了黑人女性对于美好生活的期许和向往。

二、人物形象的支撑作用

无论在原著中，还是在电影的叙事文本中，都刻画出了多个鲜明饱满的人物形象，正是这些人物形象，支撑起了整个叙事文本的发展框架和精神体系，其中，几位黑人女性形象的树立尤为重要。

中心人物Celie拥有典型的黑人女性形象，悲剧的命运赋予她自卑、顺从、隐忍的性格特征，她极度不自信，不敢与人交流、互动，甚至无法与人对视。这种人物性格为影片表现人物的情感和内心世界带来极大的困难。而导演斯皮尔伯格巧妙地利用叙事策略战胜了这一困难。开片不久，内心独白的画外音形式打破了Celie性格中的沉默，使Celie成为影片的叙事主体，为影片带来了极大的叙事主观性，暗示了影片的主观视角，使观众与主人公Celie间产生更多的认同与情感互通，为观众建立了对影片中人物产生同情的通道，也为叙事文本增添了情感色彩。Celie的悲剧命运和她对生活的妥协在暗中成为叙事文本的发展基础，正因为她原本的顺从和卑微，凸显出其他不同于她的女性身上的抗争属性，也与不同命运的黑人女性形成对照，更在整个叙事文本中表现出生活和身边的人物对Celie的影响，使Celie的最终结局与人生开场的命运形成对比，深化了影片议题中黑人女性对自由与幸福的向往。

Sofia和Shug是对Celie影响最为深刻的两个人物，这两个人物形象在叙事文本中起到不同作用。Sofia主要承担形成对照与冲突的作用。Sofia大胆、热情，敢于抗争，与Celie拥有完全相反的人物性格。她迈着最大的步子走路，手臂肆无忌惮地摆动，与男人说话丝毫不显畏惧，甚至处处掌握着主动权，她是影片中女性自然力量的象征，然而也是一种原始的、毫无规则、不加克制、没有智慧的自然力量。Sofia的悲剧命运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她对市长挥拳相向后，被多个白人男人围在中间，犹如被围困的小兽，自然力量在社会规则和社会制度中间显现出孤立无援。这一刻Sofia眼中的恐惧与惊慌让观众意识到，Sofia一直以来的强势不过是掩盖自己天然弱小的外衣，在她的内心深处同样拥有着自卑。后来Sofia头发斑白、眼睛受伤的毫无生气的外表与之前的勇敢无畏形成鲜明的对照，直击观众内心。在暗中，Sofia与Shug同为勇敢大胆的性格形成对照，她的鲜亮出场和悲惨结局与Celie的悲剧出场和圆满结局再次形成对照，一个在生活中被击垮，一个在生活中被救赎，为叙事文本增添了更加丰富的内涵层次。Shug则承担着引导作用，这不仅是指Shug教会了Celie自信与爱，更因Shug在叙事文本中的多次介入，形成了剧情发展和Celie内心转变的关键节点。Shug美丽、自信并且独立，虽然同样拥有悲剧色彩的遭遇，但是Shug似乎从未对生活妥协。与Sofia张扬的勇敢不同，Shug的力量是源自内心的人文的力量，她的笑容与自信均来自内心对自己的认同和尊重。

除了以上主要的黑人女性人物，影片中还有两个人物的设置和处理加深了叙事文本的戏剧化张力，他们是Celie的丈夫Albert和白人女性Miss Millie。Albert在影片前半段是没有名字的，他和Celie的父亲一样，只是一个符号性质的存在，更多地代表了男权，而在Shug出现后，这个符号般的男人拥有了名字。在影片中，Celie新奇有趣地多次念出Albert的名字，再加上Albert在面对Shug时如小丑般滑稽的形象和为了Shug反抗父亲等情节，消解了他之前暴戾冷漠的男权形象，弱化了他人性中“坏”的特质，让观众转而思考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对Celie的残酷，从而将他对Celie所做出的种种伤害更多地归结到社会与制度的层面。而作为影片中为数不多的白人女性，市长夫人Miss Millie的设置更是影片的亮点。她因与Sofia发生冲突而与黑人群体的生活有了交集。她是Sofia命运的转折点，充当了黑人女性命运的掌控者，代表着权力。她的言谈之间充满优越感，时时标榜着自己对有色人种的仁慈与帮助，却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她观念中根深蒂固的偏见。这种语言与行动的反差暗喻了西方宗教文化中的原罪概念，更讽刺了制度与权力的冷漠残酷。这两个人物身上所代表和体现出的原罪与专制，加深了观众对于人性与社会偏见的思考，进一步拓展了影片叙事文本的内涵和外延。

三、关键意象的象征意义

无论是原著还是电影，《紫颜色》的叙事文本中都拥有十分丰富的意象隐喻。其中有两处较为关键，分别是紫色和房子。

影片的题目沿用了原著的题目，紫色所代表的含义引人深思。作为一种色彩意象，紫色在全球各地的文化中拥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在圣经中，紫色代表皇权，故而在西方文化中，紫色是帝国皇帝和教会主教衣服的颜色，象征贵族与权力；在东方文化中，紫色也被视为庄严尊崇与富贵的代表。因而，紫色这一颜色意象在各文化语境下均具有自由、尊贵等权力与地位的内涵。在原著中，紫色拥有较多的出现场景和暗喻，Celie曾多次表达对紫色的喜爱和找寻，紫色代表幸福与自由。而因在20世纪60—80年代的第三次女性主义思潮当中，薰衣草色即紫色被认为是同性恋的代表色，故紫色在原著中还暗喻着Celie与Shug的同性之爱。除了紫色，蓝色、红色、黑色等色彩也被赋予了不同的寓意。而在影片中，简化了Celie与Shug之间的爱人关系，故而紫色的出场被相应减少，仅在开头和结尾展现出明显的紫色意象。开场是一片紫色的花海，姐妹二人欢快嬉戏的身影和愉悦的歌唱都被淹没在紫色的花海之中，紫色被赋予幸福、自由、美好的女性之间的情感内涵。影片结尾，Celie穿着淡紫色的长裙与披着深紫色披肩的Nettie团聚，更加强化了紫色意象所代表的幸福与希望。

房屋居所在西方文化语境中被赋予个人微观世界的映射的内涵，象征着人类对自己主观世界的支配权力。在影片中，人物与房屋的关系具有十分显像的寓意。Celie命运的关键节点均在影像上与房屋产生关联。影片开场，Celie在开着门的小屋中迎来痛苦分娩；被嫁给Albert前，Celie在房屋前被Albert审视；初到Albert家时，她在房前石头上留下血手印等，均象征着Celie被他人支配的命运。直到Celie的意识觉醒后，她继承了亲生父亲的遗产，才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屋，象征着其主观世界的解放和自由，终于获得了支配自己人生的权力。影片结尾，姐妹二人在Celie的房屋前重聚，其他黑人女性在房门前张望，更为房屋赋予黑人女性的微观世界的内涵，表达了影片对黑人女性抗争的赞扬和对社会平等的期许。

斯皮尔伯格对影片《紫颜色》的叙事文本的处理，偏向黑人视角却又保留自己讲故事的韵律，他虽淡化了原著文本中相对尖锐的内容，却又保留了题材本身的深度和广度。影片中，黑人女性的生活状态与命运际遇被影像与声音完美呈现，影片更是通过对人物角色的刻画和对关键意象的细微呈现留给观众独立思考的空间，并增加了电影艺术特有的戏剧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