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一级兄弟》看韩国Faction电影的文化投影

2020-11-14 02:58
电影文学 2020年7期
关键词:福利院韩国受众

王 茗 陈 颖

(河北科技大学 影视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00)

近几年来,由真实事件改编而成的电影往往有着很高的票房与话题度,例如《杀人回忆》《熔炉》《辩护人》等。在韩国电影市场中,这些电影逐渐成为类型电影中的独特存在,也被称作Faction电影,即Fact(现实)与Faction(虚构)相结合的电影。此类电影在真实事件和人物故事的基础上,充分挖掘受众痛点,用艺术化的处理方式和电影化的故事表达,将事件再度呈现在银幕上,展现出了鲜活的社会文化缩影,使受众的关注点不再聚焦电影本身,而转向电影所包含的现实意义与价值导向。电影《我的一级兄弟》(2019)取材于韩国光州一所社会福利院里的两位残障人士身上所发生的温情故事。影片展现了他们身上的苦难与抉择,创造出了一段现实生活中看似不可能却发生了的生命奇迹。该片分别从事件、人物、时代三个角度,呈现出了“平凡人”不平凡的生命轨迹,也重新诠释了“家庭”的定义,表达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给当代Faction电影带来了新的创作思路。

一、伤痛叙事下的事件投影

韩国Faction电影在十年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由历史事件改编、刑事案件改编、励志故事改编三个类别。例如由“648”部队改编而成的电影《实尾岛》(2003)、由华城连环杀人案改编而成的电影《杀人回忆》(2003)、由韩国跳台滑雪国家代表队故事改编而成的电影《国家代表》(2009)等,都展示出了不同时期真实的韩国社会全貌。导演通过镜头,还原了当时的社会现实,直击受众痛点,在反映事件的同时,影射当下社会困境,引起社会反思。这些Faction电影在叙事上关注受众痛点,着重表现“伤痛故事”和“伤痛话语”,导演挖掘了“伤痛故事”背景下的社会意义和动人时刻,并放大到影片情节的设置中来,使得这类电影展示出了极具真实性的社会问题以及深层次的社会思考。

电影《我的一级兄弟》延续了Faction电影一贯的“伤痛叙事”模式,导演在还原真实事件的基础上,将故事与社会进程现阶段的特点进行融合,聚焦当代韩国社会人们所关注的热点问题——残障人士的社会保障制度。

故事改编自韩国光州一所社会福利院的肢体障碍者崔胜奎和智能障碍者朴宗烈的真实经历。导演试图通过讲述一个温情故事,从另一个角度诠释“家庭”的含义——血缘关系不是最重要的,心灵的互助与责任的分担才是家庭的选择。影片中,两位主角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早已形成了家人之间才有的信任和默契,他们因自身的弱小而聚到一起,也因相互扶持而变得强大。区别于传统的家庭组合,他们用自己仅存的“正常”去弥补对方的“缺失”,构成了极佳的共生方式。叙事上,影片没有选择平铺直叙,而是用一种诙谐幽默的方式,展开两位残疾人为了独立生活而努力的故事,充满了笑料与惊喜。四肢发达的东久,负责照顾世河的饮食起居;智力健全的世河,耐心教东久学会保护自己。在东久生母要夺回东久的抚养权时,世河指责她年轻时的不负责任,指责她遗弃自己残疾的儿子,并毫不畏惧与生母对簿公堂。在社会舆论也都不理解两位残障人士如何一起生活时,世河也据理力争。由此,影片将“家庭”的概念升华——“亲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只是上天安排,那么在充满磨难的现实世界也坚持陪伴,才应是家人该做出的选择”。《我的一级兄弟》打破了受众的固有认知,讲述温情故事的同时,也使得残疾人身上所发生的事件深深地扎根在受众心中。

二、类型表达下的人物投影

任何一部叙事作品都要有人物,人物是故事的灵魂。Faction电影中的人物是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真实存在的,它经过了导演艺术化的加工处理,放大了身上的典型特质。例如《实尾岛》里愚蠢自私的掌权者、《辩护人》中激愤正义的民主人士、《熔炉》中悲惨的受害者、《杀人回忆》中残忍的罪犯、《国家代表》中拼搏向上的竞赛者等。这些人物加深了电影的深刻性,而这些人物原型的存在,能给受众带来很强的代入感,他们从这些人物的身上能看到“真实”的影子。Faction电影拉近了故事与受众的距离,让这些人物形象变得不那么陌生且鲜活起来。

影片《我的一级兄弟》第一次完整深入地展现出了残障人士生活的全貌。站在与片中义工美贤同样的视角,受众会发现,同一个世界,在残障人士的眼中,竟然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样子。因为身体的缺陷,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都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困境。对于像世河这样高位截瘫的患者来说,睡觉时的一个翻身不当,都会有送命的危险,连出门办事、工作上班、与人交流等在大众看来很普通的行为,在别人帮助的前提下,都很难完成。甚至有时候,外人一句不经意间的玩笑,也很可能揭开他们内心的伤痛。对于他们来说,每天平凡的日子就像是一场生存挑战,必须用力生活,全力追赶,才能活得体面和有尊严。影片将人物的处境赤裸裸地呈现在受众面前,借用喜剧的外核,真实地揭开了残障人群的内心世界。

与以往Faction电影不同的是,该片在由励志故事改编的类型套路中保留了些许非类型元素,导演没有将他们设置为“弱者”形象,而是用平视的镜头去正视他们的处境与身份。东久,先天性智力障碍,导致智商停留在5岁,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表达能力欠缺,说起话来整个脸部都会跟着费劲,但却四肢发达,拥有一项厉害的技能——游泳。虽然智力上有缺陷,但是他情感健全,甚至比很多“正常人”还要真诚与纯粹。世河,肢体残疾一级患者,颈椎脊柱瘫痪,脖子以下连一丝痛觉都感受不到,却凭借灵活的头脑和犀利的嘴巴所向披靡,成为福利院里公认的“老大”。片中,在神父去世后,政府决定关停“责任之家”福利院,世河和东久将要被送往不同的地方生活,即将面临分别的命运。世河凭着自己精准的判断力,预想到东久去到新福利院,会因为智力问题,导致新环境的工作人员不会如自己那样对他百般耐心,也预想到了在离开东久之后,会有新的人来照顾自己,磨合的过程会受到重重阻碍,于是他毅然决然向政府申请了独立生活。这一情节的设置,从侧面体现出了世河内心的强大。“独立”不是每个残障人士想做就能做到的,只有内心强大,立志有尊严地活着,并随之付出极大的努力,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影片放大了人物的思考与选择,同时也传达出了正确的社会价值观——残障人士真正所想要的不是社会的帮助,而是平等的对待与体面的生活。

在游泳馆兼职的美贤则是当代年轻人的代表,她对未来既怀抱希望,又充满迷茫。在与世河、东久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时,望着世河崭新的鞋子,她说道:“不是只有不能走路才委屈,即便能走路,原地踏步也很委屈。”“委屈”一词道出了美贤与他们一样被生活所困,同样也在努力寻找新的方向。在之后义工生活的相处过程中,她也逐渐找到了面对生活的勇气。这个人物给受众带来了很强的“亲切感”,也许刚开始,她是通过利益关系来接触到残障人士这个群体,只是想得到一份能够找工作的义工证明,但在接触之后,却发现他们之间存在的是一个相互救赎的过程。美贤的设定,就像银幕前的受众一样,慢慢地融入和理解了残障人士这个群体。

《我的一级兄弟》中没有“弱者”,影片呈现在受众眼前的是一个个伟大而鲜活的个体,导演充分挖掘了人物背后的内心世界,通过巧妙的剧情铺垫,让人物性格慢慢显现、逐渐饱满。正如世河对美贤的评价:“和她在一起的期间,我经常忘记我们是残疾人的事情。”导演用朴实的语言记录着“平凡人”不平凡的生命奇迹。

三、社会认同下的时代投影

电影是现实的镜像,Faction电影所反映的“真实”,不仅是艺术的“真实”,更是时代的“真实”。作为一种文化载体,Faction电影的诞生也是处在某种特定的历史和社会文化环境下,反映着时代的历史和记忆。这类电影,能让受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个真实的韩国社会,人们敢于直面生活本身,敢于面对过去,敢于直视自己,敢于自信,也敢于反思。而当代的Faction电影,则将这种文化自信渗透到故事的每个角落。

一直以来,残障人士都很容易被大众所忽视,成为鲜为人知的隐形群体。作为受众,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隐形群体的生活范围和生活习惯,以至于这个群体既熟悉又陌生地存在于他们的周围。本需要接受社会帮助的群体,却不得不要顺应残酷的社会规则。在当前时代背景下,这部关于残障人士群体如何融入社会、如何独立生活、如何面对生活苦难的电影的出现,有着非常重要的社会价值与时代意义。

影片用喜剧的表现方式展示了苦难与温情,让社会看到,再弱小的个人,都会因为相互扶持而变得强大。世河和东久互相作为对方的身体与大脑,成为胜似亲兄弟的存在。神父开设“责任之家”社会福利院,帮助了这群被家人、被社会所抛弃的孩子,教会他们恪守“人只要一出生,就有坚持活下去的责任”的信念准则,他用自己的爱和温暖践行着内心坚定的道义信条。“责任之家”群体的形成和解散,代表着残障人士在当代社会存在的文化缩影。影片赋予了这样一个群体时代精神,在这样的背景下,电影所传递出来的情感,更容易被受众所接受。

影片还通过聚焦世河和东久两位残障人士的个人生活,对社会问题进行揭示与审视。现实生活中,很多残障人士原本想要走出家门积极生活,却被有形和无形的障碍阻断了去路。这一社会问题被呈现在银幕上,重新被人们认识和探讨。《我的一级兄弟》值得肯定的意义也在于此,它打开了残障群体与外界沟通的大门,使他们有走出来的可能,也给这个时代的进步打下了新的基础。例如片中,神父去世之后,世河为了继续维持福利院的运行,想到了用义工资历来换取收入的方法。这个情节的出现,表明了韩国社会义工资历在个人求学升职等一系列社会活动中的重要作用,无论是学校评估、求职丰富简历、出国留学,都需要义工资历的加持,这一条件逐渐成为促进民众加入社会公益活动的有力措施,在时代背景下,起到了正向的引领作用。

在韩国Faction电影发展得越来越成熟的今天,《我的一级兄弟》这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影片,将特殊“兄弟”的生活,通过幽默的方式展现在受众面前,探讨了残障人群与家庭、与社会的矛盾现状,传达了直面困境、勇于突破的生活信条和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给当代Faction电影的创作带来了新的创作思路。在创作手法上,该片的叙事从事件、人物、时代三个方面进行深入挖掘和考量,紧紧围绕主题的表达,对社会问题进行深刻的揭露与反思,传递了正面的社会文化价值观,充满了人文关怀,对中国电影的创作与发展也带来了很大的借鉴意义和积极影响。

猜你喜欢
福利院韩国受众
韩国“第一步”
聚焦韩国大选
在韩国走马观花
BABY,COME BACK
用创新表达“连接”受众
感谢信——致南充市第一社会福利院
孩子将亲手种植的蔬菜送至福利院
用心感动受众
媒体叙事需要受众认同
电视节目如何做才能更好地吸引受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