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
赭石无语
大地安静,一面红褐色的崖壁,在大山的一侧,以沉稳的姿态闪耀着金属的光芒。
也许大山深处,就是语言隐身的场所,所有的赭石,一声不发,而它们的棱角却锋利无比,可以切开风的路线,切开阳光的心思,切开雨的眼泪,最后,还可以把不停流逝的岁月,切成过去和未来。
其实,它们可以发出钟的声音、镰刀收割稻谷的声音,以及剑出鞘的声音,然而它们没有,它们始终以石头的形状,保存金属的品质。
它们要在大山里,做永远的失语者,隐藏铁的硬度,埋掉尘世的浮躁。
穿越丛林
浓密的树叶,遮蔽不住雨水的寒气,遮不住一颗敞开在大山里的心。
在雨中,蟋蟀、蝈蝈、青蛙已各自收紧了喉咙,野兔、松鼠也隐藏了踪迹,而我们,却要在这样淅淅沥沥的雨中,从这样的丛林里穿过去。
远古的火山灰,有时会在裸露的树根旁显露真身,有时却在溪流里洗刷火的痕迹。这里的丛林,需要的正是这些火山爆发后的灰烬,需要这种爆发式的生长,巧合的是,有些树叶已长成了火焰的形状,有些还泛起了火害羞的神色。
蒙古栎、黑桦树,看似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它们在有些地方,却会紧密地生长在一起,那些白桦树,总会躺在众树的脚下,等待变为腐土,等待转化成另一棵树的养分。
在这样灌木、藤蔓混生的丛林里,我们穿越这样的小路,不仅需要一把柴刀,更需要火一样的激情,才可以顺利通过。
这样的天气,穿越这样的丛林,我们每一个湿漉漉的身形,就是一滴水,只有穿过去,才会像小溪一样找到自己的海。
遥望远山
故乡的山坡,往往就是目光通向远山最好的起点。
在那里,不用踮起脚尖,随意选一个位置站定,放目远眺,大兴安岭南麓淡蓝色的山形,便会真切地打动每双归乡的眼睛。
尽管看不清那里的林木,看不清牛羊撒欢,看不清苍鹰在空中盘飞,而脚下却有青草拂动、蝈蝈鸣唱,身旁会有蜻蜓飞舞、蜜蜂采蜜。
偶有一阵风吹过,远山的一切场景几乎都在近处。
如果再向远方遥望,会不会望见一颗思乡的心?一颗装有故乡山水的心。会不会望见一双奔走的脚?一双闯荡世界的脚。
此刻,这样的心用这样的脚,会不会在山的那边,正向故乡归来?
跳兔飞奔
与其它野兔不同的是,它们的行走,如袋鼠一般跳着前进,它们的一双后腿,仿佛就是两根永不老化的弹簧,每一步迈进,都是一次完美的弹动。
我们经常在山坡的深草处、壕沟边,看见它们突然跃起,极速狂奔,拐过几个弯儿后,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速度让它们甩掉了无数次凶险,也甩掉了无数个清晨和黄昏。
我们在它们的后面,感觉它们长长的后腿弹出来的路途,虽然是弯曲的,但在曲线的转折处,转折出的,不只是它们的命运,还有它们智慧里最过硬的部分。
在它们的体能和智慧面前,我们总是自愧不如。
敲击葵盘
在山坳里,碾出一块平地,把带有成熟籽粒的葵花盘堆在其中,直到堆成一座小山,然后,我们把这样的山丘撕开一角,用一截细木棍,逐一敲击葵花的盘面。
噼噼啪啪,葵花盘上的籽粒,纷纷从盘上落下,落成有时也叫瓜子的那种零食,噼噼啪啪,我们把带有蜂巢一样的空盘,堆放在保存燃料的地方进行风干,把黑褐色的籽粒铺平晾晒。
在过去那些贫困的日子里,这样的敲击,仿佛就是对秋天的一种锤炼,这样的晾晒,虽不会晒出葵花籽的油脂,但,可以晒出我们日子里的脂肪。
寻找人参
跟随老把头渡江,到对岸。到某道沟的沟底,向陡峭的山坡上攀援。
索宝棍在密林里承担了拐杖的作用,双脚走过的地方,已用目光搜寻了无数遍,有一种植物的叶子与人参十分相像,一次次挖出来,一次次扔掉。
在这样的大山深处,我们扔掉的不只是信心,还有一个个传奇的梦。
心中的人参与传说中的棒槌,到底是不是一个模样?
跨过无数道沟,攀过无数道岭,感觉大山的神秘,不只是单单一个版本。
而当夕阳西下、峰回路转时,眼前的一株五品叶,是不是今生今世唯一的白日梦?
通向四块石的路
从黎明开始,通向四块石的路,一直在雨水的覆盖下沉睡。白桦,大青杨,落叶松,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树木,它们的叶片,遮不住雨水的滴落。
有人在木棧道上滑倒,有人直接打马下山,观景心切的人,站在巴兰河边,不住地向上眺望。
那些云,锁住了山头;那些雾,锁住了额头。
而从山顶突然滑下的巨石,显然不是四块石之一,但它竟然就这样横在了山路的中央。返程,只能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