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冉
大奎在狭小的厨房里炒菜。
大奎穿着肥大的牛仔短裤,光着膀子套了件带肚兜的围裙。锅里冒出了蓝色的油烟,他把葱花、蒜片和花椒面倒入锅里,霎时,炝锅的味道出来了。他把油烟机开到强力吸风的档上,油烟机响了起来,声音不很大,但吱吱声很刺耳。
小玲在房间里喊了句,爸!这个油烟机太吵了!然后就把门关上了。大奎笑了下,心想着月底工钱拿到手,是得买个新的了。
大奎家的冰箱、洗衣机、煤气灶、油烟机,还有客厅里的沙发床,都是他在给客户干活儿时攒下的。客户不要的东西,到他手里都成了宝贝:修一修,擦一擦,洗一洗,省不少钱。
这间一室一厅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敞开式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是大奎一年多以前贷款买的。他们两口子商量很久,下决心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把积蓄都拿出来,尽量多交首付,这样每月还款的压力小一些。毕竟是学区房啊,他时常和老婆念叨,以后儿子上学也用得着,每次念叨完他都觉得这个钱花得值。
女儿小玲今天是初中开学的第二天,昨天是分班,开家长会,今天正式上课。他这几天和工友给雇主的房子装修抢工期,没来得及去孩子学校,今晚回家早,做点好吃的庆祝下孩子读了如意的初中。
红烧排骨、蒜薹炒鸡蛋、凉拌菜、油焖虾仁、两瓶冰红茶,一一摆在客厅兼饭厅的小桌上。
大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坐到桌前,向屋子里喊,玲啊!大闺女,来吃饭啊!
女儿拎着个作业本坐到大奎旁边,边吃边说,真好吃啊,爸!
大奎说,闺女,给你妈发个微信,看看她和弟弟在家干吗呢。大奎的老婆一直有哮喘病,带着五岁的儿子回老家休养去了。老家的治疗费用比这个大城市便宜不少。
小玲說,爸,我在构思老师的作业呢,你给他俩打电话吧。
啥作业?大奎问。
小玲说,语文老师留的命题作文:我的爸爸。
哦?你是怎么写爸爸的?
刚开个头,还没想好怎么往下写呢。小玲啃着排骨,望着爸爸说。
给爸爸读个开头呗,听听你把爸爸写成啥样?大奎摸了摸女儿扎着羊角辫的头。
嗯,小玲看着作业本读起来:我的爸爸四十多岁,高高的个子,黑红面庞,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有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小的时候,经常把我举过头顶,逗我开心。
哈哈!大奎笑了起来,给女儿夹了一只虾。他说,现在不举你了,举你弟弟。接着给爸爸念。
我的爸爸是个热心肠,免费为邻居修理门锁下水管什么的,得到了叔叔阿姨们的一致称赞。
大奎笑着点点头,喝了口啤酒,赞许地说,对呀对呀,接着念。
爸爸在一家建筑工公司上班,他带领几十号人奋战在工地第一线,为我们的城市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读完,小玲转头看着爸爸的脸。
大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爸从来没领过几十号人干活儿,就是和你刘叔我们几个人干点儿小活儿,你那样写不好吧?
小玲说,爸,我就想这么写!
大奎挠挠脑袋说,好,好,就这么写,接着念。
每逢周末,爸爸就开着他的轿车拉着我和妈妈、弟弟去麦当劳或肯德基。饭后我们一家去海底世界游玩,领着弟弟认识各种奇异的海洋生物,体会海洋的深邃与奥妙……下面的还没写呢。
大奎心里有点歉意:他还没领儿子去过海底世界。他说:闺女,爸没有轿车,我的是五菱小面包。你这么写,以后老师和同学看见我开小面包接你,那爸多尴尬呀!
反正学校离家不远,我走路回,不用你接。
你晚自习下课我不开车接你?
爸,不用,你可以走路过来,然后咱俩溜达回家呗。
大奎的目光在小玲的脸上停顿了一会儿,给她夹起一块排骨,说,闺女,多吃点儿,吃完了好好想,咱不能没有的事也写。
小玲摇了摇头。
大奎放下筷子说,我去给你妈她们打个电话,看她们吃了没有。他走向客厅南面的落地窗,打开边上的小门,侧身挤进巴掌大的阳台,关上门。
其实,大奎不想打电话,只是胸有点憋闷,想到阳台透透气。
作者简介:王旭冉,男,毕业于吉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热爱写作,现居大连。曾在《小说月刊》《青岛文学》《吉林日报》《青岛晚报》等报刊发表小小说、散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