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四大名著

2020-11-11 22:18汪翔
火花 2020年2期

汪翔

明清时期出现了四部长篇小说: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是中国第一部章回体古典小说,施耐庵的《水浒传》是中国第一部反映农民起义的长篇小说,吴承恩的《西游记》是中国古典小说中伟大的浪漫主义作品,曹雪芹的《红楼梦》被称为我国封建社会后期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它们代表了我国古代小说的最高成就,并称为中国古典四大名著。

我与四大名著结下不解之缘可以追溯到童年时期。

那时唯一的读物是小人书。如同饥饿的人见到面包一样,封面五颜六色的小人书总是吸引着我饥渴的目光,带给我太多的快乐和启迪,给我童年的心灵打开了一条与外面世界连接的通道,让我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小人书成了我通向名著世界的桥梁,让我在成长中获得了民族文化的熏陶,获得了外国文化的感染,获得了真善美的朦胧判断。

小人书让我走进名著世界,是四年级的时候。一次偶然在同学家中看了两本《三国演义》连环册《千里走单骑》和《智取陈仓》,我一下子被故事情节吸引住了,于是就爱上了三国。从书的封底中知道《三国演义》连环册一共有五十多本,我非常渴望能看全故事,就到处借来看,陆续看了十多本。常给我讲故事的老爹见我如此着迷,就说:“孩子,要详细了解三国,还得看《三国演义》。”我回家要家人去借《三国演义》,父亲很高兴,立刻带着我往西岸泉坑和伯家借书。那是阴历五月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宝石河水涨得很高,木桥都冲跑了。父亲系紧裤带,将我架在肩膀上过河。《三国演义》借到了,线装繁体竖排,破旧不堪,有好几册,我如获至宝。这就是我名著阅读的启蒙。上初一,父亲给我买回梦寐以求的《三国演义》,我欣喜若狂,日夜迷读。从小学到现在,《三国演义》一直是我反复阅读的书,对我影响很大。由于读的次数多,一部《三国演义》,简直了如指掌,不少章节能够背诵。

《三国演义》不仅是我名著阅读的启蒙,也开启了我的阅读之门。家乡一带几乎所有的读书人家,我都去借过书。我借书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诚实守信,讲明何时归还,绝不拖延,还书时一定自己送去,决不托人顺路带去,因此藏书人家多愿意将书借给我。小人书与小说相结合,让我在初中和高中完整读完了古典文学四大名著和十多部世界名著。我欣赏英雄战将冲锋陷阵,领略三国大战风云变幻,佩服梁山豪杰快意恩仇,神往神话人物腾云驾雾,感知宁荣二府没落根源。尽管当时对深奥的历史问题似懂非懂,但对文学名著却产生了浓厚兴趣,使我一生受益匪浅。

四大名著是中国文学史中的经典作品,是世界宝贵的文化遗产,其内涵博大精深,犹如大海一样辽阔,以我的学识和文学功底,即使读得再熟,也只懂点皮毛,至于名著的精髓,万万不能说读懂把握了的,我只是以一个古典文学爱好者的身份谈点感想。

四大名著的艺术画面完全不同。

翻开《三国演义》,风云骤起,烽烟滚滚,一场场刀光血影的战争场面让人惊心动魄。翻开《水浒传》,迤逦梁山,浩淼水泊,纵横交错的历史画面,连缀着一个一个英雄好汉的故事。烟云笼罩中,也窥见一张一张国贼奸臣的脸。翻开《西游记》,浪漫主义手法,翱翔着无比丰富的想象的翅膀,一座色彩缤纷、神奇瑰丽的天宫,一系列妙趣横生、引人入胜的神话故事,奇幻世界中映出世态人情和世俗情怀。翻开《红楼梦》,亭台楼榭、佛庵庭院、繁花名木、鹤鸣鹿啼间,千红一窟,万艳同杯。林黛玉葬花处,催人泪下;贾宝玉梦醒时,断人衷肠。

四大名著在艺术创造上又具有许多共同之处。

四部长篇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众多的、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三国演义》往往是通过不同的故事情节和夸张、对比、烘托的手法,反复渲染人物性格的主要特征。例如为了突出关羽之勇,运用烘云托月手法。温酒斩华雄时,华雄简直锐不可当,如同一架屠宰机器,杀得诸侯心胆俱裂,而关羽出马一个回合就斩了华雄。白马坡斩颜良,为了突显关羽神威,罗贯中用心良苦,先将颜良之勇拔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演义里白马坡颜良的威慑力与当年吕布比起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演义中的斩颜良也堪称千古第一“斩”。又如状孔明之智,多处运用对比、衬托等艺术手法,让孔明在与当时第一流的人物相较时大放异彩。心高气傲的周瑜多次感叹:“孔明神机妙算,吾不如也!”直到临终,还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强烈地表达了他力图压倒诸葛亮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东吴名将陆逊几乎百战百胜,夷陵之战大败刘备,却在鱼腹浦石头阵中彻底迷失,只能哀叹:“吾命休矣!”六出祁山,与诸葛亮棋逢对手的魏军统帅正是司马懿。司马懿是一个集政治家、军事家、权谋家于一身的军事奇才。他南平叛臣孟达,西拒诸葛亮,北摧公孙渊,荡平淮南,招招见血封喉,凌厉之极,连孙权也不得不为之惧服:“司马懿善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可是,诸葛亮北伐时,司马懿率领绝对优势的强魏雄师,任由诸葛亮来去自由而不能制,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通过这些第一流人物与诸葛亮的对比,诸葛亮那“无穷如天地”的谋略被表现到了极致。《水浒传》则善于把人物置于真实的历史环境中,扣紧人物的身份、经历和遭遇来刻画其性格。金圣叹在《水浒传读法》中说:“水浒所叙一百零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西游记》作为神话小说,善于把人性与动物性巧妙地揉合在一起,“使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而《红楼梦》揣写人物不仅注重描写人物的外貌、行动、对话,而且注重人物的内心世界的揭示。

采用井然有序的艺术结构。

四部长篇小说都是章回体结构。《三国演义》是以历史史实为依托,以英雄豪杰为主体,演绎的是政治、军事、人情世故的大戏,揭示出的是古今成败之理,故事情节有条不紊,既前后连贯,又曲折变化。《水浒传》的结构方法是把主要人物和事件集中起来叙写,每回具有相对独立性,而前后之间又相互勾连,环环紧扣,全书有开端、高潮和结局的设计。《西游记》以唐僧师徒四人取经为主要线索,所写故事既相对独立,又前后照应,因果分明。《红楼梦》严密完整的艺术结构被誉为“天衣无缝,无隙可寻”。全书以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的恋爱婚姻故事为线索,把众多的人物和复杂的事件组织在一起,有条不紊而又纵横交错。

运用富于表现力的语言。

《三国演义》的语言半文半白,但所写人物的对话,能显示人物的音容笑貌,例如曹孟德的又奸又雄,关云长的儒雅,张飞的快人快语。《水浒传》的语言高度口语化,干净利落,它绝不堆砌华丽的词藻,而是善于寻找、选择和提炼富有表现力的词句。《西游记》的语言诙谐、风趣、活泼,与它的神奇变幻的故事和喜剧性的情节相适应。《红楼梦》的语言运用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作者的叙述语言自然流利,准确、凝练,人物的语言能清楚地显示出身份、地位、教养和性格的差异。书中对古典语汇的熔铸,对口语俗语的加工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

四大名著都有着极高的文学水平和艺术成就,很难说谁高谁下。书中对女性的描绘,是我比较其艺术境界差异的依据。也许我的理解幼稚又荒谬,但绝无唐突名著的意思,只求抛砖引玉。

中国封建社会对女人特别残酷,在那样的制度下,恐怕很难寻觅到一个男性不是夫权主义者、大男子主义者。无论罗贯中、施耐庵,还是吴承恩,从他们的作品中,都体现男权至上的观点。《三国演义》写的是雄主名王、谋臣勇将之事,攻城掠地、纵横捭阖之心。《水浒传》写的是草莽英雄、江湖豪杰之事,仗义行侠、报仇雪恨之心。《西游记》写的是神仙佛人、妖魔鬼怪之事,诚心意坚、因果有报之心。那里没有女人的容身之地。貂蝉不知所终,刘安的妻子成了刘备的口中食,潘金莲、潘巧云是淫妇的代名词,即使有三位入伙的女性,要么是雄性化的母夜叉,要么是形同木偶的失心人扈三娘。《西游记》里的女性则干脆都是妖怪,最终免不了挨孙悟空一棒。《红楼梦》写的是花季少女、薄命红颜之事,我为卿狂、不离不弃之心。只有《红楼梦》,既是女性的悲歌,也是女性的颂歌。对女性的尊重,就是对人性的尊重,从这一意义来说,曹雪芹的思想境界是远高于另外三人的。

一部《水浒传》少英雄。武松是冷血杀手,李逵专门吃人肉,董平是杀岳父全家的宗师,石秀天生就仇视女性,那些所谓的梁山好汉一个个都是豺狼本性。不过,施耐庵虽然对女性的打压非常严酷,但他却塑造了唯一的一条尊重人性的好汉———花和尚鲁智深,这是我认为《水浒传》高于《三国演义》和《西游记》的重要依据。从这一点说,鲁智深与贾宝玉的艺术形象是相通的。

两人最相通的,是对女性的尊重,也就是对人性的尊重。贾宝玉对女性的尊重,并不是来自理性的认识,而是来自直接的感受,他对那些玩弄女人、奴役女人的“须眉男子”深恶痛疾,是一位“为伊生,为伊死,为伊奋斗一辈子”的情天大圣,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行事也不够果敢与彻底,终于没能解救一位女性。鲁智深对女性的尊重则完全出于本能和侠义本性,他视一切女性如母亲和姐妹,行事果敢与坚毅,一路行来,解救女性无数,他仿佛是高悬在夜空的唯一的星辰,给苦难深重的中国女性以唯一的希望和慰藉。

《水浒传》中的人物对待女性的态度,一般有两种,一种就是荒淫好色、以玩弄和侮辱女性为乐;另一种就是主流好汉们有强烈的憎女情结。鲁智深是一个深怀悲悯的人,他的言行带来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台湾学者乐衡军在《梁山泊的缔造与幻灭》中写道:“鲁智深原来是一百零八人里唯一真正带给我们光明和温暖的人物。”只要是弱小的被欺压的人,他总是毫不犹豫就出手了。他尊重女性,但同时又在女性身上没有任何心思。他救金翠莲,救刘太公的女儿,救林冲的夫人,一句“阿嫂可好”,让人感觉到温暖而别无猜忌。鲁智深不信佛,但那与生俱来的高洁品行,分明就是佛的化身。贾宝玉最终遁入空门,终于什么都成了一场空。《红楼梦》里,千红一窟,纵然有一位贾宝玉,只能为薄命册谱一曲悲歌。如果说女性的天空里有天堂的影子的话,这位天使就是鲁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