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东
我刚刚晾晒完旧时的新衣,落日的秋果就越过了远山。
黑暗开始为我披上发着冷光的锦绸。
秋天将可能一无所有。
她送出风,送出由小渐大的声音,远,却近。
她有没有和我一样的寒冷和忧伤?
秋风学会了收容和拒绝,释放和藏匿。
旅痕在消失,孤独在继续,这人间独有的自省。
月光将在熄灭中永生。
它想使劲飞,我却担心,那可能被秋风吹折了和我一样坚韧的翅膀。
还能呈现什么?
黑土,红日,青山,薄绿的流水。
所有可以敞开的羽毛,都开始在秋声里飞行。
这秋天,已无法解构与归集的蝉鸣正在消失。
这时间无门。一个节气,怎么也止不住一颗冷静却沸腾的心。
秋风烈,却无雨无霜,花朵继续秉持了春天的底蕴。
我无须抵抗寒冷,我只想穿过最简单的颜色。
好心人收藏了最动人的风景。
明天,请让我用卑微的手,画出又一幅绵绵起伏的秋天。
是什么在流淌?
恰如浅水浮出纸面,有淡淡隐伏的寂寥。
隔着春天的旧衣裳,暮色即将入怀。
暗淡的光线中站着思乡的人。
他学会了孤独,并因此爱上了漫长的回忆。
黑夜来临之前,他只想借一滴冷月,悄悄放下萧瑟的秋愁。
和我一样,秋天摇落了身体里的黄金、白银。
万物渐渐有了消瘦的影子。
瘦了的秋天把时光紧紧拥在怀中。
像拥抱失散多年的亲人。
秋天开始变得紧张。那些树木、庄稼、果实,越来越远。
她不得不记住这些即将离去的孩子。
像是被谁摇晃了一下,一树叶子望了望我,望了望秋天,然后坠落,仿佛泪水涟涟即将别离的亲人。
秋风起。
秋风吹散了璀璨的光阴。
谁收藏了那些无主的灵魂?
秋声说:我知道一颗种子的爱情如何失而复得。
我说:从另一个角度,我知道万物的秘密,但我早已失散了可以说出的词语。
哪一个秋天需要这么多解释?
当我仅仅说出爱,大地已准备了一卷山川的忧伤。
秋天已流转到不可知的远方。
我不露声色地端详,辨识,记忆——
这就是我与你不同的地方。
这春天苏醒的孩子,在秋指上行云流水。
她飞,飞越不可知的陷阱。
她唱,唱与三个季节并不漫长的距离。
一些事物将要绝迹。
花朵,果实,小虫的翅膀,稻穗低垂的影子。
更多事物在诞生,栖息,游移——
白云,蓝天,树林,流水。大地上和我一样辛苦劳作的人们。
它们的飞翔还是轻盈的吗?
薄霜里,那曾经被歌声唤醒的人,是否找回了曾经沉沦的躯体和意识?
像一点点迅疾的鸿影。
它们知道何时重返时空,它们将抵达遥不可知的天上人间。
那不是岁月的分界线,也不是时间的临界点。
秋天在默诵,蝉声收敛了翅膀。
所有山色沉入大梦,沉入寂静的谚语。
一枚秋果长出触须,打开了古旧的仓廪。
节气游走,离去,抵达。
今天,我捕捉到秋分的隐喻。
“力量来自此刻,但谁能挤出沙漏里的水滴?”
尚有金色的阳光在铺展。
眼睛是透明的,秋天是透明的。
一颗心,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沉默而又温情。
快要远行了,我收拾最简单的行装。
秋景已经不多了。谁是我最好的旅伴?
那么多秋色迎接我,期待我接受大地赠予的关爱。
但它们像寒山一样,冷而遥远。
或许,我将甘于陷入另一种迷途。
我要固执地远行,用微不足道的步履丈量秋色。
用单薄的身影挟带长风,用眼睛里的星火辨识方向。
你听,透过漫天的星辰,
我已听到了秋天深处越来越嘹亮的回声……
应该有一轮明月,照耀动荡不安的江湖。
应该有一轮明月,抚慰人间醉生梦死的过客。
应该有一轮明月,让我接近秋天越来越神秘的图腾。
应该有一轮明月,酌酒、宿醉、沉眠。
因兴奋、激情、狂野,或过度的幻想而让银月之夜渐渐趋于安宁。
抑或老去,抑或和我一样渐生华发。
啊,一轮明月本已升起,却又迅速消失。
恰似你刚刚翻阅的短暂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