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勤
史晓云第一次上舞台演的是《铡美案》的包公包黑脸。这与她当初的期望差得太大了,让人有说不出的挫败感。她最希望扮演的角色是旦角,花旦、武旦、刀马旦,最不济也弄个青衣吧。平日里老师也是把她往旦角上培养的,学旦角唱腔,抖旦角水袖,画旦角的妆。可轮着真正上舞台了,一个妙龄女人却扮演了一个胡子生。
这怨不得导演,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刚学戏时,她清秀伶俐人见人爱,当年红破天的花鼓皇后“大桃红”把她收为关门弟子,穷其一生所学传授给她,还给她取名“二桃红”,让她继承自己的衣钵,弘扬花鼓戏。谁想16岁时一场大病,不仅使她的身材发生了很大变化,而且连声音都变了,她彻底地告别了旦角这行。有人建议她反串去学丑旦,“大桃红”却叫她学习花脸、学胡子生。“大桃红”说,演戏就像做人,我喜欢堂堂正正的角色。于是,等到第一次上台,18岁的她就出演《铡美案》里的包青天。
她真是唱戏的料,一个妙龄女子扮演的黑脸包公一唱闻名,不仅在瓮城博得满堂彩,走州过县在秦腔盛行的关中也是场场爆满,就连进省晋京也大受欢迎,电视报纸大篇幅报道妙龄少女饰演大花脸的消息,史晓云美美地火了一把。
史晓云火了,她迎来好多挣钱的机会。有人请她走穴,也有人请她唱堂会,还有领导以工作为名,请她去陪吃陪喝陪唱卡拉OK,她一概拒绝。她说:“你见过包公走穴唱堂会吗?你见过包公公款吃喝,用公款唱卡拉OK吗?没有吧。我不能在台上演包公,在台下给包公抹黑吧?包公本来脸就黑,我再给他抹一层黑,我于心何忍呀。”看史晓云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人觉得她人戲了,把自己当包公了。
史晓云喜欢演包公,不演包公时就讲包公的故事。好像她是包公的后裔,讲得生动活泼让人深信不疑。据说,她结婚的那天夜里,她唱了几段《铡美案》,又给新郎官讲了半夜的包公,吓得新郎官愣是不敢胡作非为,生怕她搬出包公的铡刀,铡了自己的狗头。
包公演得好,又不走穴唱堂会,大家推荐史晓云当了团长。她又移植排了《铡包勉》《铡龙袍》《陈州放粮》等几部包公戏,把花鼓戏炒得热热闹闹,把一个冷冷清清的小剧团搞得热火朝天。她在戏里演包公,在戏外也当包公。那时,房地产在瓮城已经红火了,有老板找到领导要开发她们剧团下属剧院那块地,那是剧团的命根子呢,她像是包公一般铁面无私不答应。领导亲自跟她谈话,她还给领导讲包公的故事。她是名演员,又一身正气,领导只好赏给她一个广电局的副局长,换了她的团长。然后呢,她眼睁睁地看着老板把剧院开发了,眼睁睁地看着红红火火的剧团垮了。
史晓云在舞台上演不成包公了,她一心一意在生活里当包公。舞台上的包公不好演,生活中的包公更不容易。史晓云不在乎,就像当年初出道时,谁想到18岁的妙龄女子会把包公演得活灵活现呢。广电局长搞腐败,还违规操作把广电大楼租赁业务包给县长的亲戚。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她实名举报。县里不受理,她背着材料反映到市里。县长私下里要求她撤回材料,许她一个局长。她说:“你听说过包公和人搞私下交易吗?”第二天就背着材料去了省纪委。
演包公难,做包公更难。特别是省纪委拿下广播局长后,她更为艰难。上级处处为难她,下属也处处与她作对,新来的局长害怕她,在演播大厅装修时与包工头联手给她设套,致使工程出现重大安全隐患。县长派县纪委、反贪局、局纪委三堂会审,意欲一举把她拿下,她真的难以说清。她就在问讯室里唱包公,直唱得包工头幡然醒悟,会审的领导也和她一起唱起了包公戏,做起了包公。
经历的事儿多了,都知道她是包公了,就没有人难为得了她了。史晓云的官也越做越大,当局长,当县长,现在已经做到市长了。无论在哪里,她都不忘学包公、做包公。难得的是史晓云还一直喜欢戏,常常让剧团演演包公戏,她偶尔还会客串一把“包公”。慢慢的,人们干脆就叫她“女包公”了。外地人不明就里,问,一个漂漂亮亮笑容满面的女市长,你们咋的叫她“女包公”呢?
人们骄傲地说,不知道吧,那是个真包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