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钓图

徐泽万

张晓亮局长业余爱好钓鱼，只要是放假他总是去千绿湖边钓鱼。每次钓鱼，他总能有所收获，不是钓到鱼就是蟹。可是有一回自己却差点被鱼钓了。

张晓亮当上罗金市城建局长的时候，之前已经有两任局长从这个职位上落马了。张晓亮已经57岁了，此时已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任当局长了，只要认真干下来，就能安全到站，光荣退休。因而张晓亮每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他定下规矩：无论是谁，都不能到他家里谈公事。双休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熟人骚扰，就带一个只有老婆知道号码的手机，自己开车到几十里外的千绿湖去钓鱼。

千绿湖钓鱼的人也不少，大家互不相识，因而张晓亮钓得安然自在。千绿湖是大自然自己形成的几千年的野生湖泊，湖底自然藏了不少大鱼。有一天张晓亮运气特好，竟然钓到了一条足有二十多斤的大皖鱼，张晓亮一抬没抬起鱼竿来，又抬还不行，只好带着鱼竿沿岸溜鱼，三溜两溜，脚下一绊，竟被鱼拖进了浅水里。张晓亮赶紧爬起来，旁边一个钓鱼的老头也过来帮忙。张晓亮解嘲地说：“呵呵，鱼大成精了。”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水还刺骨。张晓亮全身湿透了，不住地打寒战，还打了几个喷嚏。老头忙说：“我家就在附近，要不先到我家换身衣服吧？”

张晓亮开始还在推辞，但是禁不住老头一个劲相劝，加上身上确实比较冷，他想：不过是一个农家老头，又实在冷，那就去吧。

老头就住在湖边的村子里。房子虽然不是很好，却还很干净。老头先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张晓亮换上，又吩咐老伴把张晓亮的湿衣服烤上。然后拿出一瓶酒：“自己酿的土谷烧，弄口尝尝？”张晓亮既来之则安之，也就不推辞了。

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虽然这谷烧酒有点辣，没有五粮液的醇香，但是在这农家就不要讲究了。当然，张晓亮没说自己是干啥的，没亮出自己的身份，好在老头也不问。两个人边喝酒边聊钓鱼的技巧和乐趣，好像是一对知己。

张晓亮的湿衣服被老头的老伴烘干了，他们的酒精也消退了，张晓亮才换上自己的衣服，告别老头开着车回家去了。

又一个周末，张晓亮钓了十几斤鱼，直接就去了老头家。这次不能白吃人家的不是，张晓亮带了现成的食品和两瓶五粮液酒。老头也不推辞，只是拿出自酿的谷烧，说：“我觉得这酒比你的五粮液好。”张晓亮也不客气，二人落座，推杯换盏，无话不谈。

一来二往，两人就成了好朋友。有一天喝酒正欢，老头拿出一幅画，说是祖上留下的，让张晓亮鉴定一下。张晓亮一看，是一幅“秋钓图”，画着一个老头在湖水边钓鱼，岸上菊黄竹绿，秋风瑟瑟。立意很好，画工也好。只是落款不甚明确。张晓亮对画本无研究，只是看着顺眼，就连声说：“好画，好画……”

老头说：“一张破画纸，这么旧了，我这个庄户人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当个玩意吧。”

张晓亮说：“那不行，说不定很值钱呢，你先去鉴定一下。”

老头说：“鉴定啥，以前就在屋里挂着的，脏成这样了。”

张晓亮一看，不好再推辞，就收下了。

张晓亮把画拿回去以后很是喜欢，经常拿出来看，后来就直接挂办公室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罗金市要建一个国际会展中心，张晓亮一下子忙起来，双休日也取消了，没时间去千绿湖钓鱼了。

投标那天，办公室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进来就打招呼：“张叔叔，你好，我是刘小强，还认识我吗？”

张晓亮一怔，看着有点面熟，没想起来。刘小强一指张晓亮后面的画，说：“我家住在水库边，您跟我爸爸是好朋友。”张晓亮的心里就有些不快，说：“你也是来投标的吗？”

刘小强说：“是啊，我也是干工程的。”

张晓亮说：“那下午投标吧，同等条件下可以考虑你。”

刘小强说：“谢谢张叔叔，中午一块出去吃餐饭吧？”

张晓亮说：“那不行，我们有纪律的。”

刘小强就没说什么，出去了。

下午的投标，刘小强中标了。

张晓亮也和三个副局长开了碰头会，三个副局意见难得统一，一致拍板让刘小强中标。张晓亮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可也沒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没出张晓亮的预料，还是出事了。刘小强因为在工程上偷工减料导致一处坍塌，有几个工人被模板压死，刘小强畏罪潜逃了，而那三个副局长被立案调查，给予张晓亮党内记过一次。

在反贪局里，几个副局长们感到自己很冤枉，说：“张晓亮拿了一幅郑板桥的《秋钓图》，价值几百万，为何只给记过处分？”

反贪局长拿出一幅画，问：“是这幅画吗？”

副局长们面面相觑，冷笑了一声说：“你们被潜规则了，别来这一套。那幅画一直在他办公室挂着呢。”

反贪局长说：“张晓亮拿回来那幅画以后，就去做了个鉴定。发现是真画，就到反贪局备了案。如果没事，那是正常赠予，退休后还给人家;如果相求，就是贿赂，就交到局里。因为他太喜欢那幅画了，就又求人临摹一幅挂在办公室里……”此时的张晓亮正坐在他的老板桌后面，看叽局1

又到周末，张晓亮又去钓鱼，秋风起了，落叶萧萧，到处一片凄凉景象。此时，张晓亮感觉自己很像《秋钓图》里的老叟。

鱼浮子动了，提上来却没鱼，只是鱼食没了。如此几次，令张晓亮气恼不已。想一想又笑了，不是吗？人在钓鱼的时候，鱼也在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