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绍波
儿子到了结婚的年龄,黄局长想给儿子买一套婚房,骑着电动车在城里到处转,经过考察发现,在县城最新开发的城南,房子不错,周边有医院、有学校,绿化和配套设施都达到了现代化标准。
黄局长下了车,走进售楼处,看了看样板房,扯了扯帽子,问:“一个平方多少钱?”售楼小姐说:“每层价钱不一样,最丑的一楼一平方6000。”黄局长吓得舌头一伸,乖乖6000!不吃不喝,一个月工资买不到一个平方。
黄局长说:“我再看看。”然后背着手在样板房转了一圈,就往外走。坐在办公室后面刚想出来迎接的王老板,转过身,扶着椅子又坐了下来,鼻子一哼,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家提着钱给你送,你不肯收,市“廉政标兵”能当钱用吗!?
王老板的腿敲在办公桌上,吸了一口烟,吐着烟圈出神,忽然站了起来,觉得黄局长现在急需用钱,正是一次机会,只要舍得花本钱,利用得好,说不定就能和黄局长做成一笔大生意。于是,王老板决定拜访一下黄局长。
王老板早已摸得清清楚楚,黄局长住在哪一个小区哪一幢楼上,家里有几口人。那天,王老板开着大奔来到黄局长楼下,一个人直接上了8楼,在楼梯拐角处的一扇门前,王老板停住了,这扇门后面住着尊敬的黄局长。
王老板看了看脚上锃亮的皮鞋,努力在脸上堆出一组笑容,抬起手刚想敲门,却又放下了。他看到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弯着腰低头,一手扶着钉子,一手拿锤子,在墙上丁丁当当地敲着,那架势是要把钉子钉到墙上去。
不会是走错门了吧,王老板狐疑地看了看门牌号,揉了揉眼睛使劲地看了看,确认没有错。“这么大一根钉子钉到墙上?”王老板迟疑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住手,你不知道这是黄局长的家门口吗?”
“哦!我知道啊。”钉钉子的人头也没抬,一边拖长着腔调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还拿着锤子一下一下地敲着。“停下,停下。”王老板急了,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抢,钉钉子的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上下打量了一下王老板,“我钉的,可是咱自家的墙啊。”
“哎哟,黄局长啊!瞧我这眼拙的。”王老板连忙放下手中的黑色马夹袋,趋步上前,抓住黄局长握着锤子的手使劲地摇着,满脸堆着笑说,“我是小王,在你们单位搞过装修的小王啊!今天路过,特地过来拜访您一下。”
黄局长直起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王老板,“噢……我有点记得了。”黄局长似乎想起了,“你好像到我办公室去过。”又接着埋头拿着锤子使劲在墙上钉着钉子,墙上的砂灰簌簌地掉着,梯道里丁丁当当的声音更响了。
“这样的活,非得专业的人才能干啊!”王老板局促地站了一会儿,抢过黄局长手上的锤子和钉子,小心地放在地上,拿起手机就咋呼,“小李,我是老王,你立即拿上工具到我这儿来一趟,黄局长墙上要钉个钉子。”
黄局长想推托,告诉王老板这样做不好,可是没有说上几句话,王老板口中的小李就风风火火地到了,工具包往地上一放,举起电钻在墙上一阵咆哮,纷纷扬扬的一阵砂灰之后,一枚钉子生生嵌进了墙里。
“黄局长,你看,小李手艺多好!墙上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王老板用力摇了摇钉子说,“就是挂个砖头,钉子都没问题。”然后低下头,在黄局长身上轻轻地掸了掸灰,踢了踢地上的灰,吩咐小王把地上处理干净。
“谢谢啦!手艺真不错。”黄局长用力掸了掸衣服,身上的砂灰没有掸掉,转身就要进屋子,“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谈公事。”黄局长顺手就要关门,回过头对王老板说,“如果有事,直接到我办公室谈。”
“黄局长,我是特地來拜访您的。”王老板连忙一只脚插进即将关上的门,提起放在地上的黑色马夹袋,一手推着即将要关上的门,侧过身子就要挤进去,讪讪地笑着说,“都到家门口了,想跟黄局长讨口水喝。”
“把马夹袋挂钉子上吧。”黄局长虚掩着门,认真地说,“这门外有摄像头,东西丢不了。”王老板朝黄局长的脸看了看,又朝墙上的钉子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把黑色马夹袋挂在了墙上的钉子上。
黄局长拉过一张椅子让王老板坐下,还真是倒了一杯水。不过,王老板一会儿水就喝饱了,只好出来了,提起挂在墙上的黑色马夹袋,夹在左腋窝下,打了个趔趄,似乎左边身子特别的重,歪歪斜斜地匆匆走了。
回头看着掩着的门,王老板朝墙上的钉子看了一眼,狠狠地跺了一脚,想起黄局长客厅墙上条幅的一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把腰挺了挺,似乎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