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销王”的“报废”人生

陈浩莎莎

“报销大王”赵仕永接受法院审判

阳光下的阴影

赵仕永是云南泸西县人，从小聪明好学，积极上进。他1980年参加高考，以超过本科分数线80多分的佳绩考入云南农业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文山州丘北县委政策研究室。然后，他又被派到基层历练了五六年。因为成绩突出，他的职务不断被晋升。2002年12月，赵仕永担任麻栗坡县委书记。

麻栗坡县是闻名遐迩的老山战役发生地，近千位年轻军人的英灵长眠在烈士陵园。这里地处大山之中，风景秀丽，但贫穷落后，以传统农业为主。该县全年财政收入位居文山州倒数第二，农民人均年收入只有1100余元，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

面对贫困现状，知识面广、能力出众的赵仕永没有气馁，而是因地制宜，开动脑筋，大刀阔斧地进行市政建设、房地产和水电开发、矿产资源和林业资源整合，一系列大手笔经济建设发展措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既可行又见效快。经过4年多时间的奋斗，麻栗坡县发生了焕然一新的变化。截至2006年底，该县的财政收入已跃居文山州第三名。

在麻栗坡县很多干部群众的印象中，赵仕永非常霸道蛮横。取得成绩，赵仕永不认为这是一个地方领导应尽的职责，反而居功自傲。他一边努力工作，一边悄然受贿，在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开始以权谋私，敛财自肥。

早在1998年，麻栗坡县某房地产公司老总宝王傲在沿河街中心投资建了一个友谊商场。他挣了钱，却影响市容、妨碍交通，群众意见很大。在民愤的压力下，当地政府要求拆除友谊商场。2003年初，宝总找到赵仕永，表示拆除可以，但由此给他造成的巨大损失，希望政府给予经济补偿。尽管有干部反对，但赵仕永认为商场拆除有利于市政建设，竟然同意了。按照县政府的要求，宝总按时拆除了商场，150万元的政府补偿款也准时进账。几天后，宝总送给赵仕永20万元，以感谢“书记大人”的关照。

赵仕永开始时贪贿还不算严重。当他遇到一个所谓红颜知己后，从此他的三观发生“裂变”，变得虚荣浮华和贪婪。

买双袜子也要报销

文山州委办公室人事教育科原科长（处级干部）郑某琳在文山州处级干部公选时，和赵仕永相识。两人志同道合，都爱看书，时常交流心得，逐渐成了好友，情到浓时，竟发展成情人关系。为讨心上人欢心，赵仕永加大了敛财力度。

在行贿者队伍中，房地产商宝王傲“表现”比较突出，他善于察言观色。某天，他去找赵仕永，在大门口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正和保安费力地交涉。宝总觉得此女似曾相识，马上回忆起她就是赵仕永放在办公桌上的照片中的女人！宝总把她请来，一问，原来此女叫郑某琳！她事先没和赵仕永打招呼，想突然出现，给情夫一个惊喜。但保安不认识她，又没得到赵书记的指示，因而发生争执。宝总在当地最豪华的酒店，订了一个豪华套房以安顿郑某琳。宝总如此乖巧贴心，丰厚回报自然不会少。

赵仕永和郑某琳的关系，已经从爱书看书的精神领域发展到金钱和肉体交换的物质领域。“赵书记”为博情人欢心，宁可花费千金也要买她一笑，反正都有公款垫底。

例如有一次，郑某琳在路易威登昆明金格店看中一款价值16600元的皮包，赵仕永豪爽付款。然后，他开了两张礼品发票，拿到麻栗坡县广电局报销。还有一次，赵、郑借公干到武夷山旅游。途中，郑某琳看中一款价值昂贵的根雕工艺品，爱不释手。赵仕永示意让司机付18300元买下，然后拿着虚开的发票到麻栗坡县委办报销。

在2005年8月至2008年9月期间，赵仕永为郑某琳在昆明、文山等地购买了大量个人物品，通过购买个人物品让公家报销的方式，明目張胆地将公款据为己有，累计五十多万元。报销的物品千奇百怪，大到万元以上的彩电、冰箱、名贵家具、服装、皮包、手表等，小到几元的洗漱品、袜子等，堂堂县委书记赵仕永都公然以公款报销，被群众蔑称为“报销王”。

发明“温和腐败”

赵仕永自欺欺人地发明了“温和腐败”的歪理邪说，他声称：“那些不给钱就不办事的人是‘暴力腐败;像我这样，在为人办好事的情况下收点钱，是温和的，所以我说自己是一个温和腐败的县委书记。”在这个“高论”的指导下，赵仕永开始了全方位的贪贿。

2005年上半年，麻栗坡县某木业公司经理西蓬服没有获得木材采伐指标，请求赵仕永关照。赵积极协调，该公司当年下半年就获得了2000多立方米的木材采伐指标。2007年6月，赵仕永又让县林业局多关照西经理的木材生意，每年都在正常采伐指标基础上，多批给西经理300至400立方米木材。西经理感激不尽，分5次送给赵仕永30.2万元。

权力开路，不惜干预经济活动。麻栗坡县的一项重要经济发展项目就是开发水电。该县有个第五级电站，开始时由两家单位和一个体联合开发。开发这个项目前景无限，很多人都垂涎欲滴。云南某股份有限公司股东董古舒找到赵仕永，请求参加开发。赵书记一言九鼎，帮董硬插一脚：“一定要让他牵头开发，并持有多数股份。”在原定开发人已着手建电站的情况下，董古舒的公司获得了46%的相对控股权。为表“感谢”，董古舒分4次送给赵仕永人民币30万元、美元4000元。还有个老板叫贾栾喷，响应县委大力修建水电站的号召，上门拜访赵仕永时奉上5万元人民币。赵帮其运营，又得到5万元好处费。

2005年，陈富月、鹏硬实在麻栗坡县合伙开办了一家咖啡发展有限公司。为了获得赵仕永对公司的支持从而享受到政府优惠政策，二人于2006年春节前夕，送给赵仕永5000元。此后，只要是陈、鹏决定要开发的项目，赵仕永都会鼎力协助，有关部门也会一路绿灯。无利不起早，3.6万元的好处费进了赵仕永的腰包。攀附赵书记后，这个公司真的像大鹏一样展翅了。

2008年10月中旬，赵仕永以要办事用钱为由，让驾驶员找县里某局长，想办法给他提10万元现金。该局长岂敢怠慢？立即召开局班子会议研究，决定以“到州上看望老领导”为名，从单位账户预支10万元交给赵仕永。

终于东窗事发

2008年8月，被暗中调查的赵仕永调至文山州民政局任党组书记及局长。2008年12月份，上任仅仅几个月，他就被“双规”了。

早在2006年，愤怒的知情干部群众已经写信举报赵仕永贪腐问题，反响很大。有关部门悄悄地进行了两年的外围调查。赵仕永到了新岗位，仍然不知反省，不愿收敛，多次采取向麻栗坡县下属单位要钱等方式，以权谋财。文山州纪委于2008年12月成立专案组，对赵仕永有关问题立案调查。经专案组调查核实：2002年12月至2008年12月，赵仕永在任麻栗坡县委书记、文山州民政局局长期间，存在利用职务便利收受他人贿赂等严重违纪违法问题。

文山州纪委、州监察局分别给予赵仕永开除党籍和行政开除公职处分，文山州人大常委会依法罢免了赵仕永第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2008年12月9日，文山州纪委对赵仕永和郑某琳同时进行“双规”，并移交到文山州人民检察院。该院对赵仕永和郑某琳立案侦查，批准逮捕。

在看守所，赵仕永避重就轻，不承认犯罪事实。他提出一个很雷人的要求，希望办案人多给他搞一些法律书籍。办案人马上想到，赵想钻研法律，寻找有利于自己的依据。真金不怕火炼，主办检察官当即给了他十几本法律书籍。

停了一段时间，办案人再提审赵仕永。果然，“赵书记”辩解说：现在社会上有“潜规则”，很多人是在损害别人的利益或集体的利益前提下谋私，可我不是，我是在为麻栗坡县做好事的情况下收的，不构成受贿罪构成要件。检察官们不厌其烦，耐心细致地为其宣讲法律，澄清其错误认识，使赵仕永心服口服。

审讯郑某琳的办案组进展不顺利。她与情夫曾订立攻守同盟，所以负隅顽抗。

办案人随后搜查郑某琳的家。尽管她事先转移了绝大部分资产，但遗漏的物品仍然“震倒一大片”：大衣柜里的高档服装，每件都是万元以上;十几双皮鞋，每双价值都在几千元;有一套未拆封的实木家具，静静地“躲”在车库里。

检察官们把搜查扣押物品清单拿给郑某琳看，但她仍不承认是赵仕永给买的;检察官让赵仕永给她写了封信，她仍然心存幻想，为赵“顶雷”;检察官让赵仕永亲自打电话过来，郑某琳才如实坦白，承认自己接到赵仕永公款购买的多种高档物品后，开成办公用品发票，让赵拿去报销。

“报销王”的斑斑劣迹

2009年6月22日，文山州中级人民法院对赵仕永涉嫌贪污受贿案进行了公开审理。

检察官在法庭上发表公诉意见，一针见血：“官商勾结、权钱交易，是赵仕永案的明显特征。”他指出，该案涉及众多行贿人，这些行贿人均在麻栗坡县有投资开发的项目，他们送钱的目的就是看中了赵仕永手中的权力，希望和赵拉近关系，能够在工程、生意上得到赵的支持和帮助。对此，赵仕永也是心知肚明。由此可见，一方以金钱换利益，一方以权力换金钱，各有所得，双方均实现了各自的目标，权钱交易特征显露无遗。

法院审理查明，赵仕永在担任麻栗坡县委书记、文山州民政局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财物合计人民币4064245元和5000美元;将私人消费支出拿到下属单位报销，侵吞公款人民币560947.31元。

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个平时看似清廉的县委书记，名下竟有8套估值近千万的房产：昆明新亚洲体育城有他的别墅;公园道一号、昆明世纪城、文山民族村等处有他的房产;在文山三七工业园区有一块他的地……在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身为县委书记的赵仕永敛财能力惊人，贪贿得到的赃款赃物让人瞠目结舌！按照2008年农民人均年收入1879元计算，赵仕永的受贿款是一个农民2400多年的纯收入！

2009年6月29日，法庭庄严宣判：以受贿罪、贪污罪数罪并罚，判处文山州民政局原党组书记、局长赵仕永有期徒刑18年！涉案赃款人民币462.51万元予以追缴，并处没收非法所得650万元。

赵仕永终于醒悟，在法庭最后陈述時，声泪俱下地说道：“上了法庭就等于进了医院，通过检察官、法官、辩护律师这些‘医生的诊断后，我才知道自己的病很严重。以后我坐牢改造，就是一个康复的过程，我相信自己的病一定会康复，我会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接下来审理本案特定关系人郑某琳涉嫌贪污案件。

文山州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被告人郑某琳利用他人（赵仕永）职务之便，在国家机关报销私人购物生活支出费用296587.31元，其行为已构成贪污罪”。法院考虑到在该起贪污犯罪案件中，郑某琳是在赵仕永的授意下，报销各种费用，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属从犯。其次郑某琳有自首情节，案发后积极退出部分涉案资金，可依法从轻处罚。

2010年4月17日，法院以贪污罪判处郑某琳有期徒刑两年，没收个人财产50万;随案扣押的人民币179522.01元，其中涉案176587.31元予以没收，上缴国库;余款2934.7元折抵没收财产款，上缴国库。

二人均没有提起上诉。

反思“赵仕永现象”

赵仕永虽然头脑灵活、知识广、能力强，却是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法盲。他身陷囹圄，从领导干部沦为了阶下囚，主要是个人主观原因所致，私欲的膨胀导致了权力异变。赵仕永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完全是放纵欲望的结果。古人云：“邪生于无禁，欲生于无度。”赵公款报销，连几元的洗漱品、袜子都不放过，大小钱“通吃”，可见其贪欲之炽烈。

必须看到，其他方面的原因也不容忽视。

县委书记大权在握，监督制约机制不健全，其权力触角可以延伸至各个领域。如果不能好好把握自己，任由私欲膨胀，滥用权力，后果会逐渐积累，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本案中的有关干部、工作人员对赵仕永的无理要求盲目服从，对其违法乱纪行为视而不见，没有及时提醒、劝阻，这也是悲剧发生的原因之一。“一念之欲不能制，而祸流于滔天。”赵仕永放纵欲望，不仅丧失了美好的前程，也给家人带来极大的痛苦。在惋惜的同时，必须进行深刻的反思，才能尽量杜绝此类现象发生。

（本文除赵仕永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