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干的铜钥匙

2020-11-06 07:35毕淑敏
读者·校园版 2020年22期
关键词:巴尔干黄铜门锁

毕淑敏

在巴尔干半岛某国的集市上,我先生看上了一个由当地手工艺人制作的金属“小提琴手”。构成“小提琴手”身体的,是一些废螺栓和旧弹簧。铁片切割的小提琴横搭其肩,琴弓由大号曲别针抻直后再扭曲而成。

说实话,我对骷髅状的“小提琴手”无甚好感,不过先生执意要买,我便不作声。无聊中,突然见摊主的一堆杂物之下掩埋着一把黄铜钥匙,我赶紧扒拉出来。

它约10厘米长,平滑厚重,掂在手里,给人一把好钥匙的笃定感。它前端呈月牙状,排列着并不复杂的几道齿状结构,边缘有极轻微的磨损痕迹,虽然看起来古旧,但整体依然光彩熠熠。我用手蹭了一下钥匙尾部的圆环体,仔细查看手指肚的颜色,并无黑痕,可见钥匙环基本没有铅,尽可放心使用。

那个刚刚以20欧元(约合人民币158元)向我先生推销了“小提琴手”的老汉摊主,捻着胡子微笑着对我说:“黄铜钥匙好,不容易生锈,铸造容易,顏色美观,又不损伤锁芯,买下来吧……”

钥匙本是人们的日常用品,如今电子门锁、指纹和人脸识别技术的应用,让钥匙渐行渐远。也许有一天,它会成为稀罕物。

我摩挲着钥匙,随口问:“锁呢?”

老汉道:“可能还在某扇门上,也可能已经丢失,根本不存在了。”

我说:“您能想象和这把钥匙配对的锁长什么样吗?”

老汉说:“据我估计,这是一个女孩子房间门锁上的钥匙。如果是男主人家,门比较厚重,钥匙会比这把大。这把钥匙很老了,年龄在100岁之上。”

我生疑,问:“好像您认识这家人似的?”

老汉道:“特定时代的钥匙,长相都差不多。100多年前,巴尔干流行这种钥匙。”

我不放心地说:“会不会有人在找这把钥匙?我要是带它到千万里之外,主人可能就找不到它了。”

老汉说:“这把钥匙已经在我这里很久了,不要说有人找,连看它一眼的人都很少,我敢肯定它已没有主人了。我愿意以1欧元(约合人民币7.9元)卖给你,你带着它远走高飞吧。”

我买下了这把钥匙,至今把它藏在身边。抚摸它光滑的金属表面,浮想联翩。多少年前,它曾被一个巴尔干半岛的女子轻拿轻放,一次次打开自己的小屋,一次次关上木质门扉……一开一合之间,发生过多少故事?钥匙把过去封闭,那么,将来在哪里?有些人,常常自觉、自愿地把生命的钥匙交给别人来保管,这是否明智……

有些人会把钥匙当作饰品,挂在胸前。我问一位如此装扮的姑娘:“为何?”

姑娘答:“钥匙悬在我胸前,象征‘开心哦。”

有一些心锁,无须打开,那就把钥匙丢了吧。有一些心事,无须上锁,不然你要准备多少把钥匙才够用呢?如果先藏下一把把锁,又备下一把把钥匙,做人是不是有点辛苦?

无锁、无钥匙的人生,当为快意。

(林冬冬摘自湖南文艺出版社《巴尔干的铜钥匙》一书,本刊节选,视觉中国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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