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的脚[

南斯拉夫]杜·拉多维奇

那年冬天，帕达耶维茨大街特别滑。路过的人接二连三栽倒在地。人们对此也习以为常了。他们跌倒了并不急着爬起来，干脆坐在雪地上聊聊天。

鞋匠克林是一个例外：这年冬天，他一次也没有滑倒过。克林为此很憋气。有人还说，他是为了逞能，故意不肯摔跤的。

克林走在街上，听见人们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瞧这个人的小心劲儿，他多会保养自己呀！”

克林定下了日子，他早早醒来，朝他准备摔倒的地方走去。眼看来到他选定的地段，克林沿着大街猛跑几步，脚下吱溜一下……

左脚真让人高兴，它猛地往上跷了起来，鞋匠心想，他的右脚紧跟着也会跷起来的，那时他就可以像别人一样，一跤跌下去，仰天躺在冰冷的雪地上。

可是……右脚迟迟不肯跷起来。它牢牢地踩在打滑的人行道上，带着克林往前又溜了幾米。咳，哪怕多滑五六米再摔到地上也好嘛。可惜不行，这只脚一意孤行，它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这个不幸的人趴在地上。它只想向前飞跑！

诚实的鞋匠再也别想一步一步地在地上行走，更不用说和朋友们一起滚到雪地里了。那只脚带着他飞速滑行。

人们纷纷跑上街头，没跑出来的，也紧贴在玻璃窗上观看。一个人凭着一条腿，竟能风驰电掣地在大街上滑行，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起初，人们以为他会重重地摔在地上，说不定还会摔伤。可这个莫名其妙的鞋匠凭着“忠实伙伴”一大脚径直向剧院那边滑了过去。人们恍然明白：这家伙并不准备跌倒，那只发了疯的脚不知要带着他滑到哪里去。

天色渐明，人们看见了鞋匠脸上尴尬的表情。他支起一只脚不停地在大街上滑行，他外衣的下摆，像要跟大伙儿告别似的飘动着。鞋匠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呀，快呀，快些栽到柔软的雪地里去吧！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命令：必须阻止这个遍街滑行的人。有人招来消防队员，让他们挽着手隔断大街小巷。这时，右脚正带着鞋匠穿过学校，径直向公园冲去。七个健壮的消防队员紧拉着手堵截在公园门口。谁知鞋匠一闪而过，撞开人墙滑走了。

就在消防队员们还在互相埋怨、要追查责任的时候，在公园尽头，鞋匠的外衣下摆好像有意要气他们一下，晃了晃就不见了。也不知这只背叛了主人的脚，要把鞋匠带往何方。看那势头，带上悬崖绝壁也完全可能。

鞋匠离开公园，溜到了城市的主要街道上。摄影师乘车在后边紧紧跟踪拍摄，照片要登报呢！

人们决定改用别的方法来制止鞋匠。他们在商场前边组织了一个庞大的军乐队，在博物馆门前训练儿童合唱团。铜管乐响彻云霄，童声合唱嘹亮悦耳。鞋匠听了准会入迷，这样他就会停下来。

鞋匠的速度丝毫未减，他一掠而过。不论是铜管乐器吹奏的进行曲，还是小朋友美妙的歌唱，都不能让固执的右脚停下来。这也不奇怪，脚是不可能听到音乐的。

过路人对鞋匠喊道：

“先生，您停下来呀！您用两只脚站稳不就行啦！”

你自己双脚着地的时候，给别人提这么一条建议是很容易的。可是对于鞋匠克林来说就不行了，他拿那只顽固的右脚毫无办法。

大家对他大声喊道：

“倒下来！倒在雪地上！背朝地倒下去！”有的人还专门做了示范，表明这是很容易做的事情。

围观的路人把自己弄得满身是雪，鞋匠却毫无反应。他那右脚是坚决不愿滑倒的。

他单腿独立，顺着谢米利波夫大街滑向萨巴卡胡同，一直冲到科尔巴斯广场。等他重新回到公园时，消防队员们还站在那儿争论不休呢。

又有人找来巴达叶维茨，他是鞋匠的顶头上司，上司用严厉的口吻命令鞋匠就地倒下。可惜鞋匠只能抱歉地笑笑，从他身旁一掠而过。

你们也许会问：“鞋匠就这么跷起一条腿滑行一辈子吗？”

不，不会的。十一点半钟左右，一位教体育的小学教师来到大街上。他像所有的同行那样体魄雄健。他往路中间一站，等着那位独脚飞腿的鞋匠到了面前，小学老师敏捷地伸出腿去使了一个绊子。

鞋匠那条固执的右脚终于离开地面向上跷了起来，“扑通”一声，他栽到雪堆里。事情总算是有了个交代。

这一年，法国人库尔约斯两兄弟试图打破鞋匠的纪录，可惜没有成功。他们的单腿滑行距离只有9.15米。这么一点长度还是兄弟俩手牵着手滑出来的。

（摘自《新语文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