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字符

2020-11-05 02:44阿卓务林
壹读 2020年12期
关键词:丽江雪山

◆阿卓务林

天边

天空蓝若幽邃的魔镜

我用最原始的字符,表示水

表示火,表示我爱你

越过山丘,钻过林密

我拾拣燧木,拾拣古代的石臼

我想让温暖的人更温暖一些

我告诉过你秋天以后大雁会归来

坝上丽江城的波斯菊,一朵唤一朵

它们在等一桩美事的好消息

你看,那么远的人都赶来了

他们的脸像雨后绵绒的蓝莲花

他们带来花花绿绿,羽翼的彩虹

你看,山下的云霭多像是青海

挽上我的手,我俩去看看

看流水怎么流过人间,治愈伤痛

晚后溪河畔,我们男左女右

风穿过森寂,像母亲的手

奖赏般轻轻拂过我俩的鬓发

晚后,我们席地而坐,炉火旁逗嘴

儿孙们呢,任他们嬉戏、打闹

这是自由,千百年来无须解的结

丽江蓝

潺潺是溪流。一位八十二岁纳西老翁

牵手八十三岁纳西老伴,颤颤巍巍

从容拐进古城口。青石板隐匿了旧时光

面对玉龙雪山的雪,一万年不算长

只须朝夕的一瞥。谁人也在渴望

敲醒一场雪,捣碎凉,淘出火

丽江,早安!古树上炼丹喷洒的云

至今药味扑鼻,岩崖上壁画溅飞的墨

从来文字清晰。老君山的峰峦在吟唱

雪山独白了那么久,我独白了那么久

谁的眼里闪出了泪光。当洞经在东巴谷

奏响,你仿佛回到了从前,侧耳听

鸟语不打诳。我宁愿相信神话是真的

没有再比泸沽湖水,更干净的蓝了

里格岛的情人树上,几只白鹭扑楞着翅膀

早安,丽江!金沙江畔的那些树木

曾淋浴风风雨雨,曾见证祖先动人的

私生活。一道彩虹驼鹿般啜饮着乳汁

这一刻高原壮阔。一位游子江边垂钓

鱼未上钩,自己却打起呼噜睡着了

那牵狗赶马交响的嘈杂,倾泻的炊烟

所有通往眼眸的路,通往这里。那悸动

和欢喜。一只甲虫打破寂静,掀起花开

而我是爱你的啊,莎草般匍匐,并荡漾

雪山背后

我曾无数次想象

想象玉龙雪山以西神秘的世界

想象它有万万种风情

每天清晨醒来,白银之灯

准时在雪山之巅召唤

今天在去往香格里拉路上

杉木沉沉的云雾慢慢升腾

散开,旋即露出雪山洁净的面庞

峰峦如镜,阳光映照着江水

金沙击石声,在山谷回荡

一朵紫蓟花,悬崖边毒毒盯着我

它认出了我,并认出我的刺

它打开风的栅栏,笑得多么甜

一只小蜜蜂,从花的睫毛起飞

嗡嗡两声,落回花的脸颊

空中,恍惚有只雄鹰在翱翔

心中,恍惚有尊佛像在闪熠

我好奇问江边闲坐的藏族阿妈

对面雪山名字叫什么

藏族阿妈咯咯答:玉龙雪山

我曾无数次想象

想象玉龙雪山以西未知的世界

今天当我真切走到它身后

我竟像个避世离俗的游僧

翙翙绕过了虫鸣

群山之上

山岗上去年积的雪

丝绢般装饰着天际,万万岁的风

吹着万万年前的口哨,向山下喊

春天。白花花的绵羊群

像河流,流淌在河谷,流淌在牧场

这父亲的银锭,母亲的铜铃

大地在蹄子与蹄子的碰撞声中

孕育着重量。水灵灵的牧羊女

遁入冬眠的草甸,唯有头上被晨曦

染红的丝巾,风中桦叶般招摇

埋头犁地的耕牛,一步三晃

拉着贫困与富足。驮运粮草的老马

一声三叹,背负山路和炊烟

鹰击长空,旋即退隐崖穴

只留下一曲长调,久久回荡

云雀越飞越高,越飞越小

最后像几颗落在蓝布上的花纽扣

鲜艳了天空。此时山上也绿了

牧羊女阿芝怯怯从羊毛披毡下

探出头来,脸上泛着红晕

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

万格山

拉基觉果向东仰望的山

名叫万格火普,一条羊肠小道

从宁蒗县城系着它的腰

拉基觉果向东仰望的山

我的出生地,梦里常回的故乡

它像一尊佛,端坐在白云之上

无论脚下发生什么,一声不吭

拉基觉果向东仰望的山

陡,有狼,曾是棕熊出没的森林

只有父亲的几杆猎枪,自由出入

拉基觉果向东仰望的山

我的母亲远嫁而来,她逃了

一千次,第一千零一次

父亲蒙住她的双眼,恐吓说

前面滚滚金沙江

传说中卷走两岸巨石的江水

吓出她一身冷汗,并回心转意

生下我哥哥。其实父亲所谓的

金沙江,它只是一条山涧小溪河

而我的母亲信以为真,为它

耗尽了一生

泸沽湖雨夜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打断

醉意的悄悄话。一声响雷砸在山后

把一些人,吓进另一些人怀里

里格村的石板路上,游人四散

有的钻入阿妹茶室,有的躲在屋檐下

有的飞向另一些屋檐,另一些茶室

此刻,有人会不会正被淋着

在泸沽湖畔,有人会不会

特意走进雨中

云南的云

云朵落下来

云朵长成了雪山

翅膀落下来

翅膀长成了森林

星辰落下来

星辰长成了古镇

雨水落下来

雨水长成了温泉

喜怒哀乐,酒歌声声

在山上,在山下

悲欢离合,凤舞翩翩

在湖畔,在江边

飞鸟不叹息

飞鸟绝无绝望的抒怀

走兽不退步

走兽断无断续的游曳

水深深,这云南

凉在心头,热在心头

山绵绵,这云南

春也花开,秋也花开

腊梅

雪,征服了整架山梁

那些高大的树木

和卑微的小草

一夜间,白了头

那些走过大漠的走兽

和飞过大洋的飞禽

一夜间,迷了路

而一株不起眼的腊梅

却赶在凋谢之前

抢先点燃自己的枝桠

并点燃了整个冬天的火绒草——

只要土地还有发绿的力量

纵使布谷鸟不在场

春天到了,绿色的河流

照样会从山下漫上来

孤寂的树

多孤寂的一棵小树

它站在一座小山头

身边伴着仰天而卧的苔藓

和匍匐的草。一朵紫黄色的花

欲从树冠绽开,在云贵高原

蔚蓝色天空的映衬下,如此美

恰似一幅背景辽阔的油画

而春天还在路上,黎明静悄悄

只有一只小鸟,在一遍遍喊

它的名字,喊得整座山的脸

红一阵,白一阵

草木青

青铜青

三万年铁石,三千年心肠

炽热的,是焰火

草木青

三千年死去,三万年活来

苏醒的,是雨水

不朽的不朽,易碎的易碎

你我彼此,偶然路过

一眼,或为一世

炙手的炙手,蛰伏的蛰伏

风吹山河,子子孙孙

一茬,接生一茬

看,雪后初春狼群没入了森林

看,雨过天晴羊群徜徉在原上

草木青青,青铜青青

小镇

二十年前的黄板屋不见了

篱笆墙不见了

只有火塘星星点点

二十年前的梅花纹不见了

天菩萨不见了

只有蝉鸣此起彼伏

一根肠子通屁股的小镇

儿子站立肩膀,从镇头

一眼望到镇尾

两窝手掌盛不满的小镇

我只剩一肩的余地

但不慎成了儿子的故乡

依佳拉达

依佳拉达,被大山层层包围

陷在森林深处。一条著名的河

从此开头,并流向世界

依佳拉达,父母出生地

那里的孩子,全部与我沾亲带故

他们没有我幸运,更没有那条河

幸运。他们腼腆、羞涩

对山外的事物,知之甚少

那年一位美国佬突然闯入

他们的领地,把他们吓得

半死,慌着挨家挨户奔走相告

唯有七十岁的阿卓阿普

慈善地说:给他烧两个洋芋吧

如果他不是上帝,那他

肯定是饿鬼,不然天底下

哪有这么苍白的脸

母亲的声音

起风了,树的衣裳马群般嘶鸣

雨越下越大,西南方向天黑了

牧犬在等候,羊群催赶着羊群

火塘在等候,炊烟追逐着炊烟

河对岸戚戚唤儿归的妇人

嗓子沙哑,语词凌乱

声音甜美而急迫

母亲也曾如此这般呼唤我

时候不早了,她站在河岸喊

甜甜的名字,她沿着小路喊

焦急的名字,她冒着风雨喊

淘气的名字,她喊醒了星星

怪只怪他把阿芝落在了山上

突然他掩面哭泣了起来

像个没了爹娘的孩子

突然想起了爹娘

母语

你一句哎呀,我的眼眶

不可阻挡涨潮了

你一声嗯哼,我的喉咙

毫无预兆感冒了

故乡的母语

治疗陈年顽症的良药

冲洗无端烦恼的歌谣

耳里听见,心海

一浪高过一浪地翻涌

哦,假如我的咳嗽

被另一个人当作母语

让他重重地感冒

我又该怎样安慰

自己的喉咙

石磨

拉基河谷的那阵轰鸣

不是雷声,不是火车汽笛

不用人证物证,不用眼睛踏勘

我也知道那是石磨低沉的问候

牵引它的那人多年不见了

我俩攀谈过亲戚

名字

他喊卡洛斯

我喊卡罗惹

大意一致

我们喊的

都是儿子

他叫拉莫斯

我叫拉姆惹

发音其实也一样

只不过字面

有所不同

想想也释然

斯和惹

狗蛋或狗剩

并无二致

只不过你叫着

答不答应罢了

被遮蔽的鸟

有时候我莫名觉着

自己是一只被遮蔽的鸟

比如与老婆冷战的时候

比如郁郁不得开心志的时候

细思量也释然

这说明,我乃一凡人

自我感觉与众厮一般

偏于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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