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玉振
如果我们还原一下四渡赤水整个战役的经过,就会发现,四渡赤水并不是事先设计出来的。一渡赤水的时候没有想到要二渡,二渡赤水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要三渡。但是,三渡赤水的时候想到了四渡。可见,四渡赤水是一个不断试错与学习的过程,是一个不断根据环境调整方案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在机动中寻找新的机会的过程。
这就是不确定环境下的战略。在不确定的环境下,战略不可能完全事先设计好。战略的形成是一个开放的、探索可能性的过程,进而是动态的演化过程。
好的战略计划必须具备两方面的要素。一方面,一定要提供清晰的战略意图作为行动的基本框架。就像四渡赤水的战略意图,是要北渡长江。有了这样的战略意图,就可以为组织的行动提供一个大致的范围和总体的方向。
但是另一方面,在行动方案中,还要给种种偶然性和不确定性留出足够的随机应变、临机处置的空间。就像四渡赤水,如何达成北渡长江,要因敌、因地、因时而动。
战争永远是不确定的,这对战争双方来说都是如此。所以,关键是谁能够尽量减少自己的不确定性,同时增加对手的不确定性。给自己尽可能大的确定性,把最大的不确定性给对手,就可以增加自己取胜的概率。
所以,真正的高手从来不排斥不确定性,相反会接纳、拥抱、顺应、利用不确定性,甚至有意给对手制造更大的不确定性,由此把不确定性带来的收益发挥到极致。这样的不确定性,就成了打败对手或拉开和对手距离的最好机会。
不过,要想做到这一点,你就不能依靠常规的、线性的战略思维,你的战略思维必须是弹性的、开放的、灵动的、随机应变的,不能陷入偏执与片面。
在真正的战争中,形势永远是易变而不稳定的,它就像水一样,会持续不断地流淌演变。正是因为形势的这种易变性,所以在真正的高手看来,任何失败都可能是一个潜在的机会,任何成功也都可能是一个潜在的风险。这就需要你的思维高度灵活。
要想真正做到战略上的机动灵活,除了思维的弹性,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有一个柔性的、灵活的、敏捷的、适应性的组织。
长征的时候,红军在组织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敏捷。红军基本上就是三级指挥体制:中央、军团、团,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扁平化。而且,中央与军队一起行动,中央做了决策,马上就可以行动,机动应变能力极强。更重要的是,在这个组织中,上下沟通效率极高。一线的信息可以迅速传到中央,一线指挥员的建议也可以迅速成为中央决策的参考和依据。
让听得见炮声的人参与决策,决策就不再是某个人或某一小部分人做出、然后交给其他人来执行这样一个僵化呆板的过程,而是一个上下不断互动和反馈的过程。组织也因此可以高效地将一线的真实变动迅速纳入到决策之中,并做出最优选择,从而最大程度保证了对动态环境的适应能力。
到这里,你可能会有这样的疑问:随机应变,不断调整,那还要战略干什么?战略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呢?
不是的。行军路线不断调整和变化的背后,第一个不变的因素,是一定时间段内相对稳定的战略意图。四渡赤水是一个不断调整方案的过程,但是四渡赤水有一点没有变,就是北渡长江到四川去。
当然,战略意图只是相对稳定,是阶段性的,从长远来说也会根据形势的变化而调整。所以,不同的战略阶段就会有不同的战略意图。就像第五次反围剿时期红军的战略意图是挫败国民党的进攻、保卫苏区;长征时红军的战略意图是寻找落脚点、重建根据地;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新四军的战略意图是巩固和发展壮大根据地。
在组织阶段性的战略意图背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不变因素,就是组织的使命与愿景。
回头看四渡赤水,我们会发现,在不断转换作战方向的过程中,虽然部队有情绪、有困惑,甚至有质疑,但是即使在最不确定的情况下,红军也没有散掉,全体将士始终坚决执行命令。为什么?因为有一个最深层的东西从来没有变,就是共产党军队的政治目标和追求,以及对于这个目标一定能实现的信念与信心。
环境是不确定的,人的理性是有限的。当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时候,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对未来的强大信念,所能依靠的只能是坚定的使命、愿景、价值观。
马云讲过一句话:“因为相信,所以看见。”真正的远见往往来自强大的信念。有了清晰的使命和愿景,就会拥有穿透不确定性迷雾的眼力和定力。只要有助于实现“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这个使命,挑战再大也要做,比如云计算。而只要与这个使命无关,机会再好也不做,比如自营电商。
兵無常势,水无常形。在不确定的战略环境中,最大的战略能力就是感知、驾驭和利用不确定性的能力,甚至包括给对手制造更大的不确定性的能力。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学会与不确定性共舞,并把战略变成利用不确定性来创造机会的过程,让不确定性变成我们的朋友。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不确定环境的最大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