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昊 汪雁博 谷新顺
050000 河北医科大学第二医院心血管内五科
对于冠心病或急性冠状动脉综合征(acute coronary syndrome, ACS)患者,双联抗血小板治疗(dual antiplatelet therapy, DAPT)可减少缺血事件的发生,但会增加出血风险。随着新一代抗血小板药物和药物洗脱支架(drug eluting stent, DES)等治疗措施改进,患者缺血事件的风险降低,而出血风险仍然存在。其中,消化道出血较为常见。因此,本文就ACS患者应用DAPT期间消化道出血的研究进展进行综述。
REPLACE-2、ACUITY和HORIZONS-AMI等研究发现,出血可增加患者1年总死亡率,但与非手术部位出血相比,手术部位出血的风险明显增高(HR=2.27,95%CI:1.42~3.64,P<0.0007)[1]。Mehran等[2]曾分别研究出血与心肌梗死对于死亡率的影响,研究发现心肌梗死及出血对于30 d的生存状况均有影响,但出血对于生存的影响可持续1年,且二者仍强烈相关。
这些研究提示了出血的多重危害:(1)出血提示了患者存在出血的高危因素和不良预后;(2)出血会导致血流动力学损害,损伤器官灌注,并在应激状态下引发其他一系列不良并发症;(3)在出血发生时,医生常常会因此暂停或更改患者DAPT的方案,加上出血时血流动力学可能并不稳定,患者常常会增加近期或远期的血栓形成风险[3];(4)奥美拉唑等质子泵抑制剂可降低氯吡格雷等药物有效浓度,也增加了患者血栓形成的风险[4];(5)严重出血需要输血时,输血可促进血栓形成[5]。
目前,通常使用AIMS65评分或Blatchford评分评估消化道出血的严重程度。Blatchford评分主要用于内镜检查前预判出血情况,取值范围0~23分。评分≥6分为中高危,<6分为低危。中高危评分患者病情较重,需收入ICU或抢救室治疗[6]。
出血部位和出血量是影响治疗的重要因素。消化道出血中,出现黑便、血便和(或)呕血等,常预示患者需医疗干预。既往研究中提出了TIMI出血分级和GUSTO出血分级,但TIMI试验关注于心梗溶栓人群,GOSTO分级关注于冠状动脉开通人群,故对于其他的ACS患者DAPT治疗时的出血不能完全适用。2010年,出血学术研究会(BARC)制定了心血管事件和临床试验的标准化的出血定义[2],其采用相对客观的实验室指标,避免了描述性的分级模式,对于包括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ercutaneous coronary intervention, PCI)和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后患者的出血均进行了较完备的定义,且也适用于心血管临床试验和注册研究。
CRUSADE出血风险评分来自CRUSADE注册研究的71 277例患者。CRUSADE模型最初是评估非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患者院内出血的基线风险,现在也被用作评估院内使用抗血小板药物患者的出血风险[7]。CRUSADE评分包括入院时的8个指标,评估了DAPT患者的出血风险,但是并未提出相对应的处置策略。
2017年,PRECISE-DAPT研究汇总了8项冠状动脉支架置入术后DAPT治疗(阿司匹林+P2Y12抑制剂)的随机试验数据,提出了PRECISE-DAPT评分[8]。PRECISE-DAPT评分纳入血红蛋白、白细胞、年龄、肌酐清除率、既往出血史等5项与出血强相关的危险因素,其主要评估PCI术后患者出血的风险,并提出了针对不同风险的患者的DAPT疗程调整策略,是一项临床实用性很强的评分(表1)。
表1PRECISE-DAPT评分
GRACE研究评估了不同年龄段患者ACS期间的出血风险,发现每增加10岁,患者在院出血的概率较前一年龄段增加了30%(OR=1.28,95%CI:1.21~1.37)。较无出血史的患者,有出血史患者的出血风险增加了1.8倍(OR=2.83,95%CI:1.94~4.13)。而右心导管术、PCI术后等均为出血预后不良的影响因素[1](图1)。
图1 ACS出血的预测指标(改编自2003年Moscucci等的GRACE研究)
DAPT亦是出血的高危因素。DES-LATE延长实验表明,DAPT使用后的主要出血风险可达1.4%。复杂PCI患者的出血相对危险度为1.52[9]。而DAPT的使用中,遗传学差异往往是导致不可预期的出血的重要因素。
阿司匹林是一种非特异性环氧化酶抑制剂,主要作用于环氧合酶-1(COX-1)和COX-2。COX-1基因位于9号染色体,具有抗血小板及影响胃肠道功能的作用。对24个随机对照试验纳入的66 000 例患者的荟萃分析表明,接受阿司匹林和安慰剂的患者分别有2.47%和1.42%发生胃肠道出血。COX-1敏感型患者,其阿司匹林抵抗发生较少,而出血风险相对增加[10]。
氯吡格雷是一种噻吩类抗血小板药。研究表明,通过激动剂诱导的血小板聚集评估,遗传变异会实质性影响氯吡格雷功效,由遗传因素导致的疗效差异约占反应变异性的75%[11]。氯吡格雷的遗传导致的差异主要与细胞色素P4502C19基因、ABCB1基因、P2RY12基因、CES1基因和PON1基因等相关,基因的改变可以使患者出现抵抗或敏感[12]。
细胞色素P4502C19基因是氯吡格雷转化为活性代谢产物的关键基因[13-14]。CYP2C19*2和CYP2C19*3抑制了2C19的转录活性,而CYP2C1917获得性等位基因的存在显著增加了2C19的转录活性,从而降低了氯吡格雷对于血小板聚集的抑制作用。Lewis等[15]研究发现,携带功能丧失型CYP2C19*2等位基因(rs4244285)的参与者的血小板反应性明显高于非携带者(β=0.51,P=8.8×10-54)。同样,那些携带功能性CYP2C19*17等位基因(rs12248560)的患者比非携带者具有更好的氯吡格雷反应(β=-0.18,P=9.5×10-10)。
ABCB1基因编码肠道的三磷酸腺苷依赖的外向转运的P-糖蛋白,限制了氯吡格雷的口服生物利用度,降低了氯吡格雷的肠道吸收。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50个关于ABCB1基因的单核苷酸多态性被证实,而目前的研究提示了这种多态性会影响P-糖蛋白的功能,并因此而改变氯吡格雷的肠道吸收。Zhai等[16]发现,ABCB1C3435T多态性增加了亚洲人群使用氯吡格雷治疗时的出血风险。但是,对于ABCB1基因与氯吡格雷的血小板反应的争议仍然存在,对于该基因的作用应当保持谨慎,包括人种、环境、肠道菌群、准入标准都有可能对结果产生影响,进一步的阐释需要更为完善的、多中心的对照研究[12]。
对使用P2Y12相关药物的预计成本-效益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在15 个月的时间里,与单基因策略和无测试策略相比,多基因测试策略成本最低,多基因指导策略可产生有利的增量成本-效果比,并提供了临床及经济学决策依据[17]。若反复出现出血,条件允许时多基因检测以指导P2Y12抑制剂用药也是值得考虑的[18]。
低分子肝素等抗凝药物也增加出血风险。PRECISE-DAPT研究发现,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患者PCI术后的抗凝治疗并未显著减少主要缺血事件,却显著增加了大出血风险。2016年,关于HORIZONS-AMI和EUROMAX的合并分析显示,PCI术后抗凝治疗与较高的出血率明显相关,却未减少缺血事件[19]。2018年,ESC血运重建指南指出,对行PCI的非ST段抬高型ACS患者术后抗凝治疗时,在侵入性治疗后应立即考虑停止肠外抗凝治疗。
近期研究显示,短期DAPT后氯吡格雷单药治疗并不劣于DAPT治疗。这种非劣性主要表现在显著减少出血风险,而未增加缺血风险。但是,由于氯吡格雷疗效的个体差异较大,在遗传学和其他个体因素上未做进一步研究,氯吡格雷的疗效有待进一步分析。
目前的指南推荐行PCI治疗后的ACS患者至少DAPT治疗12个月,而近期GLOBAL LEADERS研究及其子研究GLASSY研究、GLOBAL LEADERS老年亚组、TWILIGHT研究等证明,短期DAPT后替格瑞洛单药治疗不劣于传统的DAPT治疗方案,而出血风险较前降低。这些研究提示,对于PCI术后的ACS患者,短期DAPT后P2Y12单药或替格瑞洛治疗至12个月,不劣于DAPT至12个月[20-22](表2)。
但是,上述研究存在一些局限性。GLOBAL LEADERS研究的入组中心多位于欧洲国家,其入组人种多为白人,对于亚裔人群来说结果是否适用存疑;STOPDAPT-2研究的主要安全终点为TIMI大/小出血,终点设置过于宽泛,是否对于临床获益仍存在疑问,氯吡格雷的基因多态性也提示我们对试验结果合理性保持谨慎。此外,这些研究未纳入未行PCI的DAPT患者,这类患者能否获益需进一步研究。
对于患者DAPT期间发生消化道出血的治疗策略,结合当前的研究进展,笔者认为:所有患者均应完善CURSADE评分及PRECISE-DAPT评分;对于置入药物涂层支架的PCI术后出血高危患者,可缩短应用DAPT的时间,在应用DAPT 3~6个月后可改为单用氯吡格雷或替格瑞洛至12个月;在确认无活动性出血后,若仍在PCI术后3个月期间,仍应考虑保留P2Y12受体拮抗剂类药物;对于长期使用抗血小板药物治疗的患者,应定期行消化内镜观察是否存在消化道损伤(图2)。
表2 2019年DAPT应用时间的相关研究及主要结论
DAPT:双联抗血小板治疗;PCI: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PI:质子泵抑制剂;DES:药物洗脱支架图2 DAPT期间的消化道出血治疗策略
当前,DAPT治疗期间的消化道出血的治疗策略仍存在争议。消化道出血的活动性、血小板功能的判断和缺血-出血风险的评估是其中的关键。对于高危患者,应当坚持个体化治疗,以减少患者的出血或缺血风险。
利益冲突: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