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续供应链金融：模式创新与应用

陈祥锋 霍宝锋 王颖颖

摘 要：可持续供应链金融指应用供应链金融的方法和工具来推动供应链的可持续发展。结合供应链管理的理论和相关实践，文章提出了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三种创新模式：融资激励模式、支付激励模式和信用激励模式，并对这些模式进行了比较;另外，还以农业可持续发展问题为例，探讨了可持续供应链金融创新模式在农业产业整合及可持续发展过程中的应用。

关 键 词：可持续发展;供应链金融;农业供应链;供应链管理

中图分类号： F832.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2096-7934（2020）09-0036-08

一、引言

随着时代的发展，企业竞争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制造为王”的时代，主要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侧重成本竞争）、70年代（侧重质量竞争）、80年代（侧重柔性竞争），企业的管理集中在“一条流”，即单个公司物料流的管理;第二阶段是“渠道为王”的时代，主要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侧重服务竞争，更加强调顾客管理，个性化服務），企业的管理集中在“两条流”（物料流和信息流）供应链的管理与协调;第三阶段是“资金为王”的时代，主要发生在21世纪前十年（侧重时间和速度，以最快的速度为顾客提供所需的产品和服务），企业更加关注资金管理的问题，特别是在后金融危机时代中，这种趋势更加明显。因而，在“资金为王”的时代中，企业要赢得竞争优势，就需要关注“三条流”（物料流、信息流和资金流）供应链的整合管理。

供应链金融逐渐成为了企业实现有效的“三条流”供应链整合管理的一种重要工具。供应链金融指第三方机构（物流企业、银行、平台公司等）及供应链核心企业在供应链环境里为所在企业提供金融服务（融资、支付、结算、保险、担保、理财等）[1]。供应链金融成为了很多企业关注的发展方向[2]。2018年1月对沪深股市A股和创业版的制造业进行的初步调查表明，在2184家制造业中，明确提出涉及供应链金融服务的有384家，占17.6%，即约每五家企业就有一家宣称提供供应链金融服务。由此可见，供应链金融受到了广泛关注。

自2010年以来，从全球范围看，企业运营竞争的焦点不再局限于资金管理，还包括可持续发展（sustainability）。可持续发展包含三个层面，即社会责任层面（social aspect，如员工工作条件和福利等）、环境责任层面（environmental aspect，如环境保护、绿色运营等）、及经济责任层面（economic aspect，如经济利润、经济增长等）[3]。值得注意的是，企业可持续发展的竞争，不再取决于单个企业的可持续发展的竞争，而是取决于整条供应链的可持续发展的竞争。

从企业竞争的角度看，供应链金融和可持续发展是企业当前关注的两大焦点[4]。可持续供应链金融是两者的融合，即应用供应链金融的理论、方法或技术来推动供应链企业三个层面的可持续发展。本文的研究目的是揭示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本质、创新模式及其实施，并结合农业第一、二、三产业整合的实践，研究可持续供应链金融在农业供应链可持续发展中的应用;并对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未来发展前景进行探索。

二、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本质——共赢与激励

可持续发展是近年来企业竞争最关注的焦点之一。当前的可持续发展竞争不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竞争，而是供应链与供应链之间的竞争。例如，2010年，苹果公司的中国供应商工厂工人中毒事件;2013年孟加拉国萨瓦区制衣厂的大楼倒塌事件，造成了1127人死亡、2500人受伤的惨剧，这些制衣厂主要为贝纳通、H&M、盖璞及沃尔玛等国际品牌生产服装。上游企业的问题，给下游企业可持续发展的形象和市场竞争力造成了较大的损害，并造成较大的经济损失。因而，核心企业有必要推动供应链整体的可持续发展。

然而，推动企业所在供应链三个层面的可持续发展（社会责任、环境保护和经济利益）是非常艰难的。提升企业社会责任、环境保护意味着企业要增加投入，特别是供应链上游企业（如材料或产品供应商）的投入。从实践方面看，推动供应链企业可持续发展的实践，主要通过供应商评价等惩罚手段来实现[5]。

不同于传统供应链可持续管理的惩罚手段，借鉴供应链金融在解决供应链资金流通方面的价值，企业可以考虑通过资金流激励来提升企业可持续发展的投入。这种激励不仅能协助实现供应链环境中资金的有效配置，而且能通过激励手段推动供应链可持续发展的供应链金融服务，也就是可持续供应链金融。

在可持续供应链金融中，强调的是“激励”和“共赢”。核心企业可以借助供应链资金流的管理，特别是供应链金融的思维，应用激励方式，让其他企业自愿对可持续发展进行投入，从而推动供应链整体的可持续发展，以提升供应链产品的服务品牌和社会效应，创造供应链的新价值。

通过资金流的激励活动，实现供应链参与企业的共赢是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发展目标。因此，“共赢”是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本质。显然，这种“共赢”会增强供应链上下游企业的稳定性、忠诚度及共同成长性。可持续供应链金融将改变可持续发展的传统思想，即“可持续方面的投入是可以直接获得正向回报的”。

三、可持续供应链金融创新应用模式

结合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概念、本质及企业的实践，本文从融资激励、支付激励和信用激励三个方面来探析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典型模式。

（一）融资激励模式

为推动供应链企业整体可持续发展，核心企业自身或与金融机构结盟，为上游供应商提供融资服务，并根据上游企业可持续发展投入的水平制定不同的融资利率或方案。对于在可持续方面表现比较出色的上游企业，提供更加优惠的融资条件，从而促进上游供应链企业自觉实现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以彪马的可持续供应链金融为例，自2016年开始，彪马推出了可持续供应链金融服务，把供应链金融服务与供应商的可持续和社会责任绩效直接挂钩， “更加注重环保和关爱员工的供应商”将获得更低的供应链金融融资利率或更早获得销售货款[6]。彪马通过与金融机构IFC和第三方非营利环保组织BNNP合作来实现这个目标，自2016年4月启动以来，彪马的300多家供应商有10%以上加入了这个项目，融资规模超过5000万美元。

尽管金融机构也提出了“绿色金融”的概念，并为绿色项目提供优惠贷款活动，然而，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融资激励模式不仅提供融资服务的低利率激励，而且提供采购服务方面的优先选择激励，是一种金融和运营服务集成的激励模式，更能有效增强上游企业的忠诚度。

（二）支付激励模式

为推动整条供应链实现可持续发展，核心企业通过“支付激励”的方式（增加采购价格或提前支付货款等），激励上游企业及整条供应链实现可持续方面的投入。这种支付激励方式从表面上看，核心企业的利益是受损失的，但实际上这些投入能够直接获得回报。例如，提升价格可能会增加采购费用，但上游受激励后提升产品质量，从而降低了核心企业质量方面的损失，那么这种提升价格的支付激励手段就能获得正向的回报。

以星巴克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实践为例，自2006年开始，星巴克携手非营利环境保护组织，联合发展了咖啡与种植户惯例准则（Coffee and Farmer Equity Practices，CAFE）来帮助种植户改善生计，并长期保证高品质咖啡的生产[7]。这个项目的理念体现在：高品质咖啡豆的持续供应需要稳定的咖啡农场，种植户不会被他们的贸易伙伴盘剥，且拥有符合环境保护要求的种植地，并生活在健康、安全、有保障的社区内。

星巴克希望通过CAFE项目来实现三个方面的目标：第一是经济透明，能观察供应链各个环节的投资回报;第二是环境保护，供应链企业从事咖啡的种植、加工和分销等活动，注重环境的要求;第三是社会责任，确保供应链企业注重企业社会责任，如农场工人的最低工资、健康安全条款等。

星巴克通过上述三方面来考核供应商，获得60%以上点数的供应商有资格成为星巴克的优先采购供应商;得分在80%以上的供应商将成为战略供应商，每磅咖啡的采购价格增加5美分。

这种支付激励方式是金融和运营服务集成的激励，大大提升了供应链企业对可持续发展投入的积极性，不仅提升了星巴克咖啡豆的品质，还造就了星巴克企业良好的社会形象和品牌效应，提升了星巴克供应链的竞争力。

（三）信用激励模式

由于信息不对称问题，贷款者或资金提供者难以监管信贷资金的用途，导致了委托代理理论中的道德风险问题（moral hazard）。资金如果缺乏有效监管就容易被挪用。为了规避这种道德风险，在可持续供应链金融中，采用赋予借款企业购买信用的方式，用于购买指定品牌的产品，以代替原有现金的借款方式，推动企业可持续发展。

这种模式很适合解决发展中国家的产业可持续发展问题，如食品安全和粮食生产问题。在发展中国家，食品安全很大程度来自于种植环节。如粮食的生产，采用什么样的农药、化肥都会引发食品安全的问题。

那么，怎样激励农户采购符合食品和环境安全要求的农药及肥料呢？采用惩罚的方式或现金借款的方式让农户采购指定的产品是难以实现的，也难于监控农户的生产行为。然而，应用可持续供应链金融中的“信用激励”模式，就能激励种植户推动可持续发展。以阿里金融的可持续供应链金融实践为例，其模式如图1所示[8]。

如图1所示，农户把产品卖给核心加工企业（如新希望企业等），核心企业再通过天猫商城把农产品卖给顾客。根据这样的贸易方式，农户种植销售款项是可检测和可保证的，所以阿里金融可以为农户提供种植经营的借款用于购买化肥或农药。不同于现金借款方式，阿里金融以购买信用的方式，指定农户在信用额度范围内去阿里指定品牌的农资产品淘宝店（符合环保要求）采购。这种采购信用借款方式不仅确保农户购买到符合可持续要求的产品，而且给农户带来很多便捷，深受农户欢迎。

（四）可持续供应链金融创新模式比较

融资激励、支付激励及信用激励都是核心企业从资金流方面对供应链企业进行正向激励，鼓励它们在可持续方面进行投入。这三种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应用模式具有共同的特点。第一，都是由供应链核心企业倡导的，为提升供应链可持续发展水平，以提升供应链竞争力而推出的激励模式;第二，都是市场化行为，从资金流活动激励的方面出发，让供应链参与企业自愿参与;第三，都是供应链协调管理的创新，丰富了供应链协调管理的研究内容和应用实践。

从供应链合同理论看，这些激励模式都是供应链核心企业为了减少供应链传统的问题，即上下游企业的双重边际效应（dual marginalization effect：供应链企业为追求自身局部边际利润最大化，导致供应链整体效率更低），通过风险分担（risk sharing）的策略，来实现供应链个体及全局最优的目标。

另外，这三种激励模式又有各自的特点（如表1所示）。从表1可见，这三种创新服务手段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但都是从资金流的激励方面展开的;另外，信用激励模式不强调第三方机构的环境监控。正是由于这些不同点，很多企业会同时采用多种激励模式。例如，彪马在推动供应链可持续发展过程中采用了两种激励模式[9]。一种是融资激励模式，让合作的金融机构和第三方环境评估机构合作，为可持续领域表现更好的供应商提供更优惠的融资服务;另一种是支付激励模式，不同于星巴克通过提高采购价格来激励的方式，彪马通过提前支付货款的方式来激励供应商进行可持续发展方面的投入。显然，这种整合方式可更大范围地推动供应商来执行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全面推动供应链可持续发展。

在分析了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概念、本质以及创新模式后，企业可把这些模式应用到具体的实践中，以解决供应链企业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提升供应链整体竞争力。本文以农业供应链为例，探析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应用价值。

五、可持续供应链金融在农业供应链的应用分析

（一）农业供应链可持续发展问题

我国有9亿农民，农业在我国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农业的种植/养殖、加工、再加工，到销售环节往往时间长、环节多，可持续方面的管理比较落后。事实上，环境保护仅仅是可持续发展的一个层面，农业的可持续发展应该体现在农业供应链中的环境保护、社会责任和经济回报三个层面。在农业可持续发展的研究中，学者更多是探索相关技术来提升农业生产过程中对环境的负面影響（如环境污染和废物排放等）[10]，或分析相关农业环境保护的实现机制[11]。很少从可持续发展的三个维度进行考虑。

从环境保护、社会责任和经济回报三个层面推动农业可持续发展需要大量资金投入，需要从供应链“三条流”的整合管理来实现。然而，就农业产业而言，往往面临着这样的挑战：第一，资金投入大（如养殖设备投入）;第二，投资回报周期长，投资回报率低;第三，农产品价格波动大。这些挑战使得很多资金不敢盲目投入农业，从而影响了农业的可持续发展。

（二）农业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创新模式

为了更清晰地阐明农业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创新实践，本部分以某智慧农业企业的可持续发展实践为例进行剖析。该企业是国内较成功的禽蛋生产和销售一体化的生态农业公司，2017年销售额达20亿元，年产鸡蛋30亿枚。

1.融资、支付和信用模式整合，减轻农业资产投资，降低运营风险

较大规模的农业公司会采用农业第一、二和三产业的整合策略，这样有利于确保农产品的质量、安全和稳定供应。国家也积极倡导这样的理念，2017年10月13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积极推进供应链创新与应用的指导意见》，首次从国家战略的层面对供应链的创新发展做了全面部署。在这个指导意见中，“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是五大重要发展任务之一，并指出要开拓农业供应链金融服务。

推进农业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也有利于农业可持续供应链的发展。但是这种农业产业整合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由于传统农业是重资产经营，投资回报周期长，农产品价格波动大，很难引入大量资金进行产业整合。

为采用轻资产经营方式，整合农业价值链各个环节，除自营外，还需要借助外部的外包分散经营，这就是该企业实践的“云养殖”，让小型蛋鸡养殖成为该企业垂直供应链的环节。为确保养殖场按照该企业可持续养殖的方法进行蛋鸡养殖，除了通过互联网技术进行连线监控外，该企业通过融资激励模式为养殖场提供养殖设备租赁服务;通过支付激励创新模式按该企业要求养殖;并且采用信用激励模式，为养殖户提供符合可持续要求的蛋鸡饲料等。

多种激励模式整合推动了农业“云养殖”的理念，不仅从技术层面，而且从供应链“三条流”整合管理的思想推动农业大规模定制化生产，并注重可持续发展。

2.融资和支付模式推动农业应对消费升级的新要求

消费升级时代指人们更加关注产品的品质和特性，而忽略产品的价格。随着经济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部分较高收入的人群及年轻人群更加关注产品的品质，而不在意价格问题。因此农业应对消费升级新需求的核心就是生产出高品质的农产品。

以该企业的“宝宝蛋”为例，每枚鸡蛋的零售价格人民币9.9元，且须全年订购，不能随意购買。高品质的鸡蛋需要有好的蛋鸡鸡种、定制的饲料，并关注动物福利的养殖基地等。要落实这些养殖条件，需要有资金和资产的支持，用于饲料生产、特殊蛋鸡养殖，以及卓越的养鸡基地设施。

该企业在海尔产业基金的支持下，通过资产证券化的方式获得投资资金，为自身及供应链上游企业提供融资激励和支付激励，推动整条供应链在部分产品线按可持续发展的要求，生产出符合消费升级需求的蛋产品。

3.信用激励模式为农业经营与乡村扶贫政策落实提供新思路

“三农”（农业、农村、农民）问题一直是党和国家关注的重要问题，它涉及到农民的收入增长、农业产业发展和社会进步问题，也事关国家食品安全和粮食安全问题。这些问题也跟农业可持续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

国家一直对相对落后的农村采取扶贫政策，也是解决“三农”问题的重要策略。长期以来，发展农村经济存在着这样的问题：解决经济发展和就业问题就是发展工业，但发展工业可能会破坏环境。

习近平总书记说过“绿水青山是金山银山”，从长期来看，用工业思想发展落后乡村并不一定是好的选择。这些落后的乡村往往风景秀美，因而很多地方采取发展旅游业的方式来提升农民收入、发展农村产业，但旅游业季节性明显，淡季时农民又继续外出打工，社会问题依然存在。

是否能够应用农业产业发展的思路，应用企业行为来落实乡村扶贫，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信用激励模式提供了一种新思路。以上述智慧农业企业在贵州建立养殖基地的实践为例，该企业在贵州农村地区建立蛋鸡养殖基地，农民的部分农作物可以作为饲料供应蛋鸡养殖基地，蛋鸡养殖的鸡粪可以制成有机磷肥反哺农民的果园种植;在贫困地区，国家以现金方式给农民补贴，这些补贴仅仅解决了短期问题。

在该企业贵州项目实践中，政府的扶贫款是以信用激励的方式让农民从该企业领取老母鸡（养殖520天后，准备销售给市场），假设每只老母鸡农民可用人民币10元领回家，进行室外养殖，这笔钱由政府扶贫款出资付给该企业;农民养殖老母鸡两三个月后，该企业再以每只40元的价格回购;然后，以60元销售给消费者。政府的这种信用激励方式，促成了自身、农民和鸿轩农业共赢的局面，也推动了农业的可持续发展。

由上可见，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这些创新可以给农业供应链乃至其他产业供应链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新思路。

六、结语

可持续供应链金融是应用供应链金融的思维推动供应链可持续发展，对提升企业所在供应链的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近年来，已经引起了学者和实践者的重点关注。本文通过定义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概念，并结合供应链理论和实践，提出了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三种创新模式，并结合案例对每一种典型创新模式进行分析与比较。

本文还结合农业供应链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借助可持续供应链金融的创新模式，结合具体的案例，探索了可持续供应链金融如何推动农业的轻资产运营、满足消费升级的需求，并解决部分乡村扶贫问题等。

本研究丰富了供应链管理和可持续管理的研究内容，为供应链金融和可持续管理的实践提供了新思路，具有较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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