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意满人间

孟子涵

记忆中总有一方小小的庭院，每到秋来，金风飒至，寒菊耀目，枝头抱香。忘不了那满院的秋菊，忘不了那在皱纹里绽开的笑意。

奶奶爱菊成癖，故乡的小院里栽满了菊花。每到秋时，群花竞放，沾了寒霜的叶子簇着绣球般的花儿，繁盛热烈的花儿拥着欢喜的人。村里人总是不无骄傲地向邻村人夸耀：“刘大娘家那些花儿，绝对是咱十里八村最好看的景儿！”

奶奶钟爱她那些宝贝花儿，每天都拿出大半日的工夫扑在花儿上，悉心侍弄。态度专注，堪比给自己上妆的新嫁娘。可是有一天，我却看到她搬着一盆菊花，匆匆地往外走，蹒跚的步子迈得急促。她莫非不要这花儿了？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啊！我心里暗自纳罕。

“你张奶奶也想种点花儿，我便挑了几盆长势好的，赶紧给她送去。”她在院门外放下花儿，利索地挽了挽袖口，喘着粗气朝我说道，斑白的鬓角映着兴奋的笑。我欲言又止，她仿佛看出了我的犹豫：“花儿一起开，人一起看，这才是最美的景儿！"

我拗不過她，只得陪她把花儿给人搬去。

我回望门口两位老人执手相看殷切交谈的身影，不觉满心欢喜，但对她那番“最美的景儿”的言论还是不以为然。

秋风萧瑟天气凉。那一天，萧瑟秋风终究还是吹垮了奶奶瘦削的身子，纤弱的老人第一次在医院里度过没有花儿的冷冷清清的中秋。奶奶病愈出院，已是深秋。我搀着她，走过寒风，衰黄的残叶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满眼凄凉。我扶她上车，顺手拂去落叶。她用喑哑的嗓子喃喃道：“也不晓得我那些花儿怎么样了……你张奶奶有咱家钥匙，但人家也忙得顾不上管啊……”

一路上，奶奶痴痴望着窗外肃杀的景象，握着我的手紧紧不放，时而哀伤，时而忧虑，不停地絮叨。我看在眼里，心痛如刀绞。

刚到村口，车未停稳，奶奶便急着跳下车，挪着小步朝家赶，星星白发随风扬起，落寞而苍凉。我紧紧攥着她那被风鼓起的衣角。

家门竟是开着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热烈的黄、明丽的紫。菊花压枝怒放，仿佛夹道欢迎久别的主人。菊香涌动，寒菊傲霜，这美丽的风景啊，凄凉的秋风吹不走！

“嫂子，知道您稀罕这些花儿，我就和邻里们帮您打理了打理。”张奶奶从花丛间小跑出来，和另外几位奶奶一起拥上前来，站在繁花旁，腼腆地笑着。

“这些花儿加上咱乡亲的情，绝对是最美的景儿！”张奶奶开颜笑道。

奶奶和她们相视而笑，紧紧相拥……

时光在小园乡径间架起经纬，岁月在邻里真情中定格永恒。寄身天地逆旅，奔走红尘紫陌，何其有幸，于蓦然回首间，我与那至纯至善的真情悄然邂逅，从此胜景存心底，从此芳意满人间。

点评

本文有两大亮点。第一，语言优美。作者描绘菊花，手法多样。或用比喻，如“沾了寒霜的叶子簇着绣球般的花儿”;或用拟人，如“菊花压枝怒放，仿佛夹道欢迎久别的主人”;或用借代，如“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热烈的黄、明丽的紫”。第二，行文曲折。看到奶奶搬着菊花匆匆往外走，“我”顿感诧异：“她莫非不要这花儿了？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啊！”后面揭开谜底，原来奶奶要把花儿送给想种花儿的张奶奶。奶奶生病住院，出院时，“衰黄的残叶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她想的是“也不晓得我那些花儿怎么样了”，回到家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片热烈的黄、明丽的紫，原来是张奶奶她们一直在给打理着呢。行文不是一览无余，而是曲折有致。

（指导老师：闫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