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外一题)

蔡芳本

云水谣古镇是个历史悠久的古老村落，本来叫长教，因为同名电影在这里拍摄，就叫成现在的名字了。以前的名字有点说教的味道，现在的名字很有诗意，这恐怕也是吸引许多人来此一游的原因吧。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条溪，有点宽，还清清且涟漪，溪岸种满大榕树。这榕树有十三棵，起码百年、千年，很是壮观。其中一棵老榕树，树冠覆盖面积将近两千平方米，树丫长达三十多米，树干底端要十多个大人才能合抱。这么大的一棵榕树，恐怕也绝无仅有。

榕树下一条被踩磨得非常光滑的鹅卵石古道，是古长汀府通往漳州府的必经之路。古道旁，有一排两层老式砖木结构房屋，那就是长教已有数百年历史的老街市。那些老商铺大多还保留着用木板作墙的特点。

云水谣古镇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脚下、溪岸旁、田野上星罗棋布、姿态万千的一座座土楼。这些从元朝中期就开始建造的土楼，保存完好的就有五十三座。这些土楼，除了有建在沼泽地上堪称“天下第一奇”的和贵楼，及工艺最精美、保护最完好的双环圆土楼——怀远楼外，还有吊脚楼、竹竿楼、府第式土楼等，风景真的与别的地方大不一样。

我去云水谣的时候，这些土楼都不收费，独有一座要交五块钱。这座土楼叫歪歪楼，也就是要倒下去，但还站着，也不倒，很坚强很勇敢的样子。房子主人收钱应该不是贪心，大概是想用这些钱买些补品给这座病楼补补身子。村里头的人对这种做法，却很不以为然。大概是以为村里的风景是大家的，都可以共享，凭啥我们不收费你收？其实，参观土楼的费用含在门票里了。有一点让我感动，持各级作协会员证的作家协会会员都可以免票。这大概是我的朋友小说家何葆国的功劳。他在里头办了一个旅社，接待各地来的作家，是省作家协会的创作之家。那天我也想去住，可惜满了。平时，作家之家也对外营业，不然何葆国和他的合作者都要喝西北风。这是早几年的事了。

云水谣当地住宿的名字都有点意思。好像“爸爸去哪儿茶香客栈”学电视节目，有点时尚；“天下第二音乐主题客栈”，以梅兰竹菊四君子及当地的茶为主题，体现了当地的文化特色，每一间房间也都凝聚着设计师对浪漫爱情生活的追求和情感。这个客栈的老板皈依佛门，每月初一十五、初二十六都会念经诵佛，希望入住的旅客能够平平安安。客栈希望大家不是第一而是第二。因为电影《天下第二》里的一句话让老板深有感触：第一太危险，第二才安全。入住天下第二客栈的住客能够忘记在大城市里追求第一的各种烦恼，能够放松身心，放宽心，能像《天下第二》里的男主人公松三那样一路幸运到底。有意思的是，这里入住不收押金，卫生一尘不染，干净新鲜的水果和饮料，想吃自己拿，都是免费的。

此外还有古民宿写生基地，客栈民宿五，云水谣木木精舍客栈等等，都各有特色，各有意思。

我们那天去都没能住进这些客栈，只好住民居。有小姑娘揽客，一间房一百块，跟那家人住一起，像是在自己家住一样，也好省点钱。

晚上我们买了一瓶酒，穿过乡村的篱笆，在阳台上隨意看着迷迷蒙蒙的夜色，随意喝了起来。

赵家堡

大宋倒了。最后一个皇帝在广东投海了，他的子孙一直逃到闽南，不甘心丢弃灭亡的江山，才有这么一座古堡，宋代赵氏皇族后裔在这里聚居四百多年。它牵连着大宋王朝的兴衰和皇族后裔一代代割舍不断的梦！

这是一座神奇古怪的城堡，它的四个城门，不是坐北朝南，而是面朝北方，甚至把南门死死封堵起来。城里的住宅也都家家户户的大门朝着西北。这大概是祖上的屈辱经历却仍使他们刻骨铭心，赵氏皇族的后代绝不再往南逃了，才用石块把南门封死吧？赵氏皇族的后代心向着中原，向着西北，向着昔日繁华的汴京！

在赵家堡到处都有故事。起先，赵家堡的子孙为逃避元军的追捕改姓黄，在漳浦县的佛坛镇住了下来。明朝时经朱元璋的恩准，他们改回了赵姓。当了大官的赵范在退休还乡后，选中了漳浦县湖西盆地东南侧先造了“完璧楼”再筑城墙及城中府第。他的儿子赵义继承父志又建造了外城，并在城中建造了大片园林、庙宇和房舍。这里青山环抱，远避海盗侵害和城市的纷华，田土肥沃，树木繁茂，可以繁衍子孙，可以养老课子。

四百多年的风雨侵蚀，却完整地保留下原汁原味，这是不容易。建这样一个城堡，主要是为了安家立业，为了防御海盗、贼寇的侵扰，保障家族生命财产的安全。赵家人被杀得差不多了，他们太注重保存家族的生命了。所以，每年过元宵节要举行“丁棹”仪式，这一年里结婚的、生子的都到祠堂来请客，全村十六岁以上的男人都要来“吃丁棹”。“吃丁棹”是赵家凝聚力的体现，时时在提醒你是赵氏的后代；时时在提醒你，每增添一个人员都关系到家族的兴旺！

每年正月十八还耍“行社”，把各个祠堂、庙里的菩萨全都扛出来绕着村子游行。从宋太祖赵匡胤起的历代十八位皇帝像拿出来祭供，这其实就是告诉子孙，要记住赵家显赫的家族，莫忘国耻。

每年正月还有“考龟”活动。这是在场子里树起靶子，让赵氏子孙们参加射击比赛。村里的老人说，这是鼓励赵家后代不仅要学文也要习武，鼓励子孙通过各种途径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不能忘了先祖的伟业和经历的屈辱。赵氏子孙有一天能够重新主宰天下，更是他们的希望。

还有一个很奇特的习俗，那便是结婚时，新郎新娘都要穿白衣白裤，新娘还要加一条白色的围裙。新郎新娘穿着这白色的“象头衣”拜祖宗拜天地，手里还拿着白布条。结婚之后，这套衣服就要收藏在箱底，平时不能穿，只有在父母去世时才重新拿出来穿，并把结婚时拿在手里的白布条扎在头上戴孝。等“作七”后再收藏起来，遇有其他长辈去世也可再穿。自己去世时，这白色的“象头衣”随棺入葬。这种在大喜的日子里，红白喜事缠在一起的做法，不知是为了不忘祖先、不忘“孝”道；还是为了纪念幼帝投海、宋朝灭亡？

赵家堡为一个灭去的王朝唱了一曲非常完整的赞歌，赵家堡为一个灭去的王朝留下了江山。

城头的荒草中，三合土墙的缝隙中，那过去的繁华与衰败，骄傲与凄楚，沉重与淡漠，无奈与希望……赵家堡给后人留下了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