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强 郝淑芹
摘要:戴维·佩珀在批驳生态中心主义的绿色运动实践中,用马克思主义对其进行改造与吸收,综合成激进的绿色政治实践思想。他把生态危机的出路与社会主义前景深度结合,通过反思生态问题的关切点,即坚持人的需要和对正义的追求相统一,重新确立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价值观,构建绿色的、正义的生态社会主义,以期化解生态危机的困境。探析戴维·佩珀生态社会主义理论的逻辑进路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启示价值,不仅有助于以生态命运共同体统筹“五位一体”总体布局,还有助于校准生态正义和社会正义共赢的价值原点。
关键词:人类中心主义;生态社会主义;正义;佩珀
中图分类号:B56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448(2020)03-0055-08
众所周知,生态环境保护作为国际性难题已然成为事实,为解决这一难题,学者们从各个领域探寻“良方,①。在众多的解题视域中,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生态学相结合来探索生态危机的解决方案,其基本思路就是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剖析当代资本主义的环境退化和生态危机问题的根源。而戴维·佩珀则是被学术界公认的英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之一,其代表作就是《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他“依据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来描述一种绿色社会主义观点——自然观、自由观以及如何实现自由的战略和它对生态中心论的批评。”[1](P84)他没有对人类罪责泛泛而谈,而是聚焦于生态危机的根源;也没有抽象提升自然权利,而是指向生态失衡的制度驱动,即资本主义制度及其资本逐利逻辑。因为资本主义不可能通过自我否定来解决生态正义和社会正义问题,故此唯一出路就是制度变革,为此他描绘了生态社会主义何以可能的目标来完成解决方案。这种方案必须以人类为中心、以生态正义和社会正义共赢为原则。从这个意义上说,佩珀真正推进了生态社会主义的发展,也说明马克思主义在人与自然的关系日益紧张的全球化情境中仍然在场,传递出源源不断的思想伟力和实践指导。所以,梳理佩珀的生态社会主义理论的内在逻辑、发掘其合理内核并探寻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有益启示很有必要。
一 生态危机的现实困境
佩珀最初只是英国一个地理学专业的大学讲师,职业促使他关注生态环境问题的变化并投身绿色运动,此时他还是生态主义者,后来,绿色运动的内部分化促使他逐渐意识到,通过生态主义行动解决不了生态危机。故早在1984年,佩珀在《当代环境主义的根源》中就分析环境主义缘起问题,并开始质疑两个基本问题:一是“科学”的客观性;二是“环境教育”的有效性。此后,佩珀经过深入研究相关流派并得出结论:“资本主义的生态矛盾使可持续的或‘绿色的资本主义成为一个不可能的梦想,因而是一个骗局。”[1](P139)也就是说,资本主义自身解决不了生态危机问题,尽管此时西方各国的生态政治思潮风生水起,已经从思想认识和理论探讨领域引入政治实践领域,但是绿色政治实践的力量在强大的资本经济属性和根本利益立场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在1992年的世界峰会上,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拒绝在有利于环境保护的协议上签字,佩珀深感资本主义解决生态危机的希望渺茫,此后他彻底转向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试图借助于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在生态学方面进行社会主义激进变革,构建现代主义的绿色发展与美好社会。在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中,这种思想认识和行动的转变最终促使佩珀深度推进生态社会主义,从而达到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最高水平。佩珀思想历程的变化启发我们必须对生态问题的现实困境进行深入思考。
首先,生态危机引发的现实困境思考不是一个归因归责的质证问题,而是一个系统认识理论理路并转化为实践操作的对症施治过程的问题。从生态问题作为一个问题出现开始,环境保护问题探源与生态运动倡导就发展为众多观点和流派。任何一种思想要从中找到自己的立论点,让自己的论说更现实更合理,那就要比较当下的各派观点,找不足,挖缺陷,论证自己的观点。但是核心要义必须回答好两个层面的问题:第一,谁造成了危机?危机属于生态危机还是社会危机?是经济危机的变种还是人的政治权利意识强化导致的自然社会分化对立危机?它与什么有关,是人口增长、工业技术、社会结构、国际关系、现行制度、生产要素,还是资本要素?第二,这种危机是依据什么标准来评判的?危机伤害了地区利益还是全球利益,危机伤害了生态价值还是人类价值?这种伤害需要技术进步来解决还是技术进步反而会加重这种伤害?
其次,生态危机引发的现实困境思考不是一个单纯的自然权利与生态价值复位问题,而是一个自然与人类及其社会存在方式良性互动、系统互洽的建构问题。随着生态环境问题日益严重,反思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实在必要。一方面,从生态运动的发展历程来看,危机探析最初从现象开始,自然被人类侵蚀的程度随着世界两次工业革命激发出巨大的科学技术生产力愈加明显;另一方面,社会发展突飞猛进,人的需求也在被快速增长的生产力所推动而日益膨胀,追求增长成为社会共识,作为核心利益驱动力使自然不断式微、失衡、破坏,进而出现全球性环境污染的极端事件。对于全球化浪潮的强势主导者即资本主义,在危机上升为公共问题的过程中,是个绕不开的重要因素。资本逐利的绝对制度必然导致自身的危机和外在环境失衡在国内国际的出现,工业化的扩张,资本跨国逐利,生存条件改善后人口的膨胀,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在全球化进程中对落后国家的碾压,对新兴国家崛起的遏制,都揭示出生态资源的有限性与消耗性发展之间的矛盾。但是,这一矛盾在资本主义制度确立后愈发尖锐,愈发成为全球共识性问题,此时生态危机不是自然的危机,而是地球之上国家选择发展道路和社会美好制度的危机,更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自我否定的制度危机国际化和生态化的展现。
最后,生态危机引发的现实困境思考不是一部分地區的人与自然之命运与权利问题,而是一个全人类慎重抉择未来之路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何以可行”的问题。就世界生态运动的发展现状来看,一般情况分为“深绿”和“浅绿”两种生态政治派别①,前者坚持生态自治,在其政治纲领中强调生态的自然中心地位,寻求更民主、更公平地对待环境,提倡生活方式返璞归真的简单主义,在有限的自然面前人的消费或物质欲望应趋于最小,从而寻求与自然和谐生存而非支配自然的和谐社会。通过强化自然权利与人类社会的平等化,甚至在生态恢复方面强化自然优先权,在具体政策方面倡导小生产,抵制工业化扩张,追求自然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等等。而后者主要是指生态资本主义的生态政治思潮,认为绿色主义行动首先应该接纳目前不断提高的经济增长率和消耗率的世界秩序,只要在发展中通过复杂的技术手段来完成经济增长和资源消耗对环境的无害化和环境友好型塑造即可。所以,技术进步是关键,经济增长促进技术进步的实现,技术的完善化可以解决经济增长过程中带来的任何环境问题。这两种绿色政治派别都有各自的侧重点、缺陷和不足,而最核心的问题是在自然生态环境面前,人的位置在哪里?它体现的是为什么人解决生态问题的立场问题。这警示人们在面对生态危机问题时,必须理性而又现实地反思如下问题:人类工业文明使然吗?地球承载力还能继续吗?自然的力量能够自我修复吗?技术的进步是否能解决其自身造成的后果?人能否再回到原生态自然以减少对生态的破坏?吞噬着地球的是人性还是技术本位抑或是自然规律的报复。若想彻底回答这些问题,仍然要回到马克思主义,因为只有它立足全人类立场上思考未来社会发展之路。也即马克思主义在生态危机引发全球思考的当下,仍然在场,仍然有其科学的解题能力。
二 生态正义逻辑的人类中心关切
在《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中,佩珀对生态社会主义思想进行了系统阐释。针对当时的西方环境主义思潮,他明确区分了传统保守主义、市场自由主义等七个派别的侧重点,分析其利弊和得失,进而质证绿色生态运动的关键点和突破点。为此他对当时的绿色政治和环境运动作了人类中心主义的分析,尤其是指斥了生态中心主义的局限和内在矛盾。重新确立了人类中心主义,也就摆正了人的位置,通过阐发人类中心主义与人道主义相结合的生态价值观,以人的尺度来审视生态问题本身,认清当前生态环境危机的实质是全球性的、全人类的生存危机,必须定向发掘生态危机的关键因素和根源。从历史唯物主义视角反观资本主义国家及其制度,资本主义生产在“成本外在化”偏好的驱动下,将国内外资源要素全部纳人追求利润的实践,从而使资源掠夺和生态环境破坏成为常态,环境不可持续发展引发出来的生态危机成为公共难题,资本及其制度却只享利不担责。因此,必须回到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方法与批判精神,通过关切入的需要与正义追求,把马克思主义和深层生态学的观点综合成一种激进的绿色政治,通过社会制度的根本性否定,用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完成社会正义与解决生态危机的同向同行,最终构建绿色的、生态的、正义的社会主义。为此,佩珀区分了环境主义各派理论及其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关系,这对于从人类尺度来把握生态问题和危机出路有非常实际的意义。
首先,面对当下生态危机中人与自然的关切点问题,是立足自然原生态权利来探讨人类之罪责,还是立足现实的人的历史创造力解决危机困境,佩珀以生态正义逻辑来探寻合理性指向,重返人类中心的尺度原则,转换的不是问题探讨的视角,而是解决问题的负责态度和人道主义的根本遵循。这一关切点的确立主要是针对生态中心主义来完成的。生态中心主义崇尚“生物圈平等原则”,认为整个自然生态系统内部的人和自然的地位是平等的。生态危机是人类错误行为导致的,强调必须恢复对自然的尊重,在敬畏自然中以自然生态组织系统的演进原则来安排人类的活动,才可能弥补人的错误、恢复生态自然系统的良性循环。“比如英国社会主义环境保护主义者特德·本顿称马克思采取的是一种‘生产主义者的普罗米修斯的历史观。”[2](P95)把生态问题的根源归责到马克思的经济规律论,即人类控制自然思想带来各种现实问题。针对各种生态原旨主义对马克思自然生态空场的指责,佩珀作出积极回应,面对日益严峻的生态问题,我们要从人类自身角度出发去理解自然。超越人类视域,泛泛谈论自然权利,属于形而上学思维,不但无益反而有害。人类本身并不是生态危机之源,生态中心主义者离开人作用于自然的中介——社会生产方式,只通过人与自然的共生和谐来维持生态系统平衡,这是不现实的。真正的原因就在这个中介——社会身上,在其确认的生产唯一铁律,资本按照逐利本性安排一切生产过程,并且可以跨出国界在全球通行,故而这种经济制度在不断消耗资源、不断扩展市场、不断增强控制力的过程中,造成了今天我们所观察到的生态问题。这种资本决定一切的制度对生态是不公正的,对身处其中的劳动者以及深受自然报复的人更是非正义的。所以,关切入的境况比尊重自然更有必要,也更紧迫。在同样受损的情况下,人类的利益应具有优先性。若自然优先、自然中心统摄一切,则不但没有突出自然之重要,反而致使自然主体地位陷入“无人”的意义黑洞或者少数人的概念游戏之中,只会形成少数人以自然之名对其他人的指责甚至统治,这才是真正的反人道主义做法。因此,佩珀强调必须重返人类中心原则,回到马克思所说的人道主义:“它的确是人类中心论的,因为它对‘自然状态的关心不仅被视为主要是在社会中形成的,还是有传统的社会主义的人文关切引起的。因此,除了人类的需要外,它不认为有‘自然的需要。”[1](P340)即自然存在的意义在于为人类所必需,而并非反之。人的价值尺度,不但指向自然界,而且指向人自身。虽然,人类来自生态环境的必然世界,但其主体性决定了要在整个自然界中发挥主导作用。恢复人类中心的价值关切,才可以在现实性上探讨可持续发展何以可能的问题。任何模式下的可持续发展的重点都应该是实现人的发展和人的利益,只有将“人的尺度”与“物的尺度”相契合,才能构建一种新型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只有既关切入的权益又关照自然的发展,才能走出危机,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正像马克思所说的那样,“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3](P301)。
其次,面对生态危机难题,如何立足资本主义社会现实来处理好生态正义与社会正义的关系问题,佩珀将生态正义逻辑的合理性指向与其社会正义的旨归点合为一体,突出了关切入就是关切生态的主题,不是对技术主义和沙文主义的简单否定,而是揭示出了人类整体和长远利益在自然法则中的实现路径基础。佩珀认识到社会正义的缺位是全球性生态难题的制度之殇。在他的视域里,资本逐利的天性使经济剥削成为必然,这就是资本主义制度现实的不合理展开,贫富分化、阶级对立等社会问题成为常态,为了掩盖或者缓和这些社会问题,最终会将问题矛头转移视线,在这种思路中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尖锐化成为普遍现象。资本主义对人与自然的盘剥促成了大量环境退化和生态危机。但是,面对生态问题困扰,阶级性就凸显了,“生态问题如全球变暖、环境污染等等显然是分阶级的,它们并非平等地影响每一个人。富人显然要比穷人容易免除生态破坏的影响,而且,在面临危险时更能保证他们自己的生存”[4](P58)。就此考察当时流行的人类中心主义,其实质上是技术中心而不是人类中心,是资本支配逻辑下的技术至上论,它能解决所有问题,包括生态环境难题。故而这种名义上把人确立为中心,实则把技术置于无所不能的中心位置,自然成为服务人类的工具或载体而已。这种工具意义上的自然观突出强化了人的利益至上性,必然导致对自然的控制破坏性增强以及对人的控制的扩大化和非正义一起出现,只会造成更严重的人与自然的对立和分离而解决不了生态问题。对此必须回到人的本位旨归,重塑人本与生态一体化之价值尺度,来实现对当前资本至上的、短期的、以少数人为中心的、狭隘人类中心主义的超越。这种超越的价值,一方面,它重申了经济增长和技术进步必须遵循生态理性原则,必须以满足人的需要为目的的人类中心原则;另一方面,它拓展至社会公平正义的维度来探究生态问题。自然生态法则为人类的发展提供坐标并及时矫正人类行为,人类的发展也是自然的人化发展过程,而社会发展在体现人类发展的能力的同时,当然更要关切所有人的发展。因此,社会正义也成为社会发展的尤其是为什么人的发展的社会规范和法则。在此,正义在人与自然的平等中实现是发展维度和遵照法则运动的一体过程,也是人的生存和发展与保持自然和生态系统的平衡稳定间互洽性的一致表现。尊重自然规律与合理利用自然之间张力空间的存在,要求问题突破的重心应在于,改变当前非正义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更大程度上满足绝大多数人的需求,无论是从单纯物质产品丰富性满足方面,还是从全方位实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双重优质提升方面。生态社会主义从实现人与自然雙赢的角度,重点考量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境遇,在破除生态危机的道路上,通过人类整体力量的集体理性控制,既遵循生态自然法则安排社会生产,以有利于自然环境和生态保护的良性氛围创设,又在社会变革中遵从绿色理念和正义法则,最终完成新社会变革与再造生态环境一体化的实现路径。这种蕴涵着社会主义的理性和人本主义的情怀,即用生态社会主义思路探讨危机的实质、生态问题的归因以及解决路径,确实不失为一种新的思路和方法。
最后,面对生态危机的未来走向与社会发展愿景,佩珀在生态正义逻辑中强化了马克思主义的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功能,重新挖掘了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思想和解题方法,不是仅仅解决生态问题的方法论思考,而是自然社会终极价值实现的辩证一体化的方案构建与实践操作。这种认识突出了以往生态主义的缺憾,以及需要进行批判和改造的实效性,而批判和改造的关键就是如何对待马克思主义的内容和方法,能否用此方法和视角来分析生态问题。这主要包括四个方面:“(1)一种人类中心主义形式;(2)生态危机原因的以马克思主义为根据(物质主义和结构主义)的分析;(3)社会变革的一个冲突性和集体的方法;(4)关于一个绿色社会的社会主义处方和视点。”[1](P83)对此,佩珀充分认识到了马克思主义的意义。第一,通过透彻分析资本主义的社会和经济体系,才能发现资本逐利逻辑必须完成对人的盘剥和对自然的盘剥,这就使资本主义到处寻找合适的时空条件,掳掠环境资源。推而广之,这成为严重威胁人类持续存在的根源。第二,马克思提出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不但关注历史发展问题,而且关切自然一社会关系,并以其独特的社会一自然辩证观来引领社会变革。第三,重视在社会更替和变革中的生产者力量,因为要想解决生态环境问题,不可能仅仅靠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市场力量或者政府的生态监管来实现,单纯通过绿色技术的发展来保护环境也是盲目乐观的认识,“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分析表明,应该责备的不仅仅是个性‘贪婪的垄断者或消费者,而且是这种生产方式本身:处在生产力金字塔之上的构成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1](P133)。可见,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才是生态危机的真正根源。此时要走出困境,必须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因为“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分析绿色难题至少可以持续地为可能侵人主流和无政府主义绿色话语的模糊性、不连贯性、头脑糊涂和偶尔的枯燥提供一个矫正的方法”[1](P376)。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才能真正实现生态治理,才能真正实现生态社会主义理想愿景。
三 从生态正义到社会正义:生态社会主义的构建逻辑
作为生态社会主义的代表人物,佩珀的理论绝不是仅仅停留在批判资本主义的不合理性上,而是在提出否定生态危机之根源后,再构建一个合目的性的新的“生态一社会和谐愿景”方案。所以,他从绿色运动的资本主义现实政治斗争结果出发,以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强化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批判思路,通过社会模式变革,否定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生产资料公有制,用人类理性集体控制路径解决生态危机的根源,以正义构建逻辑提出绿色的生态的社会主义路径。
当今世界面临着生态问题全球化蔓延的巨大风险,因此整个人类必须思考“地球村”之命运和生活于其中的人类之命运。佩珀清醒地看到“经济人”理性驱使下的资本企业本质,即總是想尽办法把治理生态环境的成本外部化并转嫁出去。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凭借资本技术优势,以对外投资、产业援助为名向广大发展中国家转移夕阳产业,以降低国内成本,利用发展中国家资源和劳动力,维持高额利润回报,自然也将落后产能导致的污染问题转嫁出去。此为生态殖民主义套路,以至于全球生态危机蔓延开来。这是资本主义制度之疡,解决危机之道,仅靠技术因素之完善和尊重自然之道德唤醒是不够的,根本出路在制度变革,建立兼顾生态和谐与社会正义的美好制度。
佩珀主张通过变革社会制度以实现生态社会主义。在当前资本主义境遇中人的异化状态是一种常态,而绿色生态和谐必须消除污染,这也只是一种口号。因而生态社会主义是具有理性的社会正义取向的,生态严重污染也是不符合正义旨归的。生态社会主义以满足人的真实需要为原则安排生产,而不是为了利润而生产,生态在生产面前是受集体理性决策维护的,故而在此不仅能实现社会公正,还能消除生态矛盾,维护社会公正的力量关键还在人这个主体组成的联合体。所以生态社会主义是一个能够实现生态和谐目标的社会方略。为此,佩珀对未来的社会构建从经济、政治、促成力量等方面做了论证。在经济上主张适度发展,以满足需要为导向,构建有利于人类生态发展的经济模式,尤其是面对资本主义制度下市场的盲目性必然引发的生产周期性危机、自发性扩张引发的唯利是图倾向等会造成生态环境破坏,实行计划和市场结合的方式,以此形成起来的混合型经济引领经济主流,遵从人类的长远利益和保护自然的双赢原则,倡导生态经济模式,消除市场经济的不利影响。在政治上通过借助国家的力量来解决环境问题。在构建未来生态社会主义国家模式中,一方面,国家职能应从经济管理拓展至有益于人类生存和发展条件的自然生态管理;另一方面,国家主导生态重建,对整个社会体系进行变革,对家庭、劳动、教育、健康等进行导向调整,通过系统性生态重建,以摆脱生态困境。在变革路径上,主要是通过工人阶级有组织的运动来对抗资本的权力,促成社会模式变革。“这样可以使社会生产真正符合多数人的利益,并保证大多数人的长远利益特别是生态利益。”[5](P89)因此,实现生态社会主义的具体路径,要在现实政治斗争中把工人运动与新社会运动相结合,这样,推进生态社会主义才可能成为现实。“作为集体性生产者,我们有很大的能力去建设我们需要的社会。因此,工人运动一定是社会变革中的一个关键力量”[1](P357),“是革命中的主要行动者”[1](P328)。
总之,对于实现生态社会主义的具体路径,这种力图兼顾人类利益和生态权益,否定现行资本主义制度,让社会趋于整体正义,既是对未来的指向,也可以说是在生态问题的解题思路里体现了独特的视角和方案。
四 戴维·佩珀生态正义逻辑的现实启示
佩珀的生态社会主义思想通过对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的运用,指斥了生态中心主义的局限和内在矛盾,重新确立了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理念,也就摆正了人的位置,体现了一种从生态正义到社会正义的双重探讨方法,在反思和批判以往理论的基础上,催生了人类中心主义生态秩序探索思路,这对于我国解决生态文明建设问题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首先,中国生态文明建设不但是为生态正义寻找出路,而且是为社会正义构建现实发展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生态文明建设不但一直在推进社会主义这条全人类的正义之路,也一直在“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实践发展中形成中国特色的绿色发展之路。因此,实现生态与社会正义需要一套组合拳方案,科学理论的创新必不可少,实践探索也需与理论创新相得益彰。我国建成全面小康社会应对生态危机问题的出路在发展,发展必然引出各种问题,但是只有用发展的方法才能解决发展所带来的一切问题。所以,我们的发展要更侧重民生需求,更侧重生态环保,协调好发展的资源限制与发展的民生旨趣间的张力,协调好发展速度与发展质量的双关切问题,强化对国内与国外两个市场的应对策略,重视国内国外两种资源利用度,既要防止盲目跟从绿色资本主义的骗局,又要抵制生态危机的国际转嫁阴谋,防范生态帝国主义强权,形成适合自己的生态-社会和谐的辩证发展之路,以中国特色和担当国际道义之姿态,闯出一条既有发展、又有民生保障、又兼具生产一生活一生态和谐共生互助互洽的文明发展道路。
其次,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根本大计在于中华民族永续发展中如何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但现代化不是闭门造车,而是全球视野下生态命运共同体的必然趋势。“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6](P169)所以,底线意识和问题意识视域中的生态危机,让我们明确既是全球各国必须系统思考的问题,也是中国必须及时应对的问题。全面深化改革开放,让我们与世界的联系愈加紧密,所以,世界的问题也是中国的问题。在这种大局意识中思考我们的现代化之路,不可能不考量系统性因素和全球性风险,在充分考量外部性因素的影响下,在我们实现伟大复兴的道路上必须思考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与生态文明的关系如何摆正,尤其是建设好“五位一体”的现代化强国中如何实现美丽中国的规劃愿景,面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发展要求,新时代发展实践会面临许多硬指标、软环境乃至来自全球的风险和挑战,围绕发展方式与代价,需要处理好一个中心问题,就是市场经济体制的地位和功能的张力问题。同时也要明确市场经济体制的功能边界,明确市场经济中资本要素的功能边界,完善绿色生产和消费的政策导向,推进绿色技术创新,在新发展理念的基础上,更加注重绿色循环低碳发展。在生态承载力上强化红线意识,打牢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根基,以此推进美丽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
最后,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基准点在“以人民为中心”,“人民至上”意识的基本遵循在于实践活动中主体的集体理性。所以,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立足人民的根本利益、长远利益,积极回应人民群众所想、所盼。习近平不止一次强调:“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让良好生态环境成为人民幸福生活的增长点。”[6](P170)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价值意义所在,是合目的性的不懈追求。怎么到达是方法论和实践可行性的不断探索,必须遵循客观自然规律和历史规律。摆脱危机进而实现自然与社会发展的和谐互动互助,必须坚持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统一原则。“人因自然而生,人与自然是一种共生关系,对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只有尊重自然规律,才能有效防止在开发利用自然上走弯路。”[7](P209)因此,必须严明生态保护责任制,建立资源高效利用总量管理和全面节约制度,强化对重要生态系统的保护和利用,是关系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的幸福指标所在,也是实现我国社会和谐稳定与国家安全的制度优势所在。
佩珀的系统性分析及其政治过渡战略是对马克思主义当代发展的有益但有限的发展探索。尽管佩珀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但他与马克思主义还相差甚远。生态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不能画等号,但是佩珀在马克思主义研究中重新强调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和方法论的应用,对于我们如何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的借鉴。他没有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性角度出发,这就注定其找不到一条通往未来的正确道路,以致最终陷入一种空想。所以,要理性对待佩珀的生态社会主义理论,尤其是面对人类社会发展之路,面对人类命运共同体问题,在多元思潮中指出资本主义的现实虚伪,明确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向,既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回应,也在现实性上推进了马克思主义研究,同时要批判其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读和误判,只有这样才能在发展视域中体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生命力和信仰的魅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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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徐福来)
①“深绿派”是绿色运动中要求彻底改变政治、经济、社会制度和人生观及生活方式的一派;“浅绿派”是绿色运动中的缓进改革派、现实主义者。二者的批判矛头都指向“人类中心主义”。参见周穗明:《西方生态运动的政治分野与生态社会主义的当代发展》,《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季刊),1997年第1期。
收稿日期:2020-04-16
基金项目: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儒学复兴场域下马克思主义信仰问题研究”(16CKSJ12)。
作者简介:杨玉强(1979-),男,山东莱芜人,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19级思想政抬教育专业博士研究生,曲早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从事思想政治教育研究;郝淑芹(1977-),女,山东莱芜人,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研究生院2017级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曲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①何解决全球性生态危机,目前国内外学界的探讨非常之多,笔者倾向于中央编译局刘仁胜的“当今西方世界主要有三种理论模式”观点:第一种是新自由主义的模式,即主张诉诸资本和市场的自我调节,比如通过创制碳税和生态税等;第二种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或者生态社会主义的模式,即主张彻底改造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第三种则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诸多类型,可大致归结为“绿色资本主义”模式。参见刘仁胜:《绿色资本主义的现实性及其局限性》,《都阳湖学刊》,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