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心间不曾有“浮云”

2020-10-27 10:17彭振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20年5期
关键词:小包浮云小说

彭振

【经典文本】

晚 秋

埃 ·格林

秋季里的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但这却让瓦萨卡的心情更加煩闷了。温暖晴和的晚秋好像在故意戏弄他,嘲笑他,鄙视他……

他在一所大学对面的网球场旁停下了脚步。这条窄窄的笼罩在树荫里的街道两旁停靠着各种各样的汽车。瓦萨卡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从眼前的汽车、喷泉、长凳和走来走去的大学生们身上滑过。

一阵已有几分凉意的秋风吹了过来,几片金黄的叶子在空中划着美丽的弧线轻盈地飘落到了地上。两个身材姣好的姑娘从瓦萨卡的身边走了过去,飘过一阵沁人的香水的芳香。这样的姑娘瓦萨卡连想都不敢想,即使是在年轻的时候,刚刚从军队退役的时候,他也没敢奢望过。她们对他来说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和孤儿院长大的玛妮克结了婚,他的父亲也觉得有这样的儿媳妇真的很幸运。

但那个曾经安安静静、勤快能干的玛妮克现在却好像换了一个人,每天唠唠叨叨,不停地数落他,抱怨他,甚至连在床上也是一肚子怨气,所以现在他越来越不愿意碰她的身体了。而且从前的玛妮克身材特别丰满,全身像气吹的似的,可现在却消瘦得判若两人了,好像全身的气都被放光了。瓦萨卡想起一个还是在军队时听过的笑话:两个朋友见面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他和萨罗奇卡结婚了。另一个人问,就是那个胸部像枕头似的萨罗奇卡?第一个人叹了一口气回答说,现在只剩下枕套了。瓦萨卡想到这儿,嘴角一动,冷笑了一下,但他马上又感到了一阵良心的责备,仿佛侮辱了自己的妻子。毕竟他们一起忍受了失去第一个孩子的丧子之痛,后来又生育了一个女儿(他不知道在这无望的生活中,等待自己女儿的又将是什么)。现在玛妮克又不幸摔了一跤,一只胳膊疼,肿得也很厉害,大概是骨折了,他需要尽快筹到钱给玛妮克拍 x 光片和治疗……

瓦萨卡的心底一阵绝望。现在他就是在到处找工作, 对他来说,时间非常紧迫,每一分钟都很重要!

以前不管怎么说他还能干粗活。当装卸工?没问题!搬运货物?搬多少您只管吩咐吧!所以他一直当搬运工,可现在却得了疝气。要治好疝气也得一大笔钱哪!瓦萨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粗活他已经干不了了……

这时,网球场里吵吵嚷嚷地跑出来一群大学生。不知为什么,瓦萨卡的两腿突然不听使唤地朝学校方向走了过去。“好好学习,长大以后你才能活得像个人。”妈妈当年曾对他这么说过。他也喜欢学习,但上大学对他最终却成了一个梦想:父亲有病,妈妈死了,退役后他就去找工作了,还结了婚,而且一直是干苦力……

又是一阵略带凉意的微风吹了过来,一种像翠菊似的黄色小花随风摇动着小小的脑袋。这片开满黄色的小花、撒着一片片树荫的草地让瓦萨卡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他们家几乎就是住在市中心,后来他们的房子被拆掉了,他们只得到了一点点少得可怜的补偿金。他和父母颠沛流离,几经辗转,最后才在邻近市郊的一个地方落下了。生活也随之落到了贫困线之下, 是谁想出的“贫困线”这个词?又是谁计算出来的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苦苦挣扎,尽管依然在贫困线上……

瓦萨卡低低地骂了一句。是啊,他以前真的很喜欢学习,他可不像那个复读生梅鲁日。梅鲁日当年和他同桌,可现在这个梅鲁日已经是大富翁了……

一个穿着绿风衣的女人轻轻地碰了一下瓦萨卡,侧着身子从沿着人行道停着的两辆汽车间穿了过去,急着过马路。瓦萨卡迅速瞥了这个女人一眼:也来自另一个世界。于是瓦萨卡马上就把目光移到了别处。突然他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令人恐怖的尖叫声吓了一哆嗦。他顺着声音望了过去,那个穿绿风衣的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了一辆埃里温牌大客车的车轮下。第一个从汽车驾驶室跳出来的是已经吓得半死了的司机,随后乘客们也慌慌张张地从车上走了下来。有一个姑娘第一个跑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跟前。她动作敏捷、手脚麻利地摘下受伤女人耳朵上那对亮闪闪的耳环,迅速放到自己的上衣兜里,然后大声地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瓦萨卡把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他愤愤地叹息了一声:“ 这条母狗!偷了人家的耳环,还像没事似的!”

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个笨蛋!”瓦萨卡身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车准是租来的,装满人后还开得像疯了似的。这条路根本就不通66路车……”瓦萨卡刚把脸扭向说话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坐进欧宝车走了。瓦萨卡的身边空出了一点地方。突然,瓦萨卡发现了一个绿色的东西,就放在左边,离他只有一二十米。瓦萨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好像是一个女式小包,崭新的,样式非常精巧。这个小包最有可能就是那个受伤的女人的。现在众人正要把那个女人抬起来。瓦萨卡的注意力现在已经不能集中在一起了。他又要留意那个女人,又要看着这个包。大家抓着那个女人的两肩,托着她的双膝把她抬了起来。她的头向后垂着,双腿从风衣下耷拉了下来。这时候救护车开过来了,车上下来几个穿白大褂的救护人员。一辆极速驶来的宝马车上也跳下来了两个男人, 一个直奔已经放到了担架上的女人,一个朝客车司机扑了过来,但被众人拉拉扯扯地拦住了。

那个小包还在原地,似乎已经和周围绿色的树丛融为一体了。受伤的女人被放到救护车里拉走了,救护车后跟着宝马,宝马后面是那辆埃里温牌大客车。

瓦萨卡还在继续等待时机。

交通监察局的工作人员来了,这时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那几个工作人员询问了几个目击者,测量了现场,然后也离开了。出事地点只剩下了一片发黑的血迹。

阳光照到了那个小包上,包上的小锁扣和装饰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包真漂亮,肯定价格不菲!它就这么神奇地被抛到了瓦萨卡的眼前,离他只有一二十步远……

瓦萨卡心里一阵紧张,他屏住呼吸,但身体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朝左边,也就是朝那个小包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刚走了两步,马上又停住了:他心怦怦跳地想等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走远。同时,他又忍不住朝那个小包的方向看了一眼,结果他惊恐地发现,一个体态臃肿、手里拿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快速地捯着两条腿,像跳舞似的径直朝小包走了过去,一把捡起小包,然后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依旧迈着跳舞似的脚步朝着一个小花园的方向走去了。

瓦萨卡心里一阵慌乱,额头上立刻渗出了汗珠。这简直就是当着他的面把他偷光了!

那个胖男人已经从瓦萨卡的视野中消失了,但他还站在原地发愣,眼睛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

但过了一会儿,瓦萨卡突然又感到了一阵轻松,如释重负。凉爽的秋风清拂在他的脸上,他的呼吸也变得自如了。

“我鬼迷心窍了,”他心烦意乱地嘟囔了一句,“真是鬼迷心窍了……”

他信步在街上走着,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只是当他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从前的老同学梅鲁日正在建的那个小独楼的工地上时,他才明白,其实他的双脚一直在朝这个他早就该来的地方走。

“不就是疝气嘛, 有什么了不起的!”瓦萨卡心里想,“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在浅蓝色的防水布围着的一段工地旁,瓦萨卡发现了梅鲁日熟悉的身影。梅鲁日正在跟一个工程主管说话。瓦萨卡迈着沉重的脚步朝梅鲁日走了过去。

稍后,当瓦萨卡背起第一袋水泥的时候,他像说绕口令似的低声说了一句:“上帝保佑!”

他说这句话也许是下意识的,是因为习惯,也许是他内心深处始终还有一个希望温暖着他:上帝早晚有一天會注意到他的存在,保佑他生存下去,而且不会让他误入歧途。

【解读笔记】

《晚秋》是由亚美尼亚作家埃·格林创作,最早发表于俄罗斯《文学报》2008年第36期的一篇微型小说。由李冬梅翻译后,刊载在国内《俄罗斯文艺》杂志的2009年第2期。2011年江西语文高考试卷中,就选用了这篇小说。网上可以看到的关于这篇小说的分析和解读,绝大多数都是基于高考试题中的文本。高考文本对小说原文进行了一些删节和修改,但改动未对文本意义造成太大影响。作为一种篇幅短小、结构紧凑、人物相对单一但又同时具有小说基本文体特征的一种文学形式,微型小说历来备受高考语文试题青睐。但文本解读其实是很个性化的事情,一定要圈定在问答式的解读中且辅之“参考答案”,难免会有些束手束脚。而当常见的出题思路逐渐固化时,比如小说中的题目有何深意,环境描写的作用,或者某处运用了何种写作技巧、效果如何,等等,解答也就有了相应的程式化应对套路。从这个意义上说,完整的文学评论写作较之简答题,更有利于帮助学生展示独立思考。这当然是题外话。

《晚秋》的故事很集中,主要围绕主人公瓦萨卡在前往工地找工作的路上的所见所感和所思展开。标题“晚秋”既是故事发生的特定时间,也是主人公心境的反衬,还可视为主人公充满“凉意”的人生象征。在“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温暖晴和”的晚秋时节,在一阵阵略带“凉意”的秋风中,一个生活“无望”、心情“烦闷”、“需要尽快筹到钱”给家人看病的苦力劳动者,因为突遇车祸现场一个“价值不菲”的小包而“鬼迷心窍”动了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犹豫迟疑间小包被他人拾获,苦力者自省一番后最终重燃自我奋斗的希望。故事的精彩之处,一方面在于作者所选取的这个生活横截面,抓住了人物心理抉择的重要瞬间。小说通过大量细致的心理刻画,形神兼备地勾勒出一个在社会洪流冲击之下艰难生存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故事所设定的情境和人物转瞬间的思想冲突,引发的是对人性的拷问。很多时候,当我们置身事外,也许很容易对他人的行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甚至做出道德评判,但当我们置身于特定情境之中时,是否真的能做到更好?比如面对可以顺手牵羊的不义之财,到底要还是不要?如果有一笔唾手可得的不义之财能解我燃眉之急,又可取之而不为人知,到底取还是不取?故事以短篇的容量记录一个生活的瞬间,折射出的却是一个底层小人物艰辛的悲苦人生,让人慨叹不已。

[结构]

所谓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小说人物形象的分析,可以有很多不同角度。就像针对这篇小说的高考试题中就有一道开放性问题:如果没有别人抢先捡包,瓦萨卡会不会将小包据为己有?这个问题就留出了一定的个性解读空间,由于小说中本身包含有诸多影响人物不同选择的因素,只要细读文本找到依据,自圆其说倒也不难。较之人物评价的不确定性,小说的写作技巧则相对更为确定。在解读文本的过程中,要由表及里地挖掘出作者到底要“讲什么”,首先还是需要还原出作者到底是“怎么讲”的。从写法来看,除了最显著的人物心理描写之外,《晚秋》这篇小说的结构特色也非常突出。

1.叙事结构

整个故事是按照时间顺序,围绕主人公瓦萨卡的所见所思展开的。如果用起、承、转、合或者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传统情节构成来分析,故事始于瓦萨卡找工作途中四顾茫然、心生绝望之际,情节伴随着一起车祸在眼前发生而向前发展,高潮由一个散落在车祸现场的小包引出——一个中年男子在瓦萨卡迟疑之际迅速捡走小包既是高潮中的高潮,也是故事的“突转”所在,最后是以瓦萨卡“真是鬼迷心窍了”的幡然醒悟和“温暖”内心的希望作结。

开端部分的铺垫看似冗长,但却“起”得非常扎实——“漫无目的”的目光四顾引出的人物思绪,以高度精练的方式,勾勒出一个底层苦力劳动者的人生轨迹。首段从秋日“温暖晴和”的环境描写起笔,点题的同时,也反衬出主人公烦闷的心境,设置了悬念。“秋风”吹来的落叶和“香水”,以视觉和嗅觉的感官触动,引发出主人公对自己的出身、婚姻和家庭现状的回忆。与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香水”所对应的“另一个世界”,表明主人公出身社会底层,妻子的“怨气”“消瘦”和无钱诊治的受伤胳膊,自己身患疝气和无法再干粗活的残酷现实,都诠释出主人公对生活的“无望”。一群大学生的“吵吵嚷嚷”和“凉风”的环境描写则引出了“上大学”的梦想无法实现以及房子拆迁后的 “贫困线”生活,进一步补充交代了人物困顿现状的深层原因。一系列由此及彼的联想,将主人公的系列心理活动编织成一个整体,为后文他的纠结心理呈现奠定了坚实基础。

当散落在车祸现场的“价值不菲”的小包和这个正茫然于绝望中的苦力劳动者“邂逅”,故事的“承”就显得非常有张力。作为整个故事的发展,它又以车祸的突然发生为发端,以一个姑娘“摘下”伤者耳环为发展,随着绿色的小包被主人公发现而进入小高潮。有了前面“绝望”和“紧迫”的处境作铺垫,这里面对“崭新”而“精巧”、“肯定价格不菲”的小包,那种解我燃眉之急的冲动和内心既有的道德约束就形成了剧烈的拉扯,矛盾冲突被逐渐推向顶点。

而“转”则显得突如其来:当主人公一番心理斗争后,身体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小包的方向”走过去时,另一个中年男人却迅速抢在他前面“捡”走了包。这一“转”一下子打破了主人公原本在“捡”与“不捡”之间的心理纠缠,使其“如释重负”。从捡与不捡的犹豫,到欲捡而不得的冲击,读者也仿佛跟随主人公一起坐了一把“欲望的过山车”。“快速地捯着两条腿”、迈着“跳舞似”的脚步、“径直”走近并“一把”捡起——作者通过一连串的动作细节,以讽刺的笔触所刻画出的中年男人形象,与纠结的主人公形成鲜明对比。巧合的妙用有如神来之笔,一下子将人物内心积蓄到顶点的矛盾冲突巧妙化解,充分展示出微型小说在方寸之间的巨大爆发力。

最后的“合”谈不上画龙点睛,但也算意味深长,只是感觉有些“用力过猛”。鲁迅《药》的结尾在夏瑜坟头平添了花环,是为了给人以积极的希望。而这篇小说的结尾,作者用了一句“上帝保佑”来带给主人公以生活下去的力量,更多代表的也是作者的期许和愿望。尽管小说表明社会道德世风日下,车祸现场掠取不义之财的大有人在,尽管作者多次暗示,底层劳动者的不幸命运跟拆迁、跟“不同世界”的隔阂密切相关,但除了寄托上帝的保佑,作者并没有给出更多的建议。

2.心理结构

梳理完叙事结构,再来看看小说运用得最突出的心理描写。在这个简短的故事里,按时间顺序呈现的人物行踪变化是一条显在的线索:从“网球场旁停下了脚步”到“朝学校方向走了过去”,再到车祸后先朝“那个小包的方向走了过去”,包被捡走后又漫无目的“信步在街上走”,直至最后“不知不觉”来到老同学的“工地”。伴随人物行踪变化的所见所感所思,尤其是主人公的系列心理变化,构成了故事的一条暗线。高考试题中有一道题问到“瓦萨卡发现小包后经历的心理变化过程”,实际只节选了人物心理起伏最激烈的一段,如果把完整的心理结构还原出来,对于人物行为和性格的理解就会更深入一层。

小说中出现了大量直接描写人物心理状态的关键词。比如篇首的“烦闷”就奠定了人物情绪的基调,颇有些“人在‘晚秋中,心在‘寒冬里”的意味。“漫无目的”的视线反映了他内心的迷茫和无助,一想到急需筹钱给妻子治病但自己也患病无法再干重活,他倍感“绝望”。明知“时间紧迫”而“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足见人物内心的迷茫与无奈,而“大学生”的“吵吵嚷嚷”,更是让他想起了因家庭原因而无法实现的大学梦。当“凉风”再次把他吹回现实,眼前美好的秋景又让他想起自家在“被拆掉”后的“苦苦挣扎”。面对当下生活困境的烦闷、迷茫、无奈与绝望,一定程度也催生了他“低低地骂了一句”、针对社会不公的的愤恨——当年不爱学习的复读生同桌如今已是“大富翁”,而曾经“真的很喜欢学习”的他却还在“贫困线”挣扎。这一切,构成了“案发”前主人公的主要心理。

在这样的心理驱使之下,他在车祸现场看到小包后的“心动”就容易理解。作者抓住种种细节,清晰地呈现了人物心理变化的全过程: “注意力现在已经不能集中在一起”说明被包吸引而有些动心,看到小包似乎和“树丛融为一体”表明已经十分关注,而“继续等待时机”则体现了内心的紧张和警惕,小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他产生对价格的猜想,使其内心更加紧张和激动;中年男人的突现让他“惊恐”和“慌乱”,而目送捡包男快速离去后的“原地发愣”则表明他内心的失落和懊悔;半晌过后他才“如释重负”,从侧面表明这个价值不菲的小包在他内心掀起的波澜之巨大。不过,既然如此心动和紧张,既然家庭困窘已至火烧眉毛的地步,为何他还要犹豫纠结?其实前文的铺垫中早有暗示——比如想到跟妻子有关的玩笑,他心中会“自责”,比如看到有人摘走车祸伤者的“耳环”,他会“愤愤地叹息”,这样的心理细节,流露出的正是这个普通底层劳动者内心的善良和正直。人物瞬间的心理波澜是整个故事表现的重点,但倘若没有前文的阵阵“秋风”,这里的波澜也无法被反衬和放大。如果我们把故事中主人公的心理结构分成三个层次,最表层的应该是面对不义之财时的心理波动,中间层则应是面对当下生活困境的无奈喘息,而最内核层的则是一个善良和正直的底层劳动者对道德和良知的坚守。不妨设想,如果没有这份坚守,他是不是根本无须“等待时机”,完全可以跟胖男人一样迅速捡包撤离?从故事的突转和结局来看,作者似乎并不准备把这个故事写成个体在社会重压之下道德沦丧的悲剧。但耐人寻味的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和另外两个车祸现场的见利忘义者,到底是否有本质上的不同?

3.意蕴结构

这里说的意蕴结构其实就是小说的主题层次。一般来说,优秀小说的主题都不是单一的,很多作品的艺术魅力正是来自于主题的模糊多义性。但这篇小说的主题其实比较明确,从最基本的层次来说,它要表现的是困境中的小人物在面对不义之财时,内心的道德良知和金钱诱惑之间的冲突。主人公所表现出来的心动、紧张和纠结等复杂心理,真实地展示出人物的选择困境,这样的呈现,较之单纯地把故事处理为一个落魄者顺手牵羊拿走不义之财,又或是一个高尚者虽深陷困境仍不为飞来横财所动,似乎要更胜一筹。落魄而道德沉沦,高尚而不为诱惑所动,都不及落魄而为利所诱却又因外部影响而恍然醒悟来得更发人深省,这大概也是虚构的艺术真实之一种吧。

但从作品前半部分的“重头”铺垫来看,作者似乎又有意在强化社会环境对于主人公不幸命运的影响,这就使得作品主题有了更深层次的指向。不论是前面见到的“身材姣好”的姑娘,还是后来遭遇车祸的“穿着绿风衣的女人”,在主人公眼里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她们这类人“没敢奢望”的心理和“目光移到了別处”的细节,更是揭示出主人公对于不同社会阶层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最真切的感触。其次,小说还提到主人公原本在市中心的房子被拆掉却只得到“少得可怜的补偿金”,从而导致其家庭生活跌至“贫困线”之下,其批判的矛头也是直指社会的不公。在这个不公的社会环境下,既有像主人公这样“心动”而知耻的,也有像摘耳环的女性和捡包的男性那样“行动”而不知耻的,浮世之下的众生相,让人不禁深思世风日下、见利忘义、道德沦丧的社会现象之成因何在。在对主人公的过分“拔高”和刻意“矮化”之间,作者巧妙地拿捏尺度,给读者留出了足够的回味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说潜藏的另一层启示还在于:在一个阶层分明、处处存在不公平的社会,面对接踵而至的不幸命运,到底该如何守住道德的底线,保持奋斗的希望,肩负起生活的责任?“上帝”是否真的能保佑人们“生存”下去且不“误入歧途”?

[主题]

主题在上面的意蕴结构里已有分析,这里不再赘述。《论语》里说过这么一句话:“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只是,谁的心间不曾有“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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