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海宁
桥下水泥墙上用粉笔写着:
有房出租,便宜
下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这座房子在铁道北的城乡接合部。低矮
潮湿,阴暗。住在这里的人
来了一批又一批,走了一批又一批
白天是座空城。夜晚,月亮挂在那
大大的,圆圆的,仿佛偏爱异乡人
相对于薯片、铅笔盒,福利院的孩子
更需要像怀抱一样狭小的空间
在那里,他们觉得安全
他们都缠着让你抱
仿佛抱一抱,他们就有了爸爸妈妈
再抱一抱,他们就有了家
在你的怀里,他们不肯离开
就像那个傍晚,夕阳舍不得下山
你不知道痛苦与恐惧笼罩着多少人
你不知道世俗的寒冷甚于气候
你不知道如影随形的宿命多么让人无助
和一个少年谈论起疾病,他轻描淡写
一帶而过。仿佛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他目光清澈,闪耀着阳光
在他的毛衣上,我轻轻地摘下一根松针
重症急救室的门口
她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不能过去安慰她
就像不能安慰
一个母亲
一个女儿
一个妻子
更不能安慰
一个坚强过活的女人
她们也不能
仿佛拉她一把就会被她拉下去
仿佛她们不是在围观
她们只是站在她身边
和她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那个小伙子
因女人的变心多喝了几杯
把一辆白色的卡车开得像一座
摇摇晃晃的桥
这条中国最美的沿海公路上
几个横穿的外地游客,就这样
被渡向彼岸
不远的海岸勾勒出肉色的月牙
像一抹诱人的眼神
他们其中一位,一个生猛的男人
眼角布满鱼尾纹
妻子说,这么晚了,别出去了
他不听,甩下脸子就走了。那时
他的儿子正坐在床上剪趾甲并把
剪下的两片半弧拼成一轮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