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榕,王 昱,翟辛遥,邱涌钦
(大连理工大学 商学院,辽宁 盘锦 124221)
自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美国一直主张中国通过压低人民币币值来扩大出口,除在任总统特朗普,历任美国总统也多次发声要通过美国法律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但事实上,2018年美国财政部发布的《国际经济和汇率政策报告》表示,中国并没有操纵汇率以获得不公平贸易优势。并且为推动人民币汇率市场化和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一直在稳步推进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传统理论分析认为货币贬值有助于降低出口商品价格,提高进口商品价格,扩大国外市场对本国出口商品的需求和减少国内市场对本国进口商品的需求,从而缩小贸易逆差或者扩大贸易顺差。但从严谨角度来说,还需要考虑汇率变动带来的短期时滞效应和长期商品进出口的价格和数量调整——马歇尔-勒纳条件(即M-L条件)。为直观描述汇率和贸易差额的关系,在剔除2017年3月、2017年4月和2017年6月的极端值后绘制如下二者走势图,可以发现,二者变化趋势大体一致,即人民币总体变动趋势和贸易盈余变化趋势相符,M-L条件可能成立。
为促进美国“再工业化”,降低中美贸易逆差,特朗普对华行使政策如下:(1)美国退出TPP,打乱贸易秩序,企图重建美国原有贸易协定,比如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达到特朗普的“美国优先”理念。但受惠于此政策,中国可以避免由美国参与的TPP自由贸易区建立起的圈内投资而被排除在外的不利影响[1],进而继续利用外国对我国的直接投资,优化升级国内产业结构,从而改善国内厂商出口商品需求弹性和M-L值;(2)限制中国对美国企业兼并和收购。美国方面看到了中国在高科技行业追赶的信心甚至在部分领域超越美国的绝对优势,担心其一直以来优越的吸引外商投资的国际霸主地位,因此在贸易战谈判中如禁止向中兴通讯销售任何零售部件、商品、软件和技术,甚至提出更严苛要求,即要求中国停止“中国制造2025”计划,从而收紧中国通过对外直接投资获取国外核心技术的途径。进而国内技术引进受阻,中国出口产品优势受到抑制,出口需求弹性和M-L值降低;(3)降低税收来促进企业回流,增加国内就业岗位。根据2017年世界银行发布的《全球商业环境报告》,中国企业直接和间接总税率比美国高24%。美国政府减税和美联储加息,将直接激发美国国内私人消费和投资活力、促使美元流入,带动国内总需求扩张。若在美国进口商品价格(中国出口商品价格)变化率粘性情况下,美国市场进口商品需求变化率的提升可能会提高中国出口商品价格需求弹性和M-L值。
国内外关于M-L条件的研究相对丰富,由于样本跨度、研究方法、数据频率等的不同,对于中国马歇尔勒纳条件的结果并没有一个定论,根据对传统的马歇尔-勒纳条件的研究结果的不同主要形成了三派观点。
第一,认为中国不满足马歇尔-勒纳条件。从多边角度研究,历以宁运用1970~1983年中国的进出口数据,测出中国的进出口价格弹性分别为-0.6871和-0.0506,两者绝对值之和小于1,不满足马歇尔勒纳条件[2];从全球贸易的角度研究,殷德生运用1990~2004年的数据和协整方程,估计了贸易收支方程、出口需求方程、进口需求方程,得到贸易收支的汇率弹性与收入弹性、进出口数量的汇率弹性和收入弹性,然而,汇率无论对贸易收支还是进出口数量均不显著,同样得出了中国进出口商品=价格弹性和小于1的结论[3];从双边贸易角度研究,戴世宏使用1979~2004年度数据不完全替代模型进行回归分析,发现中日双边进口价格弹性仅为0.3,出口价格弹性为0.63,实际汇率弹性远小于收入弹性。因此,人民币升值有助于缓和中国对日本的入超状况[4]。王静娴和杨敏通过净出口需求弹性方程的协整检验,得出贸易顺差额对汇率的弹性为-0.35,即进出口价格弹性之和小于零,马歇尔勒纳条件不成立,从而有力驳斥美国对中国汇率操纵的指控[5]。Costamagna通过1990~2010年巴西和阿根廷的贸易差额、汇率和消费物价指数在VECM模型中进行脉冲响应分析,发现巴西和阿根廷的市场并不符合J型曲线,并且在贬值期间,两国的国际收支都发生了严重恶化,却在升值时有所缓解,因为这一期间两国并不符合M-L条件[6]。孙刚和刘旸则运用1998~2012年中国与澳大利亚、欧盟、美国等国家的双边贸易数据和细分行业数据,分别从世界、国别和行业层面对进出口商品的价格弹性和收入弹性进行测算,发现中国进口价格弹性为-0.30,出口价格弹性为0.48,其和小于1,M-L条件不成立。另外,出口价格弹性始终大于进口价格弹性,说明我国贸易顺差是经济增长的结果,反驳了他国以人民币高汇率获得贸易顺差的谬论[7]。Fang Dong通过误差修正模型和阈值检验将非线性因素考虑进来,并在此基础上对1985~2016年G7成员与美国的名义进出口、实际产出和实际汇率简历贸易平衡方程式,发现出口和进口的价格弹性难以满足两种制度中任何一种的马歇尔-勒纳条件。这意味着实际汇率贬值不一定会改善美国与所有其他七国集团成员国的双边贸易平衡[8]。
其次,一部分学者的研究证明中国的市场支持马歇尔-勒纳条件。戴祖祥(1997)运用1981~1995年数据,测度得到期间的平均进出口弹性之和为-1.3331,满足马歇尔勒纳条件。此外,其从外汇供给和外汇需求的理论角度说明马歇尔-勒纳条件不仅是贬值下改善贸易收支的条件,同时也是固定汇率制度下外汇市场稳定的条件,这也是政府在外汇调剂价格并轨后能顺利实现经常项目开放的重要依据[9]。Boyd的实证显示M-L条件并不成立,但现实中实际汇率贬值在经历J型曲线滞后后仍然能改善贸易收支。尽管结果存在异质性,但总体而言,M-L条件在长期是满足的[10]。王相宁通过对常用的OLS最小二乘法回归进行改进,对1981~1995年的进出口价格指数、国内外消费者物价指数、国民收入指数、进出口需求量使用向量自回归误差修正模型进行分析,计算进出口弹性之和为-2.39,绝对值大于1,满足马歇尔勒纳条件,因此贬值能够改善贸易收支。但同时也指出,人民币贬值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在采用汇率政策的同时要兼顾国际收支资本与金融账户、国内资本市场以及金融体制改革[11]。卢向前和戴国强基于1994~2003年月度数据对进出口总额与加权实际汇率做协整向量自回归检验,发现人民币贬值并不能立即改善贸易状况,其影响存在滞后期限,即“J曲线效应”。另外,实证得到的进出口价格弹性大于以往的结果,分别为-1.9594和1.8810[12]。Abu-Lila在进出口需求函数中使用了约旦1980~2012时期的时间序列数据,研究证明,约旦的进出口价格弹性之和大于1,满足马歇尔-勒纳条件。因此,进出口弹性表明,为了增加出口收入和改善贸易收支,约旦政府可以适当采用贬值政策[13]。Caporale, Gil-Alana, Mudida检验了肯尼亚马歇尔-勒纳条件,运用1996年第一季度至2011年第四季度实际利率、进出口比率、以及收入比率对数数据和比基于整数微分标准方法更广义的分数积分和协整检验表明,国际收支、实际汇率和相对收入间存在明显的协整关系,尽管在长期收敛过程相对较慢,但马歇尔-勒纳条件依旧成立[14]。
第三,部分学者测算出马歇尔勒纳条件处于临界值。陈彪如使用1980~1989年进出口额和进出口价格指数进行实证研究,得出进出口弹性之和为-1.0248,处于马歇尔-勒纳条件临界值,汇率变化对国际贸易的作用是中性的,但是国民收入的增长却能改善贸易收支[15]。另外,还有些学者则注重M-L条件前提假设的检验和命题本身的正确性。虞关涛回顾了M-L条件演化的进程,包括罗宾逊条件和梅茨勒条件,总结了在贸易非平衡、供给弹性有限的假设放宽下货币贬值能改善国际收支和稳定外汇市场的数学表达式[16]。鹿朋从产品内贸易视角出发,将中美之间贸易商品分为59小组,利用wald检验对Px/rPm=1进行考察,结果显示Px/rPm=1在农产品部门成立,在制造业部门不成立,这是因为农业部门分工与贸易关联较浅而制造业部门分工与贸易较重。因此,汇率变动对农产品国际贸易冲击较大而对制造业商品冲击较小,汇率变动在M-L成立的条件下对国际收支的影响不可一概而论[17]。陆前进和李治国通过对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进行分解,分析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和美元有效汇率指数变动对M-L条件的影响。结果显示,从短期看,无论是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还是美元实际有效汇率贬值的J曲线效应均不显著;从长期看,实际美元有效汇率贬值或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升值会恶化贸易收支。综上,修正的M-L条件成立,货币贬值促进国际收支顺差的政策是有效的[18]。
基于以上文献可以发现,M-L条件的变化会受多因素影响。本文在考虑特朗普政策影响背景下,主要从以下三个因素进行研究:首先,关于美国退出TPP的影响。之前学者对TPP和FDI的研究中,孙晓霓和刘晴通过拓展异质性企业模型并结合现有贸易协定,发现TPP框架会通过贸易和外包转移效应对中国产生负面影响,抑制中国的直接投资水平,提高美国的外资流入[19]。栾申洲指出,FDI对产业结构的优化呈现U型关系,中国正处于产业结构优化的转型期,通过选择性引进外资、收购兼并和技术溢出效应,FDI能改善一国的就业结构,进而优化产业结构[20],从而传导至汇率弹性的改善。许多学者则指出,较低的贸易层次将导致较低的出口弹性。中国近来出口弹性的提高归功于我国出口商品中工业制成品比例的上升(卢向前;宋逢明;周杰琦)[12,21,22]。其次,特朗普推进立法限制中国在美投资(OFDI),以保护国家安全为名意在保护国内高尖端领域技术。陈强和刘海峰等着重研究对外直接投资四大类中的战略资产寻求型投资,以“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察业”和“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作为切入对象,发现在2005至2011年间,这两个行业的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增速为151.82%和118.91%,远高于总体对外投资51.87%的平均增速。另外,国外安全审查、企业自身技术水平和学习能力、国内审查程序、国内金融服务效率等都与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息息相关[23]。董继华的研究同样指出,高尖端技术产品和高档奢侈品等高附加值产品的价格需求弹性通常较大,而由于我国处于产业结构的低端水平,所以在国际上的定价能力低,整体的出口价格弹性也低于进口价格弹性[24]。因此,特朗普的限制型投资政策可能不利于我国马歇尔-勒纳条件的改善。最后,特朗普进一步刺激国内经济的政策,显然会带动需求侧的扩张,增加进口弹性,进而改善马歇尔-勒纳条件。
本文可能的创新点:(1)近年来关于M-L条件的影响研究相对较少,尤其缺乏考虑特朗普政策背景(退出TPP,限制OFDI,减税刺激国内经济)的影响。鉴于此,本文结合特朗普政策的影响机理,并分别将其与三项可量化变量相联系,运用Bayesian-VAR模型分析其对M-L条件可能造成的冲击。(2)考虑到中美间贸易非平衡特征及定义法核算的点弹性精度问题,进一步基于改进的推算法点弹性推导马歇尔-勒纳条件,更贴近中美双边贸易关系。
在经过马歇尔、勒纳、罗宾逊、梅茨勒等人对汇率和贸易收支关系的研究和完善,标准的M-L条件表述为,只有在出口需求价格弹性和进口需求价格弹性之和大于1时,货币贬值才能改善一国贸易收支,即
ηx+ηm>1
(1)
其中,ηx表示出口商品的需求价格弹性,ηm表示进口商品的需求价格弹性。于是,想求解M-L条件,关键在于出口需求价格弹性和进口需求价格弹性的测算。目前对弹性的测算包括定义法的点弹性、贸易平衡方程的弧弹性、推算法的点弹性。定义法采用进出口需求变化率对国内价格和国外价格变化率的计算,从直观意义上看似乎是测算M-L条件最严谨也是最合适的模型,但该方法的缺陷在于进出口数量的基本单位不一致,因此在计算需求对价格的弹性存在一定偏差;贸易平衡方程利用计量模型对相对贸易盈余、相对国民收入和实际汇率进行协整检验,是国内外公认测算M-L条件较为准确的方法,但其缺点也是致命的,该模型只能测算出一段时间内的弧弹性,只具有长期历史借鉴意义,对于短期并不适用;改进的推算法内容将在下文进行详细介绍,该方法通过推演,能间接计算出任何时期的进出口价格弹性,符合本文对M-L条件值影响因子进行实证分析的诉求。
M-L条件核算的本质为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的计算。因此,本文先从定义出发,研究中美进出口贸易的需求价格弹性,简单直观、易于理解,且能剔除模型系统误差和其他干扰,为下文作铺垫和比较。根据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的定义:
(2)
ηm=(dQm/Qm)/(dPm/Pm)
(3)
这里需要强调两点:第一,需求价格弹性中的价格是进出口价格,而不是名义汇率,名义汇率是资本的价格而不是商品的价格,而且当名义汇率的传递率不为1时,价格弹性和汇率弹性不能等同,因此本文使用了经过价格调整的实际汇率来研究进出口需求和汇率的关系,发现很多文献在使用时并未进行严格区分;第二,关于弹性的符号问题,也是个存在争议却又被人忽略的问题,根据本部分对汇率和贸易收支的严谨推导结果,本文并不对弹性取绝对值。
中国对美国巨大的贸易逆差的重要原因是中美两国贸易结构的互补性和美国国内高消费的能力,现有文献对弧弹性的估计大多是依据Goldstein和Kahn[25]的不完全替代理论,研究方法有三种:第一,分别估计进口需求价格、收入方程和出口需求价格、收入方程,从中得到进口需求价格弹性和出口需求价格弹性;第二,分别估计进出口贸易汇率、收入方程,通过判断方程系数的符号来判断M-L条件是否成立;第三,通过对贸易相对差额、国民收入和汇率进行回归分析,观察贸易汇率弹性的符号来判断M-L条件是否成立。囿于篇幅的限制和更直观的数据,本文选用第三种方法建立贸易平衡方程来估算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
lntb=α+λlnq+βlnyd+γlnyf
(4)
其中,tb是中国对美贸易相对额,即EX/IM;α为截距项,q表示中美双边实际汇率;Yd是母国国民收入,Yf是外国国民收入;以上变量经过对数化处理后,λ、β、γ回归系数就能表示弹性;λ为贸易汇率弹性,β为母国贸易收入弹性,γ为外国贸易收入弹性。根据Boyd的研究[10],贸易汇率弹性λ即为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之和减1,即,λ=ηx+ηm-1。因此当贸易汇率弹性大于零时,马歇尔勒纳条件成立,且贸易汇率弹性加1即为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之和。因此,对于M-L条件的研究就转化为对以上方程回归系数的研究:从进出口贸易差额方程中实际汇率的系数观察,不仅能直接得到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之和,并且还能定量研究汇率浮动对贸易差额的影响。
前文已经给出了两种计算M-L条件的方法,但其缺陷也是明显的。综合以上两种方法的优缺点,本文延着基本思路出发,重新考察M-L条件的局部均衡模型,并对模型作出如下假设:
(1)进口和出口商品供给具有完全弹性;
(2)不考虑资本流动,即国际收支等于贸易收支;
(3)进出口额是进出口商品相对价格和数量的二元函数,其他影响进出口总额的因素,如国民收入、其他商品价格、消费者偏好等不变;
(4)出口需求仅是出口商品外币价格的减函数,进口需求仅是进口商品本币价格的减函数,因此,进出口额实际上是进出口商品相对价格的复合函数;
(5)母国进出口贸易平衡,即不存在巨额贸易顺差或贸易逆差;
(6)此外,还有几个隐含条件,包括:一价定律成立、贸易品为产成品、汇率传递率为1等。
根据以上条件,便能得到公式(3.1)。鉴于目前中美两国的制造能力和生产规模,假设1~4和假设6大体成立。但是,特朗普政策的焦点在于降低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且从账面上看中美间贸易收支确实不平衡,因此,对于贬值前贸易平衡的假设,需要在本研究中作出调整。
(5)
(6)
(7)
(8)
B=EX-IM
(9)
假设直接标价法下的汇率为e,于是:
(10)
(11)
(12)
(13)
(14)
(15)
以上表达式给出了所有下面将要用到的条件,我们现在正式开始推导。首先,为了满足M-L条件,贸易状况是为汇率的增函数,即当货币贬值时,母国的贸易状况会改善:
(16)
进一步,对上式化简展开:
(17)
(18)
由以上两式,得到初步的M-L条件的表达式
(19)
由式(17)和式(18),分别记λx与λm为出口额汇率弹性和进口额汇率弹性,得出口需求价格弹性和进口需求价格弹性的替代表达式:
(20)
(21)
同样,记出口额对进口额的比率为tb。至此,本文给出便于计算的严谨意义下的M-L条件:
tb×λx+λm<0
(22)
在满足式(22)的情况下,母国货币贬值有利于改善贸易收支。为了便于说明,本文将该方法称为改进的“推算法”。
根据前文讨论的贸易平衡方程并结合特朗普政策,下文将会分别用到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中国国民收入、美国国民收入以及美国联邦储备基金利率数据,货币单位为亿美元。为了解决变量间量纲不同等问题,使数据具有可比性,所有数据经过了z-score标准化处理。
由于对外直接投资(OFDI)数据的收集仅能追溯至2010年,因此,本文的计量样本分为2005年7月至2017年12月的月度数据和2010年1月至2017年12月的月度数据两个子样本,分别记为样本1和样本2,样本1样本容量为150,样本2样本容量为96。为使进出口弹性更具代表性,贸易平衡方程核算的弧弹性测度起点为2005年7月,是中国汇率制度改革时间点,即弧弹性的模型样本为样本1,而定义法和推算法的点弹性模型样本为样本2。样本1和样本2的不同仅在于时间跨度,以及在样本2中增添了OFDI。所有数据均经过标准化处理。
中美双边进出口数量和进出口额数据来自国研网,考虑到数据的季节性因素,采用X-13进行季节调整,调整结果均通过检验;中国进口价格指数来自中经网,经过换算以2004年为基期;美国进口价格指数来自美国国家统计局,经过换算以2004年为基期。
名义汇率整理自中国人民银行,采用官方公布的美元折合人民币平均值;中国消费者物价水平指数来自国家统计局,美国消费者物价水平指数来自IMF。名义汇率经过转换得到实际汇率。
国民收入用GDP衡量。由于中国和美国只给出GDP的季度数据,结合以往学者的研究(霍鹏;辜岚;卢向前和戴国强)[12,27,28],本文用如下方法估算中国GDP月度数据:首先,用2005年至2017年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率月度数据和2005年工业增加值月度数据填补样本区间内所有的工业增加值月度数据,然后计算出每个月工业增加值在该季度的权重,最后用工业增加值权重乘以对应季度的GDP得到每个月的GDP。由于美国工业增加值只公布季度数据,美国每个月GDP用每个月“Real Retail and Food Services Sales”权重乘以季度数据换算得到,数据来源于美国经济分析局。中国和美国GDP季度数据均来自中国国家统计局。
外商直接投资数据来自中国国家统计局,并采用X-13季节调整。对外直接投资数据源于EPS数据库,由于季节波动趋势不明显且未通过Q检验,并没有进行季节调整。美国近期的另一大举动是美联储新一轮加息周期,因此本文在分析M-L条件的影响因素时将美联储联邦利率也考虑进来。
表1 变量的描述统计
(1)Bayesian-VAR模型设立
学术界基于多元时序分析中多使用VAR模型,推广较多的有VEC、SVAR和MS-VAR,但本文考虑到变量的非线性关系,选择了基于贝叶斯分析的Bayesian-VAR模型,能较好解决以上问题。B-VAR根据超级变量选取方法的不同分为litterman实际经验方法和贝叶斯方法,但是运用目前的计量软件实现贝叶斯方法是比较困难的,故本文使用的是目前更广泛使用的明尼苏达先验分布和litterman方法。
(2)模型检验
一般情况下,时间序列数据由于周期性、趋势性、季节性等因素干扰,往往具有不平稳的特征。尽管本文已经对部分变量做了季节调整、对数化处理或标准化处理以过滤部分因素,但仍不排除有非平稳数据的可能。因此本文分别采用ADF检验、P-P检验和KPSS检验,对原序列、一阶差分序列和二阶差分序列的常数、趋势项分别检验,并认为一个变量在通过了至少两种方法的检验时才是平稳的。
根据单位根检验结果,外商直接投资、国外收入和贸易差额率是平稳变量,另外,所有一阶差分变量均是平稳的,因此本文认为数据在5%显著性水平下一阶单整I(1)。
本部分针对贸易平衡方程和推算法分别给出计算弧弹性和点弹性的办法,而定义法点弹性数据将直接在稳健性检验中使用。
(1)基于贸易平衡方程弧弹性的测度
在使用向量自回归模型前需确定模型的滞后期,根据AIC、SC和LR原则和检验结果,滞后期定为3。Johnansen协整迹检验和最大特征值检验结果均表明,出口进口比值、实际汇率和相对收入之间至少存在1个协整关系,其协整方程表达式和向量表达式如下:
ε=lntb-1.030208lnq+
0.200694lnyd-0.419822lnyf
(23)
β=(-1.030208,0.200694,-0.419822)
(24)
根据上式可以得到如下三点结论:①贸易汇率弹性为1.030208大于零,表明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之和ηx+ηm-1>0,传统的M-L条件成立,汇率政策对于贸易收支依旧有效。②若特朗普抨击中国操纵人民币汇率,并使市场对人民币减少信心致使人民币贬值,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若人民币每贬值1%,中国对美贸易顺差理论上单方面可能增加103%。可见汇率政策对于进出口贸易的影响仍然是巨大的,可作为中美贸易战中短期被动型解决工具之一。②贸易国内收入弹性为-0.200694,表明中国国民收入每增加1%,贸易差额就将减少20%;贸易外国收入弹性为0.419822,表明特朗普通过减税等一系列政策继续刺激美国经济向好发展,亦有利于中国扩大对外贸易。③美国的贸易收入弹性大于中国的贸易收入弹性,说明美国增长的国民经济比中国更多的用在国际贸易品上,这也符合美国高消费低储蓄的市场结构。
(2)基于改进的推算法点弹性测度
前文已经推算出在贸易非平衡条件下的M-L条件值,即:
tb×λx+λm<0
(25)
根据等式,只要出口汇率弹性乘以进出口比值与进口汇率弹性之和小于零,一国货币贬值才能改善贸易收支。参照收集的2005年7月至2017年12月的月度数据,经过计算,剔除两个异常值后给出如下实证结果(见图1):
图1 改进的推算法下M-L条件值
由图1可以发现,在2005年7月、2015年9月,推算法下的M-L条件值处于较大偏离,远大于临界值,分别为851.06和477.35。原因为,2005年7月是人民币实现市场化改革、双向浮动的起点,因此,汇率的浮动可能还受到一定程度的管制,导致市场高估了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而事实也表明,2005年7月汇率浮动仅0.03%,仅是9月汇率浮动率1.11%的2.82%。2015年得益于习主席访美和国际油价下跌,中国首次超过加拿大成为美国最大贸易伙伴,根据弹性定义式(3.2)和(3.3),中美双边贸易需求迅速提高,导致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偏高。
时间序列通常会受到其滞后一期数据的影响,因此,在使用BVAR对M-L条件值的影响因素进行分析前,需要先就模型的滞后期作出选择。通过计算AIC、SC、LR等准则下的统计值,SC标准下滞后期为1,AIC标准下滞后期为2,最终取两者最小得到最优滞后期为2。
接下来,开始探究M-L条件值的长期均衡关系。序列间的最大特征值和迹的约翰森协整检验结果如下,变量间至少存在3个协整关系。
在确认变量间存在协整关系后,其协整方程和协整向量表达式如下:
μ=ml-2.099814fdi+2.530823i-2.180735ofdi-1.435407Yd+3.274497Yf
(26)
(0.73739) (0.65840) (0.49532) (2.04328) (2.42677)
β=(1,-2.099814,2.530823,-2.180735,-1.435407,3.274497)
(27)
但在显著性检验中,协整方程只有fdi、i和ofdi通过。因此,特朗普政策下,中美双边贸易M-L条件值、外商直接投资、美国联邦储备基金利率和对外直接投资的协整关系的分析和解释如下:①fdi对M-L条件值有正向偏离误差的纠正作用。特朗普退出TPP政策会导致外商原有因知识产权、原产地原则等方面对中国的投资壁垒降低,进而促进国外企业对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获得技术溢出效应,进而改善国内产业和贸易结构,提升出口商品价格弹性,M-L值增大;②i对M-L条件值有负向偏离误差的纠正作用。美国目前经历了罕见的8年经济复苏,为了达到预期的通货膨胀目标并配合减税的扩张政策,加息仍是美联储未来一年内的主要动向。通过提高联邦储备基金利率,从而表明包括贷款利率在内的各项利率指标的提升。因此,在流动性紧缩的背景下,美国出口企业成本提高,融资灵活性降低,中国进口美国商品的需求价格弹性降低,M-L值降低;③ofdi对M-L条件值有负向偏离误差的纠正作用。特朗普加强对中国对美国金融和科技行业投资的监管,这意味着中国企业通过例如兼并和收购等手段获得高水平科学技术、先进的管理方式、优秀的人力资本渠道的丧失,逆向技术溢出效应减弱,同样会阻碍中国在一些关键领域突破的步伐,降低出口产品贸易层次,进而使出口需求价格弹性降低,M-L条件值减小。
综上所述,在长期中,美国退出TPP能增大中国对美贸易M-L值,新启的加息周期和加强的投资监管政策会使中国对美贸易M-L值减少。
本文在BVAR中,探究24个月内M-L值对各变量的非累积脉冲响应影响结果(如图3~图7所示)。短期均衡结果显示,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外国收入对M-L值均有正向冲击,其他指标对M-L值的冲击并不收敛。
图2表明,当M-L值受到外商直接投资(退出TPP)增加导致的一个标准差冲击后,会产生正向的短期偏离。在之后的第2个月,M-L值达到最大偏离3.7192%,并预计在一年后恢复均衡。这与前面协整分析结果一致。
图3表明,当M-L值受到来自对美投资减少(限制OFDI)导致的一个标准差冲击后,会产生负向偏离。在之后的第2个月,M-L值达到最大偏离0.8474%,并预计在一年后恢复均衡。但同时发现,M-L值受到OFDI的冲击远小于FDI的冲击,这和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较外商直接投资审核更严、流量相比较小的现实相符,也与前面协整分析结果一致。
图2 fdi脉冲相应图
图3 ofdi脉冲相应图
图4 Yf脉冲相应图
图5 i脉冲相应图
图6 Yd脉冲相应图
图4表明,当M-L值受到美国总需求引起美国国民收入增加(国内刺激政策)导致的一个标准差冲击后,会产生正向的短期偏离。在之后的第2个月,M-L值达到最大偏离4.1763%,并预计在20个月后恢复均衡。在短期内,特朗普降低企业赋税吸引美企回流和外国企业入驻,以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促进美国经济发展,提升国民收入,进一步会刺激国内消费需求和总需求扩张。而出口商品由于国内价格在短时间内调整速度较慢,因此美国进口需求的提升导致中国出口商品需求价格弹性提高,M-L条件值增大。
图5和图6表明,美联储加息和国内收入的提升对M-L值的作用并不明显,前者与协整检验结果相异,后者与协整检验结果一致。原因有两点:第一,调整利率的货币政策作用于宏观经济存在时滞性,所以对于M-L值的冲击在短期内不像长期那样效果显著;第二,中国是高储蓄国家,因此相较于美国,中国增长的收入可能更多的用于储蓄而使得中国国民收入的增加不如美国国民收入的增加对进口和M-L值的影响那样有效。
为验证前文实证分析的有效性,接下来本文用定义法测度的点弹性再次实证检验,结果见图7。除Yf收敛性改变以外,外商直接投资(FDI)和对外直接投资(OFDI)仍然对M-L值呈现正向冲击,且外商直接投资冲击造成M-L值的偏离与在推算法中得到的结果相近,说明FDI政策和OFDI政策对于M-L值的冲击影响是稳健的。特朗普政策整体上对M-L条件值在短期具有正向改进影响。
图7 FDI、OFDI和Yf的稳健性检验
本文从特朗普政策机理上分析了其对马歇尔-勒纳条件可能的影响,改进了对于M-L条件的测度方法,并发现2005年7月以来中国马歇尔-勒纳条件成立。进一步通过Bayesian-VAR模型实证检验了特朗普政策对马歇尔-勒纳条件的冲击,主要得到如下结论:第一,特朗普退出TPP以及减税政策对马歇尔勒纳条件条件有正向偏离误差的纠正作用,有助于提高M-L条件值;特朗普加强对美投资监管对马歇尔-勒纳条件值有正向偏离误差的纠正作用,不利于改善M-L条件值。第二,特朗普政策对我国马歇尔-勒纳条件短期具有改善作用,在此条件下人民币汇率短期渐进式被动贬值有利于促进经常账户顺差,长期内不具有可持续性。
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中美贸易汇率弹性为1.030208,马歇尔-勒纳条件成立,用汇率政策来实现经常项目平衡仍然是可行有效的。金融危机,尤其是2010年以来,中国贸易盈余占GDP的比重逐年下降,由2005年7月的的23%,到2010年3月首次降低到1位数2.3%,2011年2月出现贸易赤字至2017年经常项目余额保持在0左右。但倘若因特朗普发起的贸易调查导致中国贸易出现大额赤字,则央行可短期借助人民币贬值的汇率政策,增加对外出口减少进口,但长期不具有可持续性。另外,要想使汇率政策继续有效,需要改善进出口需求价格弹性。特朗普政策通过FDI和OFDI主要波及中国高科技行业,这会对中国目前的出口需求价格弹性造成一定冲击;而其提振美国经济的举措从增加中国进口或出口需求价格弹性角度看,都是利好的。当前中国的进口商品主要是资源型商品,出口商品主要是制造业产品,出口价格弹性远大于进口价格弹性。因此,继续深化国内供给侧改革与扩大对外开放并不矛盾,反而相辅相成,有助于防范贸易摩擦,也是实现产业结构升级、可持续健康发展和国际收支平衡的必由之路[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