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士杰 雷 娜 副教授 耿树海 副教授
(河北交通职业技术学院 河北石家庄 050035)
目前,中国已成为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美国也是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和最大的出口市场。在中美贸易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中美贸易失衡问题也日趋严重。据美国商务部统计,2019年美国对华商品贸易逆差达3456亿美元,约占美国贸易逆差总额的二分之一。伴随着双边贸易逆差的扩大,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美国对华设置的贸易壁垒形式愈加纷繁,打击范围从传统制造业延伸至新能源、高科技等新兴产业。根据中国商务部发布的数据,2019年前三季度美国对华启动贸易救济调查达到12起,是对中国产品立案数量最多、涉案金额最高的国家。在美国发起的“337调查”案件中,针对中国产品的达到三分之一以上。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后,多次公开指责中国进行不公平贸易,造成了中美贸易逆差和美国失业问题。目前,美国已经在多方面限制中国的投资进入美国以及美国的高科技产品流向中国。2018年3月,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宣布将对中国输美商品大规模征收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2019年5月,美国商务部将华为纳入“实体名单”,禁止华为向美国出售、购买通讯技术和服务。在2018到2019两年间,两国的股市也因贸易摩擦的影响而出现巨大波动。直到2020年1月,中美才正式签署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持续两年的中美贸易摩擦得以收敛。虽然中美两国已达成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但在特朗普政府不断抛出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下,中美贸易摩擦将成为常态。
如何客观看待中美贸易失衡问题,关系到中美关系的发展和走向。争论贸易逆差具体数据、发起贸易救济调查、实行贸易保护主义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中美贸易失衡背后的利益得失与政策协调才是应着重分析的实质性问题。贸易利益是贸易产生的起点和理论分析的落脚点,对参与商务争端谈判和调整贸易政策至关重要。美国对华贸易政策无论如何变化,其本质都是为了获取最大的贸易利益。深入分析中美贸易利益分配格局,明确双方战略意图,减少中美贸易争端与分歧,对促进中美双边经贸关系和谐健康发展乃至世界秩序稳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关于中美贸易利益分配及贸易政策的研究已取得丰富成果。随着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跨国公司已成为世界资源配置的主体,国际分工的深化和产业转移改变了贸易利益分配格局和流向,传统的贸易差额(以商品总值为统计口径)已不能准确反映一国实际贸易利益,这已被学者们广泛认同(王铂,2016;杨洪爱,2019)。国际分工的深化和广化,使国际贸易利益分配主体日益多元化,多边贸易利益已深度融入双边贸易格局,贸易利益不再由出口国独享(葛明等,2018)。杨帆(2011)指出中美贸易顺差带给中国本土企业的贸易利益十分有限,外资企业才是中美贸易中受益最大的主体。众多研究成果表明,中美巨额贸易顺差的背后,美国才是最大的获益主体,而中国所获收益十分有限。美国以对华贸易逆差为由抨击中国侵害其贸易利益的言论及采取的抵制和制裁毫无基础。
既然如此,美国为何频频向中国发起贸易摩擦?众多学者对美国贸易政策进行了分析探讨。屠新泉(2015)认为,美国政府、国会和利益集团在人民币汇率、反补贴、特保措施等各个议题上具有不同立场,美国对华贸易政策取决于政府、国会和利益集团三方之间的博弈和利益平衡。梅俊杰(2018)指出,美国一直实施具有双重标准的贸易政策:在自身竞争优势强大后,会宣扬自由贸易,而在自己缺乏竞争优势时,会建立各种贸易壁垒,推行贸易保护主义,甚至改变国际贸易规则,用以维持某些产业的垄断性竞争优势。根据以上研究,不难看出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政策背后深刻的政治根源。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和国际地位的不断上升,引起美国的格外关注与戒备。在此背景下,美国企图借助贸易政策这一手段来遏制中国经济发展。
美国对华贸易政策的制定兼容经济利益和政治博弈。很多学者从博弈论角度分析了中美贸易关系。如吴莉婧(2012)借助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模型解释了金融危机后中美贸易摩擦愈演愈烈的经济原因。张贵(2018)等引入契约安排,分析了中美不同时期的贸易政策博弈,认为避免贸易摩擦升级,是符合中美两国共同利益的。总体来讲,美国对华贸易保护主义的日渐升温以及对“中国制造”的歧视,必然给中国外贸和经济发展带来消极影响,中美贸易摩擦与争端无论是否升级,都必须引起中国政府、行业和企业的高度重视。本研究试图从演化博弈论的视角,全面审视中美贸易失衡背景下中美贸易利益分配及贸易政策选择机制,为中国有效处理中美贸易摩擦问题,应对特朗普政府更具保护主义色彩的贸易政策提供参考和依据。
演化博弈论源于生物进化论,最早被遗传生态学家用于解释动物或植物的冲突与合作行为,后来被引入经济学领域,用于分析社会制度变迁、产业演化等经济现象。演化博弈论与经典博弈论最大的区别是非完全理性的选择。在新古典经济学和传统博弈论中,都假设人是追求收益最大化的,能够准确无误地选择最优反应策略。而演化博弈论以参与方的有限理性作为分析基础,认为参与方判断预测能力有限,不会一开始就找到最优策略,即使达到了均衡也有可能再次偏离,但通过博弈过程中的不断学习、模仿和试错可以不断调整优化初始策略,最后趋于某个稳定策略。相对于经典博弈论而言,进化博弈论的假设更为符合现实,分析结果更具说服力。
演化博弈可分为两大类:对称演化博弈和非对称演化博弈。对称演化博弈指同一群体不同个体之间进行的博弈,支付矩阵是对称的。而非对称演化博弈是不同群体的个体之间进行的博弈,群体间均有非对称竞争关系,支付矩阵为非对称的。
非对称演化博弈的复制动态方程为:
其中,xij表示群体i中的个体选择策略j的比例;uij表示群体i中选择策略j的个体的期望收益;表示整个群体的平均收益;f(xij)表示xij随时间推移发生改变的速度。
该复制动态方程表达的意义是:选择了收益较低策略的博弈方会通过重复、模仿、学习转向选择收益较高的策略,群体中采用不同策略个体的比例会随时间推移而发生变化。
令f(xij)=0可解出复制动态方程的稳定点。当博弈方的错误决策使得上述比例关系偏离稳定点时,复制动态仍然会使其回归到稳定水平。这要求xij向低于稳定点水平偏离时f(xij)>0,当xij向高于稳定点水平偏离时f(xij)<0。满足这些要求的xij,就是演化稳定策略(ESS)。中美贸易摩擦与争端也是一个相互压制的漫长过程,具有演化博弈的诸多特征。由于中美政治、经济地位的差距,中国往往在中美贸易中处于弱势地位,大多数中美贸易摩擦中都为美方向中方发起的投诉和调查,中美贸易属于非对称博弈。本文采取非对称演化博弈模型分析中美贸易收益与政策演化过程。
本文基本假设如下:只有两个博弈方,中方和美方;博弈双方都仅具有有限理性,经过长期模仿、学习和策略调整才能找到最优策略;两国收益均从自身整体利益考虑,不仅仅只是单一经济利益变化;两国均只有妥协、对抗两种策略选择。
中美贸易收益矩阵如表1所示。X1和X2分别代表美方和中方都采取妥协策略时两国在贸易中的收益。当双方采取(对抗,妥协)或(妥协,对抗)策略时,采取对抗策略的国家收益为X,采取合作策略的国家收益为0。当两方都采取对抗策略时,美方净收益为X1-L1(X1-L1<0),中方净收益为X2-L2(X2-L2<0),其中L1和L2分别代表美方和中方采取对抗策略导致的贸易利益损失。
假设美方采取妥协策略的概率为p,对抗策略的概率为1-p,中方采取妥协策略的概率为q,对抗策略的概率为1-q。美方选择妥协策略、对抗策略的期望收益分别为U11、U12,平均收益为U1,中方选择妥协策略、对抗策略的期望收益分别为U21、U22,平均收益为U2,则:
U11=X1·q+0·(1-q)
表1 中美贸易收益矩阵
美方的复制动态方程为:
同理,中方的复制动态方程为:
根据最优解条件:dp/dt=0,dq/dt=0,得出五个均衡点:(0,0)(1,1)(0,1)
雅可比矩阵为:
将五个均衡点代入雅可比矩阵,可得出稳定性判断结果,结果如表2所示。根据表2稳定性判断结果,建立二维象限图,如图1所示,可得出:当p<且q>时,点在鞍点E的左上方区域A内,并向动态稳定点c靠近;当p>且q<时,点在鞍点E的右下方区域D内,并随着时间推移向动态稳定点d靠近; 当p<且q<时,点在鞍点E的左下方区域C内,当p>且q>时,点在鞍点E的右上方区域B内,并逐渐向E靠近。由于E不是稳定的,因此最终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向c点、d点靠近。
在中美贸易模拟动态演化博弈中,当初始策略选择在区域A中时会收敛到演化稳定策略(0,1),即美方采取对抗策略,中方采取妥协策略;当初始策略选择在区域D中时会收敛到演化稳定策略(1,0),即美方采取妥协策略,中方采取对抗策略;当初始策略选择在区域B、C中时会收敛到点E,因E不是演化稳定策略,最终将收敛到演化稳定策略(0,1)或(1,0)。由图1得知,区域A面积越大,收敛到(0,1)的概率就越大,区域D面积越大,收敛到(1,0)的概率越大。
也就是说,如果中美贸易争端给美方带来的损失(X1-L1)越小,给中方带来的损失(X2-L2)越大,或者在贸易摩擦成本一定的情况下,美方贸易收益X1越小,中方贸易收益X2越大,则区域A面积越大,区域D面积越小,美方倾向于对抗策略,中方倾向于妥协策略。根据已有研究,中国在贸易争端中的申诉/被诉比率与美国相比明显偏低,在WTO争端解决机制(DSB)中,中国案件上诉率仅为50%,低于WTO平均值。这就使美国采取对抗策略的成本偏低,而中美不断扩大的贸易逆差又制造了中方收益大于美方收益(X1<X2)的统计假象,为美国贸易保护主义者制造中美贸易摩擦提供了借口。在这种形势下,美国趋向于采取对抗策略,不断挑起贸易争端,而中方往往迫于压力进行妥协。在这种贸易利益分配及政策选择模式下,美国获得了不少实际收益。
加强行业协调和国际合作,有效利用WTO争端解决机制维护中国贸易利益。在WTO争端解决机制中,中国作为申诉方主动发起案件相对较少。在遭遇贸易救济调查或惩罚措施时,很多企业应诉失利甚至选择妥协退让,这在一定程度降低了美国发起贸易争端的成本,助长了美国对华贸易保护主义气焰。单个企业的力量是薄弱的,要想在贸易争端诉讼中把握主动权,必须将大小企业团结起来,积极发挥行业商会、行业协会的协调作用,大力支持企业对不公平的贸易壁垒进行申诉和应诉,合理维护自身贸易利益与合法权益,力争将损失降到最低。同时,政府要加强对WTO争端解决机制和程序的研究,完善产业损害预警机制,适时果断运用WTO反制措施,对滥用贸易保护措施的国家形成威慑作用。在美国等国家采取不合理惩罚措施会损害众多成员国利益的情况下,中国应加强与有关国家合作,共同起诉或集体报复,增强本国应对贸易争端的能力,逐步削弱不公平的贸易地位。
表2 稳定性判断结果
图1 中美贸易演化博弈分析
推进出口市场多元化,掌握国际贸易规则重构主动权。中国应从大国角色出发,坚决反对一切形式的贸易保护主义,进一步扩大开放,引领全球化进程普惠发展,重振世界各国对经济全球化发展的信心。目前,中国对美国市场依赖性较强,美国愈演愈烈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使中国深受其害,中美贸易冲突和摩擦的升级严重损害了中美双边贸易利益。中国必须实施出口贸易多元化战略,加大开拓国际市场,减轻出口过度集中于美国可能导致的一系列风险。美国贸易战略的调整和转向对中国对外开放进程带来了严峻挑战与制约,同时也为中国提升全球贸易治理话语权和影响力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中国要主动参与国际贸易规则制定,积极推进自贸区建设和“一带一路”发展,积极推动多哈谈判进程,修正现有 WTO 的不合理规则,构建公正、合理、透明的国际经贸规则体系,努力实现全球责任与自身利益诉求的协调发展。
提高人力资本价值,增强科技创新能力,提升中国产品贸易竞争力。提高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是提高中国贸易地位的基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而创新是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各国贸易竞争的根本是高端科技人才和高端产品的竞争。面对异常严峻的内外部形势,中国一方面要增加人力资本投资,不断提高人力资本价值,大力培养复合型科技创新管理人才,为引领企业科技创新储备力量。另一方面要加大科技投入力度,健全自主创新激励机制,增强企业自主创新意识,建立高效的技术创新体系,努力掌握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不断开发名牌产品,由贸易大国向贸易强国转变,增强中国在中美贸易中的主动权和话语权。
调整优化产业结构及贸易结构,提升在国际产业分工中的地位。在中美贸易中,中国主要从事附加值较低的制造业,而美国多从事于附加值较高的服务业及高端制造业。多年来,中国对美货物贸易一直保持顺差,但对美服务贸易却处于逆差地位。由于资本技术密集型产品国际价值含量较高,中国低端制造业向美国的巨额出口远不如美国向中国少量服务贸易及高端制品出口贸易利润丰厚。中美不平等的国际分工,十分不利于中国贸易利益,对中国经济发展形成了很大阻碍。随着中国人口红利逐渐消失,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中国以劳动密集型产业出口为主导的贸易结构必将受到严重冲击。中国必须加快产业结构调整,提高第三产业比重,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先进制造业迅速发展,不断提高出口产品科技含量和附加值,突破依赖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的现状。在产业内分工上,要实现加工贸易深化升级,向产业链中高端环节发展,这样才能够在缩小中美贸易顺差的同时,提升中国贸易的实际收益。
大力实施“走出去”战略,培育跨国公司贸易竞争力。跨国公司的竞争能力决定了一国在国际贸易利益分配中的地位。多年来,中国凭借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广阔的市场、便利的基础设施和优惠的投资政策,吸引了大量外资来中国建厂。美国等发达国家对中国直接投资形成的加工贸易返销效应、贸易转移效应和进口替代效应等,造就了巨大中美贸易顺差的统计假象和中国在中美贸易中获利微薄的现实,跨国公司成为中美贸易最大的受益主体。目前,中国跨国公司在数量和竞争力方面均与美国存在很大差距。要提升中国在国际贸易利益分配中的地位,增强中国获取贸易利益的能力,必须加快企业“走出去”的步伐,增强跨国公司的竞争力。目前,美国推行的制造业回流战略和基础设施建设计划,为中国加快对美直接投资提供了有利时机,中国要抓住投资机遇,进一步开拓美国市场,在扩大自身贸易利益的同时减少贸易顺差额度,改善中美经贸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