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秋雅
随着新媒体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粉丝文化呈现出了不同面貌。受韩流文化的影响及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偶像与粉丝的关系打破了传统的文化产品售卖模式,追星从个人行为演变为群体狂欢。“粉丝养成偶像”逐渐成为当代粉丝文化的核心思想,但消费能力与情感投入的差异构建了不同粉丝形象,并促成了相差异的追星行为。
一、研究背景
中国流行文化发展于改革开放之际。①1992年,香港“四大天王”正式被命名。②内地同时也迎来了一批新的流行音乐偶像。20世纪90年代初,舶来文化产品与流行艺术相结合进一步影响着中国人的生活,其中以韩流文化对中国的影响最为久远。
随着1993年第一部韩剧《嫉妒》在我国的热播,韩流逐渐在中国兴起。之后,《爱情是什么》《冬季恋歌》等韩剧持续在中国电视台“登陆”。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在视频网站YouTube和社交网站Facebook推动下,K-POP音乐席卷世界。偶像团体、养成系爱豆这些崭新的概念冲击着粉丝的眼球,也扩大着明星一词的内容。
粉丝一词的根源来自拉丁文fanaticus。美国学者亨利.詹金斯定义它为:“对球赛、商业及娱乐活动过分狂热的积极分子,并对明星崇拜、迷恋的人”。③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以及韩国、日本等粉丝文化传入中国,不同概念的造星模式逐渐为大众知晓,其中养成系偶像在中国本土成为当代最标新立异的概念之一。养成系一词更偏向粉丝与明星之间的坦诚公开与相互扶持,在明星成长的过程中凸显粉丝的重要性,从而增强粉丝的参与感,营造出共同成长的氛围。2014年鹿晗、吴亦凡、李易峰、杨洋开启了国产小鲜肉流量时代。④2018年被称为中国的“偶像元年”,粉丝已经成为流行文化市场重要的创造者与消费者。
借助互联网技术与社交媒体平台,粉丝成为最活跃的社会群体之一。学者费克斯曾指出:粉丝是一批流行文化资本积极的生产者和使用者⑤。他们在群体中恪守规则,各司其职,从线上延伸到线下,积极参与同偶像相关的各种活动……区别于传统追星的线性交往模式,今天的粉丝文化呈现样式千姿百态,内容也在不断丰富饱满。
二、研究问题与方法
本文以群体认同理论和准社会交往理论为视角,通过研究的开展,对不同粉丝的形象进行分类总结,并试图解读其行为产生的心理动机和其他影响因素,进而对粉丝文化的内容进行近一步扩充。旨在解决以下两个基本问题:1、新媒体环境下粉丝形象的不同呈现。2、粉丝行为产生的原因分析。其中样本选择以2018年中国娱乐指数第三季度数据为主,结合其他月份榜单,同时参考微博超级话题社区活跃度,确定选取以下五位明星的粉丝作为样本:蔡徐坤、鹿晗、易烊千玺、迪丽热巴和杨超越。同时以消费能力和情感投入程度作为变量选取以上明星10位粉丝,采用深度访谈和焦点小组的方法对粉丝的行为及动机进行深入分析。
三、结论
(一)粉丝消费行为差异
近几年,粉丝经济在中国娱乐市场崛起。据媒体估计,《创造101》整体粉丝公开集资达到4453万元,加上未公开数目以及各种私人集资,预计总金额超过5000万元。⑥无论是集资打榜做数据还是买礼物应援,粉丝都热衷于参與其中。为偶像花钱成为当下较为普遍的认知,但事实上不同的粉丝其消费行为具有差异性。
经济差距是导致消费行为差异的主要原因。在调查中得知,对偶像年消费金额在一万元以上的大粉主要由家境较好的大学生和工作党组成。他们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能够负担起前线追星与“供养”偶像这两类大额支出。对偶像年消费金额在2000元以下的粉丝以散粉为主,她们自身的月消费金额也在2000元左右,多数为高中生和大学生。
情感投入程度是另一个影响因素。一方面,为偶像年消费在一万以上的粉丝每天交付于偶像的时间为3-6小时,有的甚至达到六小时以上。另一方面,只被偶像外貌、才华或某一作品所吸引的粉丝在金钱和时间上的投入是有限的,如年消费在500元以下的粉丝,每天浏览偶像相关信息的时间分布在1个小时左右。
(二)社交动力
饭圈是当下对所有粉丝社群聚集空间的一个统称。他们以社交媒体为支撑点,借鉴日韩等国家模式形成一套专属于本社群的规则,并以相同偶像这一标签为动力促进群体行动。社交媒体的快速发展为偶像与粉丝的平等交流奠定了基石。相同的情感维系与排他性不断增强着粉丝群体的凝聚力,分明了内群体与外群体的界限,并使他们产生强烈的群体认同。
1、认同表现
在访谈过程中,我们向粉丝展示了不同媒体、路人对粉丝群体的争议性评价,如:《光明日报》批评粉丝数据造假、北京广电将限制真人秀偶像养成节目、搜狐娱乐批评饭圈撕逼是网络暴力的延伸等等。粉丝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他们就是在瞎搞突出存在感,这是一种过度干涉的行为。这种干涉我觉得意义不大,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偶像的成功让很多人觉得这种成功模式可以复制的,尤其对于青少年来说,严控是正确的,但怎么控、控到什么程度要把握好。偶像养成类节目并不是要一棒子打死的。”
无论是哪个偶像的粉丝、散粉还是大粉,都会对此类报道进行“回击”。粉丝在整体上会倾向于维护群体的利益,尤其对外在的“污名化评价”表达了不满。她们认为,偶像生态产业的负面形象责任不应当仅仅由粉丝承担,更多的是商业利益与现实环境的矛盾使粉丝行为受人争议。但每位粉丝的回击程度是有差异的,一类粉丝是完全抨击媒体、对粉丝群体百分之百认可;另一类则是客观评价,批评媒体与产业环境的同时也会进行自我反思。但无论哪一类粉丝,从根本上她们对所属群体充满信任与认同。
2、情感投入影响认同感
从崇拜到交往,粉丝对偶像的喜爱是超越表层深入到内在中的。“他是一个比我更高阶的我,他活成了我不能活成的样子。”“他很特殊,更真实,他内心很脆弱但是却用最大的力气来回报我们。”
粉丝经济环境下,偶像与粉丝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关系共生共存,粉丝社群作为聚集“爱”与“力量”同时将其传达给偶像的最有效途径,也收到了偶像最多的反馈。在同样的价值体系与规则约束下,粉丝以群体行动的方式与偶像之间产生了关联,在这个过程中粉丝认可了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群体认同。实际上,粉丝对群体的认同更多是因为对偶像的认同,社群组织将远距离的粉丝和偶像通过共同的归属联系起来,从而使粉丝对该社群组织的认同感更强。
在社群组织中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近年来较为突出的就是微博撕逼,在这个过程中会涉及到信息泄露、网络暴力等。在这一具有争议性事件的面前,情感投入程度较低的散粉与情感投入较高的大粉展现了不同的态度。散粉表示撕逼是彼此不尊重、败坏路人好感的行为,并且也不会参与到其中;大粉则表示:“很正常。不撕逼没有热度,这也是粉丝群体活跃度的体现。可以体现出艺人之间的价值。同时在撕逼的过程中整个群体的凝聚力会上来。”
(三)使用与满足
互联网的信息冲击着受众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粉丝依旧把握着追星的主动权。对粉丝来说,追星从来不是被迫的,而是为了满足自身需求而形成的娱乐与社交行为。复杂的现实条件带来了人们社交上的障碍、压力与坎坷、孤独感的无处宣泄与感情动力的丧失,而偶像则为他们提供了排解困惑的渠道。
“比起现实生活环境,偶像这个圈子单纯的多。你只要不停砸钱不停说话带节奏让大家认识你就能达到一定的权威。这个成本比你在日常社交需要的低得多了。”
借助互联网与社交媒体平台,这些有同样需求的人们超越空间与时间的界限,通过网络聚集到同一明星的社群,促成了他们的偶像养成行径。通过不同活动的开展,比如粉丝应援、线下追星或者是饭圈社交,不同需求的粉丝都会形成属于自我的满足需求最大化的追星行为。在对粉丝追星行为解读中,我们也总结出了以下两个方面:
1.社交回避倾向影响准社会交往
社交回避倾向越高的人越容易参与准社会交往。“缺陷范式”认为,准社会交往起着面对面人际交往的替代作用,迎合了那些因环境或心理制约缺少面对面人际交往的个体的需要。⑦
粉丝认为,偶像的出现填补了她们现实生活中不够完美的社交关系。“现实和一个人很亲密,相处的很久,会发现他缺点多的那一面。但偶像是你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会展现给你最完美的姿态并且拥有神秘感。”这些粉丝在现实社交中会出现回避趋向,即内心更愿意独处。社交媒体的出现他们提供了放松自我的场所。比起现实生活中复杂又多变的人际关系,在这里可以付出最低的成本便拥有最满意的“交往对象”,同时也承担着最小的社交破裂风险。
另一方面,受访者均为单身。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偶像弥补了粉丝生活中情感缺失的部分。“谈恋爱想要的追星都能给你,而且会给你给的更多、更好,也不会让你受到实际的伤害,你也是自由的。”随着社会压力的增加,年轻人更愿意通过追星回避现实生活中的情感问题。人拥有被爱与付出的需要,当生活中缺乏了你愿意去付出的人的时候,偶像便成了情感的寄托。这种方式既可以使她们的情感得到满足,又能规避一定的风险。
2.个体差异影响追星目的
不同的粉丝的追星目的不尽相同,比如粉丝在偶像身上可以找到自己的一部分,也可以描绘出另一个理想自我,形成一种投射效应。“他和我比较像的,你看他喜欢传统文化我也喜欢,他是个悲观的人我也一样。”“看到和我很像的人活出我不敢活的样子,在我不能坚持的路上走下去并且看到光明,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偶像本身是平凡人,当粉丝能够在偶像身上得到共鸣,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向往的自己。
个体差异也会导致粉丝不同的社交行为。一方面,网络的匿名性使人们发言不受约束无需思考,无需承担后果,社交成本大大降低。另一方面,比起现实生活中更为复杂费心的社交关系,在这里你只需要付出金钱或者精力,就可以获得同等的权利与尊重。
结语
中国的粉丝文化长期以来受到日韩的影响,并在发展的过程中,粉丝主导地位逐渐上升。互联网技术和社交媒体的发展突破了粉丝与偶像时间、空间、地域的限制。“服务粉丝、流量变现”是2018中国偶像元年最显著的标签。偶像产业的集中式爆发为中国娱乐产业开启了新的方向,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暴露了这个产业生态链并不完整的弊端。
首先,偶像的发展空间并没有完全开放。2018的热词之一“出圈”成为每个偶像努力的终极目标。出圈指的是某个明星的影响力突破其固定的粉丝群,到达圈外的大众。因此,当出圈被当作当做新生代偶像的考核指标时,我们发现偶像产业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其次,流量变现逐渐成为娱乐产业发展的核心,这在创造GDP的同时也带了很多问题。比如一昧追求利益导致作品质量下滑、偶像明星口碑变差、流量数据造假等。为了偶像的发展,粉丝愿意参与到一些造假行为中。但同时,这种沉浸式的满足会使她们对现实越来越苛刻。大部分空间时间交付于偶像,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现实中的人际交往与恋爱。
参考文献
[1] 沈健平:《当代青年流行文化的嬗变与冲突》,《中国青年社会科学》,2018年第6期
[2] 金鹰娱乐:《四大天王:香港娱乐圈的神话与巅峰》
注释:
[1] 沈健平:《当代青年流行文化的嬗变与冲突》,《中国青年社会科学》,2018年第6期
[2] 金鹰娱乐:《四大天王:香港娱乐圈的神话与巅峰》,http://ent.hunantv.com/m/20081215/138532.html
[3] Jenkins H. Textual poachers:television fans and participatory culture[J]. Routledge,1992,32(4):20-22.
[4] 虎嗅网:《中国粉丝三十年》,HTTPS://WWW.HUXIU.COM/ARTICLE/264760.HTML
[5] John Fiske:The Cultural Economy of Fandom,in Lisa A. Lewis(ed):The Adoring Audience,Routledge,2001,p33.
[6] 网易新闻,创造101集资4千万去向成谜 发起方被指无审核机制,http://news.163.com/18/0719/07/DN2F0KGL000187VE.html
[7] 方建移,葛进平,章洁:《缺陷范式抑或通用范式——準社会交往研究述评》,《新闻与传播研究》,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