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

段奇清

年少时，一次我用水车为稻田车水。那块地足有二十多亩，从大清早一直车到下午三点多钟，田中的水仍只有浅浅的一匝。“车得太慢了！”我想。这时，有一个朋友来了，他说：“奇清，我來和你一起车。”

有了他的帮忙，踩着水车，脚下便轻松了许多。我对他说：“这么轻松，快一些吧！”于是脚下用力、加速，那水车“吱吱嘎嘎”作响，水槽提上来的水，“哗啦啦”直喷出好远，这才落在稻田中。我脚下踩得飞快，心中暗自高兴：天黑时，田中的水一定足够了。正想着，沟渠中水车的那只小轮，突然“咔嚓”一声响，随之我们的脚下踩不动了。

奶奶要去菜园，刚好路过我们旁边，见我一脸的惶惑、沮丧，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说：“一定是你们刚才踩得太快，水车叶子（提水的刮片）卡在了一起。”我一看，果然如奶奶所说。连忙下到渠水中，将两片叶子分开，在小轮上挂好。水车恢复了正常，我们却不再敢将它踩得飞快了。

在家乡，分内外层的器具，有物件要是被夹在了中间，或者堵塞了，乡人们称之为“卡壳”。卡壳往往是两个物件挨得太近，使用的人又操作不当，比如太快，或是太慢，没掌握好节奏。因而，一些毛头小伙子初出茅庐干活时，大人们总会提醒说，“得和缓一些。”

那天，奶奶说：“任何事都慢不得，也急不得。”奶奶说的是物什，也说的是人。人生，缓不得，也急不得，就像这水车，有它自身运行的规律。所谓规律，即人性。

《庄子·南华真经第八》中言：“其所施，同天地之德，故间静而不二。”不缓不急，是折中，在一条中间线上，就是“不二”。

有德者，行走在“大道”上，人生就畅通，不阻塞，不卡壳，这便是人们想要的幸福。幸福之门从来都是由内向外打开，而非由外向内打开的。从人的内心出发，遵循人的本性，幸福就会满门庭。

人生会“卡壳”，是因为迷失了人所具的圆满自性，将自己弄得有棱有角，在与人的摩擦、纠缠中，棱角被卡住，使得自己不能正常运转了。

这世间很多美好的东西皆是清净而圆满的，也不会发出卡壳的声响。如天色晴霁，星月交辉;苍山覆雪，明烛天南;一画在案，山高水长;一书在握，百家随行……

或急于求成，或怠惰滞缓，人的情绪容易走极端。当我们真正体悟到“不二”的真义，即内心与外物一致时，就能心无挂碍，所有的“卡壳”当即不再成立了。

奶奶一生好脾气，情绪稳定，虽说一辈子大多时候缺衣少食，可活到近九十岁的高龄。

生活这架水车就如同一个无角无棱的圆，如果不“卡壳”，我们的人生就会一路顺畅，提取生命的泉水，灌溉人生的禾苗，收获沉甸甸的丰收果实。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