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春耀
今年5月中旬,我观看中央电视台四频道 “国家记忆”栏目播出的《周恩来和中共隐蔽战线》后,回忆起53年前我亲自办理的一宗重新收押特务分子的案件。
我1991年离休前长期在公安部二局一处(中央国家机关保卫业务)工作。自1953年到1991年,除下放“五七”干校三年多外,我主要是在二局一处担任内勤组组长、副处长、处长。二局一处“文革”前还设有专案组、治保组。其中专案组的工作是侦查中央国家机关的暗藏特务分子,也就是隐蔽战线的工作,我任组长的内勤组(仅3个人)不参与专案组的任何侦查事宜,只是专案组在侦破某个案件后,在办理材料归档立卷时,内勤组才能看到案件的主要材料。“文革”开始后,专案组、治保组的工作基本停顿,其组员大多调出去做别的工作,只有内勤组仍是协助处长办理与中央国家机关保卫部门联系等事。故而1967年初我就按领导指示,办理了一件重新收押原专案组在60年代初侦破的一特务分子。原先,该特务分子是经部领导批准按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结案处理的。可是“文革”开始后,中央国家机关各单位造反派兴起,什么“红旗”派、“井冈山”派等五花八门。这一案件的处理就遭到造反派的主力派极力反对,在机关内搞得沸沸扬扬。因此领导就派我办理重新收押该特务分子的事宜。
事情的起因是1967年初的一天,北京王府井大街上出现了一张一机部造反组织的大字报,标题是:“段君毅伙同徐子荣包庇美国特务”。(注:段君毅时任一机部部长,徐子荣是公安部常务副部长)这张大字报是相当惊人的。紧接两三天内,一机部一造反组织向公安部提出重新处理该特务分子。那么, 这个“特务分子”是何人呢?我从原先档案材料中晓得是一对夫妇,男的名叫顾乃润,江苏盐城人,是1956年前从美国回归的科技人员。当时是一机部机械科学研究院高级工程师,从事液压机械科研工作;其妻钱喜莲,江苏常熟人,系原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副委员长钱昌照侄女,在家主持家务。当一机部造反派强烈提出要重新处理此案后,我遵照领导指示,同一机部该造反派商谈后,他们才同意只收押男方一人(因家中有两个上学的孩子,女方不可收押)。于是过了一天,一机部该造反组织开了卡车,将顾氏夫妇五花大绑,肩后插入“特务××× ”的大标牌,十几个造反派押着,送到公安部东北门接待站,造反派即让夫妇俩跪地待命。我当时一见此情景,立即向一机部造反派发话说:“我们公安部没有这样办案的!”立即让人将夫妇俩松绑,待他俩站起来后撤去身后插的标牌,此时,我才宣布:“经领导批准,顾乃润收押,钱喜莲回去由革命群众监督。”这一闹剧才收了场。接着我用部里小车将顾送功德林(当时功德林是北京市公安局收容盲流等的收容站,事先已與北京市公安局联系好,将顾送收容站暂住)。过了一天收容站就电话向我报告,发现顾进收容站后有血尿等病况(即在单位被造反派殴打等所致),我就告知要好好治疗等。就这样顾乃润在收容站待了一年左右,待造反高潮过后,即让他从收容站回家。
直到“四人帮”垮台后,我在二局一处担任副处长之初,1978年一天,突然部门口接待室给我处来电话说有个顾乃润要见二局的人。于是我就到部门口接待室。自然顾是认识我的,他提出要求公安部给他写个在收容站一年左右的结论。我告诉他:你的问题早在60年代初已有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结论,将你送收容站,你应该懂得这是“保护”你的措施。我还说:“凭良心讲,要不是送收容站,你在单位被造反派折腾得可能早就丧命。”最后我告知他:现在仍按以前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结论,你是个有公民权的人。自此,顾就再没来公安部找我了。后来,我从一机部保卫部门得知,大约过了一两年后,顾钱夫妇和两个已是中学生的孩子全家去了美国。
以上就是我亲自办理过这一特务分子重新收押的前后事实。
2020年5月31日
(作者为公安部离休干部)
责任编辑 周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