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文灏“为国造产”

沈祖炜

1951年3月，旅居法国的原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翁文灏，冲破反动派的重重阻扰，毅然回归祖国，投奔新政权。翁文灏回国后曾任第二、三、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民革中央常委等职。他的义举是对新中国建国大业的真诚支持。

翁文灏是近代中国第一位地质学家，1912年获比利时鲁汶大学地质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与丁文江等一同创办的地质调查所，是中国第一家从事地质研究和地质人才培养的机构。同时他还任教于北大、清华，曾任清华大学地质学系主任，并兼任清华代理校长之职。可是在国家多事之秋，翁文灏又以学者身份投入了政界，1932年任国防设计委员会秘书长，1935年已官至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长。抗日战争时期他更是用己之长，出任经济部部长兼资源委员会主任，还先后兼任工矿调整处处長、战时生产局局长、中国石油公司董事长等经济部门的要职。1945年他升任行政院副院长，1948年5-8月当过不到半年的行政院院长。后来，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翁遂选择去职出国，脱离了国民党政权。最后又难舍故土之情，投入了新中国的怀抱。

由于翁文灏长期主持国民政府的经济工作，所以除了作为一个地质学家的成就值得称道之外，他的经济思想、他所推行的经济政策更是值得后人进行研究，尤其是在抗日战争的特殊时期，他的贡献和建树是应该载入史册的。

翁文灏经济政策的核心内容是大力发展国营工矿业。他力推“以重工业为核心之工业化工作”，经手制订了1935年的《重工业建设五年计划》和《中国工业发展三年计划》。在其领导下先后推进的建设项目有玉门油矿、中央钢铁厂、江西钨铁厂、中央机器制造厂、中央电工器材厂、云南锡矿和水口山铅锌矿等。他所领导的资源委员会所办的国营工矿企业成了抗战时期中国经济的重要支柱。

探究翁文灏形成国营经济政策主张的缘由，大略有三：一是地质学家的专业背景，使他特别关注发展中国的矿产事业，然而国弱民贫的实际国情，哪有民营矿业大资本呢？所以翁文灏主张由政府来承担发展民族工矿业的重任。二是孙中山先生的民生主义思想深入人心，翁文灏十分信服“节制私人资本，发达国家资本”是避免资本主义贫富两极分化弊端的有效办法，所以发展国营工矿业是一种理性的选择。三是“统制经济”政策世界潮流的影响。翁文灏目睹当时世界各国经济模式有三类，分别是苏联为代表的计划经济、英美为典型的自由经济和德日意所施行的“统制经济”。翁参酌再三，认为中国应当“折中取法，当以国防事业为中心，由政府多负责，促进国营事业，奠定基本，管制民营事业，以正其趋向”。

暂且毋论“统制经济”的利弊得失，当时正逢日本加紧侵华的特殊历史时期，种种因素促使中国政界、学界趋向施行“统制经济”的共识。马寅初的主张非常有代表性。他说，要“一面作有计划之生产，一面保留私产制度”。经济学家武堉干1932年就指出，世界金融危机和生产危机之后，统制经济已经成为众多国家采纳的经济政策。翁文灏是典型的“书生从政”，他综合国际经济潮流、国情国力、自身的学识偏好，在国家危难之际，竭力推行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发展国家资本的经济政策。

翁文灏并非不清楚国营工矿业极易陷入传统官办体制的窠臼。他十分明白官办体制中人浮于事、衙门作风、长官意志、资源错配、经济效益低下等等弊端，针对这些问题，他主张对国营企业实行公司制改革。他觉得官僚体制不可信任，认为“重大事业需用近代组织”。据统计，资源委员会属下的99家企业有近半采用了公司制。翁文灏还主张，国营企业要进行市场化改革，要同民营企业合作、合办，要让国企“容纳民股”，对于“民营事业公司具有成绩而亟需扩大资本者”，则要投入国家资本，“俾使国力民利，融会贯通”。可见翁文灏的经济主张，同进步经济学家所批判的官僚集团假借国营之名化公为私、搜刮民脂民膏，进而堵死民营企业的生路，完全是两码事。

翁文灏说，“国营事业旨在为国造产而不在与民争利”。他还说，“国营事业的东家是国家，亦是国民全体，而不是任何个人，所以为国营事业服务的人是对中国尽忠，为民族用力，而不是为任何私人图谋利益”。我觉得，正是因为翁文灏怀有如此正直的理念，他才会在重要的历史关头，与腐朽的旧政权决裂，走上新的道路。